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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十年,九月二十八日,辰。

沿春秋路北行,過城隍廟、鹽酒監後,路西有一高門大戶的府邸。

它曾經是南衛國四王子申衛的王子府。六年前,申衛被剝奪王子封號,府邸大門上的牌匾被摘去,申衛搬回城隍廟居住,這座王子府就空了出來。

最近有消息傳出,說是九月初九重陽日,女王殿下將恢復申衛王子封號,江左鎮周圍百里重新成為四王子的封地。消息一出,特意路過王子府的人就多了起來。

他們都想看看,如果有人開始整修王子府了,就證明這個傳聞比較靠譜。

這座歷時三年才修建完成的王子府,一直是江左鎮最大的痛點。它的空置,表示江左鎮是沒有封主庇護的無主之地,申衛的無為之治已然深入人心。

在江左鎮事業有成的大部分業主都隱隱擔心,如果來一個貪婪的封主,大家的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化為烏有。

今天,王子府府邸的大門果然打開了。

有好事者前往打探,看到守在門前的兩條大漢,是福威武館的著名混混,半街虎兩兄弟,馬上就縮回去了。

真是喪氣啊,他們兩一出現,八成那個傳言不怎麼靠譜!

在江左鎮,如果看到這兩個著名的飯桶出街,只代表一件事:本地大妖淳魚,又要玩橋段了,不想倒霉的,最好躲遠點。

接着,他們看到了怡紅院蘇小小手下的頭牌清倌人苗吟主僕。

她們,還有一群來自江左酒榭的酒娘們,都穿上了侍女服飾,在萬水千山老闆娘鴻姐招呼下,排着隊進入王子府。

天一道長也換裝了,他穿了套管家的衣衫,正指揮着兩個城隍廟的道士,懸掛牌匾,

牌匾是……《殷府》。

了不得了,快閃!淳魚大妖要玩橋段了,任何人敢壞她的事,都是死路一條!

呼啦啦……隨着《殷府》牌匾就位,附近的莊園、府邸馬上閉門落鎖。

鹽酒監掛起三色旗,城隍廟推出神牌,鎮公所擺出儀手持水火無情棍的守門仗隊。

春秋路似乎被凈街鑼清理過一般,變得行人稀疏、門可羅雀。稍微有點眼色的,看到這般情形,在路口就很自覺地繞行了。

王奇山如果看到如此場景,一定會覺得他那筆“橋段費”,花的超值!

楊一楠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張恐怖的老臉。

皺紋縱橫的成的溝壑中,撲滿白粉,長長的壽眉黑一半、白一半,枯黃的眼睛中,閃爍着“慈愛之光”。

“小姐,該起床了。”這聲音,是從那塗滿胭脂的乾癟嘴唇中,帶着股陳腐的氣息吐出的。

楊一楠閉上眼,扭頭,深深地呼吸兩下,再次睜開眼。

還是那張老臉,還是那慈愛的老臉。這次,看得比較全面。她斑白的髮髻上,插有金簪,似乎穿了套華麗的戲服,皺巴巴的脖子上,掛一串混圓的珍珠項鏈。

“小姐,快起來,該吃藥了。”老婦端一碗濃黑的葯汁,遞到她面前。

碗倒是不錯,細瓷描金,藍釉纏枝花紋飾,裡面的葯汁着實可疑。

楊一楠依舊沒理會她,她坐起身,無視老婦的存在四處打量。

一個雕樑畫棟的房間,一座雕花大床,兩側各垂有三層精美的絲綢幕帳,以金鉤吊起。床前有矮几、綉墩,几上的青銅香爐內,燃有兩支熏香。

梳妝台擺在漆紅軒窗前,台上有精緻的玻璃鏡;老婦身邊是一架六開門的紅木衣櫃,三寸寬的實木地板……

身上穿的……

楊一楠“啊”地一聲,急忙拉緊繡花被,她身上什麼也沒穿!

“小姐,您已經躺兩天了,再不起來露個面,只怕……”老婦話沒說完,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都是女子的聲音,似乎人還不少。

只是,她們說的話,完全聽不懂。即便是老婦的語調,也帶有濃重的南方口音。

“我怎麼了?”楊一楠盯着老婦問道。

“沒什麼,只是在水裡泡了下。扁鵲堂的余先生來看過了,他說您沒喝多少水,吃下三副葯,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我……怎麼會泡水裡?”楊一楠奇怪地問。她雖然生在江南,長在南京,卻不會游泳,也沒下過水。

“唉……”老婦長長地嘆息一聲;“小姐,莫非您什麼都記不得了?”

