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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華最近開始有意識地表現自己,她制藝的幾篇文章都用了七八分的力,也確實見到了效果,看過的女官都讚不絕口,甚至驚動了宮正嬤嬤,她看了之後也覺得是當之無愧的好文。

其實女官們讓她們學破題,承題,起講,提筆,好似和八股文一樣的東西,然而八股文是從四書中選題,她們是從女四書中選,而且張昭華一直疑心女官們並不是要教授未來的妃嬪們學這些東西,畢竟學了這些,難道還能去科舉考試么——

所以張昭華認為,女官們有自己的考量,那就是選出聰明伶俐且善書的女孩出來,將來選不上妃嬪就要她做女史做女官。

首先要說明一點,明朝重視宮廷教育,且不說日後權柄獨大的司禮監的太監都是由內書堂選出來的,且說現在的宮規就是宮女入選宮院之後,就派宮內博學善書且有德行的女官或女史對她們進行教育,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以外,再有就是《孝經》《詩經》,甚至還有學《論語》《大學》,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女誡》這樣的女四書。

至於這種教育成果怎麼樣,張昭華覺得應當不是很好,因為她曾經聽見兩位女史說話,說宮女子大都粗鄙不堪,就是精心教育,也是不能學,就是所謂的朽木,雕琢不出來東西。

宮女子資質不行,而且年歲已經過了學習的適宜時期,所以儘管有女史們早課、晚課地教着,還是不能成才,宮女子沒有幾個成才的,就不能擔任女官這樣的職位,所以女官都只能從民間選,所以在洪武年間三次的選秀,兩次都在選女官,而不是選宮女。

選女官的要求是,婦人三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沒有丈夫,能讀書認字,又熟諳算法,願意入宮的,考核過後就直接授予女秀才的稱號,在宮裡教習過後,慢慢升為女史、宮官甚至六局掌印之官。

如今宮裡年歲約在五十到六十歲左右的尚宮或者女史,都是洪武五年從蘇州、杭州二府選出來入宮供職的;而年歲約在三四十的,是洪武十四年在松江、湖州這些地方選出來的,據說宮裡所有的女官、女史都是從外面選進來的,沒有一個是宮女學出來考上女官的。

女官們待遇比普通宮女子好許多,宮女子一旦入宮,再沒有出去的可能了,終身禁錮在宮廷里;但是女官則不同,洪武二十二年的時候,皇帝下令六尚局的女官,在宮中服勞時間既久,或五年、或六年,就可以放出宮去,歸其父母,允許她們“從宜婚嫁”,而一些年事已高的女官,也可以回鄉,“以終天命”。若願意留在宮中,也聽從其便。

想留就可以留,什麼時候想回家,也可以回家——但是也有一條不能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女官走之前,必須要帶出一個替你服勞的人出來。

什麼意思,就是說這個女官要回家可以,但必須要教出一個能頂替你職位的徒弟出來,而且務必要教的好,因為這個徒弟若是犯了事,也要牽連師傅,哪怕這個師傅已經出宮很多年了。

這是洪武二十二年開始施行的,在這一點上,幾乎難倒了所有想要回家的女官們。因為宮女子真的教不出來,今天教了什麼,明天轉眼就忘,剛開始女官們還安慰自己“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但是這顯然也是高估了宮女子們。不論打多少手板、笞多少下小腿,都沒有用,學不進去就是學不進去。

幸虧今年有了選秀了,而且在第三輪精選之後,居然有五十多名能讀書認字的,這可讓女官們大喜過望了,因為除去配婚給皇子的五六名秀女之外,會有四十餘名女子資質就擺在那裡,可以好好教導,讓她們頂替自己成為女官。

所以張昭華想了很久,也綜合了以上的信息,她覺得做一名女官是當前最好最保險的方法。

也許不到一年,也許三五年之後,皇帝駕崩了,那個太孫朱允炆就像歷史上那樣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別的事,就是削藩。如果按張昭華以前給自己設定的路子,張昭華努力拚搏到一名王妃的位置上,但是如果她嫁的這位親王恰恰就在建文帝的削藩名單上,那大家還有的活嗎?

且看建文帝對待這些藩王的手段,她記得歷史上有好幾個親王被整的家破人亡,連燕王朱棣都要被逼裝瘋,可見是煎迫到了何種的程度——那時候,自己嫁的親王能保全自身么?

好,就算是謹小慎微,交出了兵權,交出了護衛,交出了賦役,什麼都交出去了,然後換來一個名存實亡的藩王,但是好歹大家在建文帝手上苟延殘喘活下來了。但是靖難一來,誰知道會不會牽連其中?在建文和燕王兩個陣營中,你站哪邊?你能保證自己的藩國土地,不受兵禍?你能保證朝廷或者靖難的軍隊,不在你的藩國擄掠人口?

風險不是太大,而是就不能冒這樣的風險。張昭華一旦得出這個結論,就要另尋他圖。當她發現女官們的打算之後,她就覺得上天還是給她開了一扇窗的。

當一名女官。

做女官有什麼好處,好處太多了,就像之前說的,她約摸幹上個五六年,就能申請回家了。她不記得歷史上朱元璋具體是什麼時候駕崩的了,但是她很確定應該是在洪武三十年以後,因為上輩子看電視,有個香港TVB電視劇名字叫《洪武三十二》,她當時瞄了一眼,前幾集的時候皇帝活着呢。

估計是在洪武三十一或者三十二年左右,張昭華算了一下時間,從朱元璋駕崩到靖難以建文帝自焚為結局,應該差不多就是五六年的時間。張昭華完全可以入宮做女官,在靖難打到皇城根下的時候,出宮跑路回家。

而且做女官還有其他的好處,比如說有俸祿,而這個俸祿居然和外廷同一品級的官員相當,五六品的官員啊,一年將近二十貫寶鈔呢。

聽說皇帝對太監管束十分苛刻,對女官卻十分和藹,甚至在他身邊供奉久了的女官回鄉去,他欽賜許多財物不說,還問她們有什麼心愿,可以一併完成。這樣影響宮中其他宮妃,也對待身邊的女官十分好,有什麼訴求,大多是能得到體諒和達成的。

這樣不就很好了么——張昭華完全可以入職女官行列,如果能得到宮中貴人青眼,請她幫忙給周王帶一句話什麼的,都不是難事。甚至說不定還能親自跟周王說,因為每位藩王入京,也是身邊要有女官們侍奉的。

以上是張昭華的打算,她既然想要當女官,就不能將自己的才華有所保留,而是要像孔雀開屏一樣儘可能地展示出來,所以每次策題,她都做的很用心,當然她有很多見解是寫了又劃掉,謄抄的時候不敢抄上去的,畢竟不能急功近利,一片文章如果做的過於奇險詭譎,反而會被認為是心術不正,扯到人品上來。

所以張昭華的努力是有回報的,每一篇文章做出來,女官們都競相閱看,每一篇都能被當做範文在課堂上念誦。

甚至在九月十五日最大的考核中,也就是決定這些秀女能不能更進一步的考試,女官們都特意將她的卷子放在最上面,以求能最先讀到——然而這次很奇怪,女官們讀完張昭華的試卷,都面面相覷,覺得這一次她是失誤了,卷子做的大失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