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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心處有一輛木施烏油輪塗膏的馬車,wàiwéi子是深藍厚呢洋縐滾條,鑲滿烏銀金錢制的花件,青篷頂沿一圈鎏金穗子,隨軲轆輪轉而搖擺盪垂,王美兒眼羨,緊盯笑道:“那是沈閣老的坐車,你瞧掛的是並蒂蓮鴛鴦大紅帘子,他才娶妻室,瞧哪哪都透出一股子喜慶........。”

她話沒說完呢,只覺人影一閃,收回視線,秦硯昭面色郁沉,一言不發,輒身直朝自個乘轎而去。

王美兒抿嘴笑笑,又朝遠去的馬車望一眼,這才交待把車門的侍從huíjiào坊司,遂落下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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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至棲桐院,沈二爺去了書房,田姜由翠梅服侍洗漱後,歪在床上看書。

不知何時天色變了,雨水滴滴霏霏敲打梧桐葉兒,從窗欞透進一縷晚風來,更覺滿室寂生涼,猩猩紅氈簾輕響,一隻花狸貓順着縫兒鑽了進來,抖擻沾毛雨星,再躬腿撐爪,伸個懶腰兒,踱至床沿邊喵嗚,欲往上跳。

“我的祖宗,你這一身的濕.....。”翠香急忙俯身拿棉巾替它擦拭,那貓兒喉嚨呼嚕呼嚕的,卻也任由着擺弄。

翠梅及采蓉坐在桌前傍燈做針黹,田姜命她們把綠鸚鵡架從廊上摘下來,另掛在耳房裡避風雨,采蓉起身去了,過會笑呵呵縮着肩跑進來,說道:“那綠鸚鵡實在精怪,早不知躲哪裡去,幾個屋子查過皆不見影兒。”

吳嬤嬤端碗燕窩粥入房,恰聽得忙說:“鬼鬼祟祟跟在沈指揮使後頭,瞧着方向是去了二老爺的書房。”

田姜倒無所謂,只要不被貓兒吃了就好,她放下書,接過燕窩粥,用調羹划著熱氣,想起甚麽,抬眼問她:“我怎沒見着鶯歌?她現在何處?”

吳嬤嬤回話道:“聽三夫人身邊玫雲提起,今早鶯歌嫂子去問她討màishēn契,原因兒一是鶯歌年紀擺着,二呢家裡日子今年好過了,不忍得小姑子在此受苦......。”

她頓了頓:“是拿着二老爺親筆信去的,玫雲也不好勸,只得給她màishēn契打發走了。”

田姜“嗯”一聲,垂頸小口吃燕窩粥,倒是翠香笑問:“這事兒怎還麻煩二老爺,該知會夫人才是。”

吳嬤嬤小心翼翼道:“鶯歌是二老爺近身丫鬟,伺候着也有數年,或許說話更隨意些......。”

田姜默少頃,忽而又問她:“你是這裡老人,想必諸事都清楚,也毋庸瞞我,這鶯歌可是二爺的屋裡人?”

吳嬤嬤支支吾吾地,想想笑道:“這事夫人還是親自問二老爺罷,老奴若是誤傳了話,便是罪該萬死了。”

田姜瞟眼看她會兒,看得她低下頭去,才道:“不過隨口問句而已,我並不放心上,吳嬤嬤言行謹慎,倒不能說是壞事,卻也令人難親近。”

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吳嬤嬤卻聽得心驚肉跳,勉力陪笑欲辯解,卻見夫人將空碗兒遞來,她連忙接過,又有采蓉捧來茶水伺候漱口,再不便杵在這裡,只得惴惴先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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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獨自捧着小手爐,冷清清立在廊下,天色如潑墨,雨絲斜斜密密織成網兒,鎖着不讓人來。

玫雲由外推半邊院門而入,恰見有人提着盞紅籠照路,有人撐着青布大傘,傘下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晃就過去了。

她問走近的丫鬟:“方才路過的可是二爺?”

玫雲頜首稟道:“是二老爺從書房出來,要回棲桐院歇息。”

“已這般夜深人靜了......。”崔氏語帶戲謔:“**一刻值千金,他倒捨得讓那小妖精獨自守空房。”

小妖精......玫雲怔了怔,待反應過來,也不知該說甚麽,只抿緊嘴默不吭聲。

崔氏睇她一眼問:“老爺可有書信捎來?”

玫雲搖搖頭,低聲說:“在門房那查遍幾回,今確實沒有了,待明日我再去看。”

崔氏撇嘴冷笑不語,恰有個婆子打着傘叩着院門,卻不敢冒失進來,玫雲看得不清,提起燈兒照也只是個模糊影子,遂大聲問:“是哪個房的?這般晚來尋奶奶若無緊要事,明再來稟話罷。”

那婆子道:“是雁姐兒同溪哥兒院里的管事柳嬤嬤。”

“怎就你一個來?雁姐兒同溪哥兒呢?奶奶等了這許久。”玫雲奇怪的問。

那婆子嗓音含着忐忑:“原是由奶娘領着來請安的,哪曉得園裡天雨路滑,兼滿地被風吹斷的亂枝,不慎絆了一跤........。”

“可有摔着磕着哪裡,請大夫了沒?”玫雲急問,崔氏的臉色驀得沉下來。

那婆子連忙回道:“恰二老爺經過及時接着,並未摔磕哪裡,就是衣裳濕了,恐着涼氣浸骨,便帶回去重換衣裳,又怕奶奶等得焦急,特來通報一聲。”

崔氏滿臉怒意,恨聲道:“不必再帶過來,你去尋王大夫瞧一遍我才心安。今晚衡溪院的丫鬟婆子不允歇息,給我好生守着她姐弟倆,明早再來我這裡領罰。”

那婆子跪着磕過一個頭,顫顫兢兢消失在黑簾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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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姜把書看完,準備安寢,聽得簾外翠梅道二老爺回了,話音才落,但見沈澤棠走進來,腰腹間濕了片。

她有些疑惑卻也沒問,只趿鞋下地。

服侍二爺洗漱的綠薔和紅芸被她遣散,現在鶯歌又去了,她是他的妻,本就該伺候他的。

遂攏攏有些凌散的髮髻,走至沈澤棠面前,伸出手自然地替他更衣。

沈澤棠見她穿着豆綠軟絹衫兒,荼白鑲銀絲夾褲,腰間系一條水紅汗巾子,烏油發鬆松的,更顯出一番嬌媚來。

他握住在胸前忙碌的纖白手指,微笑道:“天氣太涼,穿得這樣單薄,快回被窩裡捂着去,勿要寒着了。”

“可是.......。”田姜有絲兒遲疑。

沈澤棠鬆開她:“便是你不在,往日里我也不慣誰在跟前伺候。”他轉身徑自去了凈房。

田姜回至床上,心不在焉撥着書頁,忽想起沈二爺衣上那片濕,他好似忘帶換洗的衣物.....。

索性擇了件直裰朝凈房去,才至門前,即見羊油燈的黃暈順着簾縫透出,伴着潑水的淅淅瀝瀝聲。

不知怎地竟有些躊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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