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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華便道:“嬸嬸這個故事,我原是聽過的。”

張岳氏眉毛一挑,笑道:“怎麼,阿華聽過?”

“不僅聽過,”張昭華似模似樣地點了點頭,道:“還聽過後續的故事。”

“哦,這故事還有後續?”張岳氏不信道:“那你說來聽聽。”

“說是這個人把媒人轟走了之後,轉頭跟他的妻子說了,”張昭華道:“妻子聽了以後大怒,罵他是糊塗蛋,說:‘我的兒子今年一歲,明年就和他的女兒歲數相同了,如何不許配呢!’”

這回糧長夫人笑起來了,道:“都是村夫愚婦,一兩歲的事情,居然如此拎不清!”

張岳氏也跟着陪笑,不過依張昭華看來,這笑容很勉強罷了。她上下打量張昭華,道:“這丫頭嘴巴好生伶俐,不知阿公是如何教導的,怎就不願給端哥兒開蒙,偏要送去塾師那裡呢!”

這個時代是沒有完整的教育系統的,尤其是剛剛建國的這段時期。他們十里八鄉的,讀書識字的人少之又少,而永城縣城裡,能識字的人雖然多,但是開了私學授課的,卻只有兩位。

有老師,就有地方討教學問,這比元朝末年的時候好了不知多少。糧長年少時候拜在門下學習的那位大儒,是找了不知道多少地方才找到的,他在門下侍奉了一年,才登堂入室學習經書。張昭華想起這時候有個名人叫宋濂的,寫過一篇文章《送東陽馬生序》,裡面就說“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說的就是差不多的求學之路。

無怪張岳氏抱怨,糧長不肯給親孫子卻給一個毫無干係的娃娃開蒙,而且還是個女娃,就更讓她想不通了。不過她不明白的事情,張昭華同樣也不明白。

“好了好了,小孩子胡鬧去吧,”岳氏從桌上抓了一把飴糖給她,道:“端哥兒,帶着姐姐妹妹去玩,今天可不拘着你了。”

端哥兒羞澀地從僕婦身後探出頭來,又朝張昭華望去,看得岳氏心裡更不舒服,但是還沒等她說話,張昭華已經跳下炕去,笑嘻嘻地跑出屋去了。

看得出來糧長夫人和張岳氏有事相商,張昭華自己熟門熟路地跑到後屋空地上,那裡有個橫杆,扎着一個鞦韆索,也盪不開幾步,但是就是她現在玩耍的工具,等再長一兩歲,那鞦韆就架不住她了。

張昭華自己坐在上面晃蕩,旁邊端哥兒和岳氏帶來的女娃都咬着指頭看着她。張昭華看這個女娃面生,便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

“俺叫甜甜,”那女娃盯着她手裡的飴糖,一絲可疑的銀線從嘴角滑了下來,“俺是王集鎮人。”

張昭華看她憨態可掬的樣子挺可愛,就把飴糖給她分了三個,看到旁邊可憐巴巴看她的端哥兒,就道:“端哥兒,甜甜是你家什麼親戚?”

“她是我表、表妹。”端哥兒囁嚅着說了一句,又害臊一般低下了頭去。

張昭華一年能見他個五六次,但對他每次流露出的羞澀的神情還是很新奇,便道:“端哥兒,你又不是女娃兒,怎生如此怕臊?”

端哥兒微微漲紅了臉,似乎想要反駁一兩句,但是終究只聽到蚊子一般嗡嗡的兩聲。張昭華便不問他了,只又接着問甜甜道:“你在城裡呆了多長時候了?城裡有許多新鮮好玩的,你可都見識過了嗎?”

甜甜也被問得一愣,她其實也生的可愛,只是臉頰蛋兒卻有些癟瘦,皮膚也黑一個度,而且年歲也比端哥兒小一點,只像個松鼠一樣抱着飴糖舔,看得張昭華好笑。

“俺來一月了,”甜甜道:“城裡只去了小門街,去的時候天黑了,什麼也沒看清楚。”

張昭華和她說話,覺得這個時候即算是永城或者是歸德州,恐怕還沒有條件形成繁華的商市,之前張賡哄她去城裡,說城裡好玩的多的話,恐怕也不盡實。

“城裡好玩的地方她都沒去過呢,”端哥兒在一旁忽然道:“西門一條街都是花市,只在每月初一開一次,那花市上,才有許多新鮮好玩的東西!”

看張昭華有點興趣,他就拿出背書一般的語氣細細道:“永城城河有五座橋,城牆有五個城門,其中東門兩個。一個是水門,又是隋堤驛道陸上通道,另一個是永城到徐州驛道的通道。除了東門這兩個門,其他西南北三個門邊上,都有大大小小的集市,其中西市最大,來往的人也最多,有商丘、寧陵、鹿邑縣的人,都來西市玩耍。”

“這幾處集市上,都有什麼買賣的?”張昭華問道。

“北門多賣魚肉蔬果,果子行最多;”端哥兒掰着指頭道:“南門是鐵作坊、皮市、履鞋鋪、帽子鋪、傘鋪、木匠營,賣錫器竹貨砂盆,傢具什麼的都有。”

“西門都是樓房,”端哥兒道:“前面開店,後面就是民居。百工貨物,什麼都有。而且門面較南北兩市都開闊,光是晚上雜耍賣藝的,就有數十人。不過――”

他想了想,道:“不知道最近是怎麼回事,這些工匠不得自由了,說是州府在合計他們的分工,要分得相當精細,光是雕工,就要分出什麼穿甲匠、木桶匠、墨窯匠、雕鑾匠什麼的,要編成班次,不知道要做什麼。”

“平時我娘每三五日就要去西市挑針線,最近也不大出門了。”端哥兒道:“想來是集市上面不大平順,所以娘才沒有帶她出去玩的。”

端哥兒說著,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興奮起來,從袖子里掏出一樣東西來,道:“你瞧,這是什麼?”

張昭華湊上去一看,只見是一張畫著花花綠綠板格的圖紙,再仔細看,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居然都是官職。

“這叫陞官圖,你沒見過吧?”端哥兒得意起來,道:“館學裡可時興了,大家都愛玩。”

這張正方形的圖紙上,黑線畫著許許多多的長方格。每個長方格又被分成三部分,一是官職名稱,二是官職等級,三是遊戲晉陞方法。

張昭華細細看去,左下角是起手處,它右邊依次列着:白丁、童生、案首、監生、秀才、廩生、舉人、解元、進士、會元、傳臚、探花、榜眼、狀元,這圖紙的最中央是太保、太傅、太師,他們是最高等級,都是正一品。

圍繞中心圈設有五個衙門,分別是六部衙門、都察院衙門、九卿衙門、京府衙門和翰林院衙門,他們的等級,由高而低向外圍擴散。

再外圍的,是京外州府縣衙門的官員。最低的可以是未入流,像典吏。

每個不同顏色的衙門內設有不同的職官名稱,職官名稱上有品級,下有判詞。標明對官員的獎懲。判詞分為德、才、功、贓,轉到德或才就升遷,功會平級調動或升遷,而轉到贓,表明貪贓枉法,就被貶黜。

遊戲開始時,大家從起手開始,輪流擲骰,根據骰子中的判詞和所在位置的說明進行前進和後退。比如在起手處,擲“德”晉為“案首”;擲“才”晉為“童生”;擲“功”晉為“白丁”;擲“贓”原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