楊一楠點點頭:“確是記不起了。”

“老爺、太太去後,咱們府上就只剩你和月小姐兩個了。八月十五那天,唐公子被女王殿下抓起來,您一直就悶悶不樂的。昨天傍晚,江北傳來消息,說是唐家堡被女王殿下毀啦,唐家上下百十口子人,都被……您一時……一着急,掉井裡了。多虧月小姐放心不下……小姐。你是老奴奶長大的,出了這檔子事,今個就多說你幾句。那唐三公子,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紈絝的很。老爺、太太在還好,唐家不敢做得太過,可是……他在松岳城有家室,您不可能做他的正房夫人……據說,女王殿下要在九九重陽日,恢復衛公子的王子封號。您應該多去城隍廟走動走動,衛公子是四王子,明年成人禮後,肯定會登基……”

老婦嘮嘮叨叨、嘮嘮叨叨,把楊一楠說得羞愧不已。

她似乎穿越了,穿越到一個大戶人家的大小姐身上。這個大小姐喜歡上了鎮守使唐公子,還與他私定終身,好像還滾床單了……鬧得滿城風雨。

原本來訂婚的夫家上門退婚,她的父母不堪承受旁人的白眼,先後都被氣死了。

父母死了……要說也還好,她還有個繼母……是父親的二房。雖然不怎麼管事,脾氣卻不小。

二房繼母什麼的,說到底沒人權,也沒什麼;她還有個奶奶,父親的繼母奶奶……邪惡老夫人?

再加上個叫做小月的妹妹,女主穿越痛點要素,基本湊齊了。

這個家,原本家境還算殷實富足,據說是北地貴族。在江左鎮上有幾間鋪子,在江北,還有兩個農莊。只是,爹娘被氣死的這一年,大部分家財,都被唐公子騙去揮霍掉了……

揮霍掉也沒什麼,江北還有兩個農莊呢。

唐公子好賭,還欠下一屁股債。這些賭債的擔保人,都是她穿來的這個身子原來的主人,殷瓊。

唐公子的老爸是江北松岳城城主,有錢有勢的,他本身還擔任着江左鎮的鎮守使之職位。

但是,唐公子得罪了女王殿下,被抓起來了。

被抓起來,尋常也沒什麼,他還有老爸、有家族呢。

但是,這一次,女王殿下把整個唐家都掀翻了……

外面吵鬧的,就是怡紅院的妓女們,找上門來討要花賬。她的妹妹,二小姐小月,正和那幫人理論……

“你該有多傻,才會被這麼一個極品紈絝騙的團團轉啊?”楊一楠蒙住頭。

即便是這些事都不是自己做的,也覺得沒臉見人了。

楊一楠覺得,自己的前身,跳井跳的太晚了。爹媽死的時候,就……

這是報應嗎?在那個世界剛從一場不倫之戀中掙脫出來,穿越到這個世界,竟然比過去還要慘!

這個老婦是自己的奶媽、奶媽在暗示,她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去城隍廟泡四王子。哪怕只是當個沒什麼名分的……那些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四王子=四阿哥……據說要明年就要做國王了。

還有……女王殿下是什麼?

“姐姐好些了嗎?”一個小女孩兒闖進房間,爬上床,掀開被子。

楊一楠知道,這個看似有點迷糊的少女,肯定是自己唯一的妹妹,殷月。

“姐姐喝葯吧,那些人已經被我罵走了。”小月端起葯碗,一勺一勺地灌。

楊一楠只好一勺一勺地喝下,這一碗味道極其苦澀的葯汁。她從未喝過如此苦的東西,忍了幾忍,才沒吐出來。

小月開心地笑了,徐婆婆滿意地接過葯碗,出去了。

“喝點水,吃塊糖。”小月又伺候她喝了半碗水,塞一個硬硬的東西到嘴裡。

甜甜的,真的是糖塊。楊一楠覺得,妹妹的笑,好像有點太開心了。

“姐姐,快好起來吧。二叔他們又來了。”小月拍怕手,坐在奶媽徐婆婆剛才的位置,瞬間變成一副苦臉,道;“他們說,我們倆都是女兒,哥哥是養子,算不得數。殷家大房的財產,該交給他們打理。”

原來,還有個男丁。

楊一楠蒙住頭,道:“我再睡一會兒。萬事,睡醒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