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快降落!”凱文喊道,“鬼影-7雖然只是輕型直升機,但至少也可以載十幾個人。空中沒有掩體,對方如果持槍的話,空戰對我們不利!”
其實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在拼命降落,然而直升機顯然是在他們跳傘的時候就已經艙門洞開,細想起來的話黃泉-13何嘗不是一種牽制?
“二小姐,注意腳下!”影梟喊道。
古陽和伊莉莎飛在最低的位置,聽到他的喊話雙雙向腳下看去——一個面無表情的翼人,正舉起槍口朝向他們,他的雙翼是墨一般的漆黑。
伊莉莎驚懼地看向那雙漆黑的翅膀:“學長快往上飛!”她大喊著反拉起古陽的手,朝影梟和凱文的方向衝去。
灼熱的激光貼著她的衣襬劃過——黑翼人竟然真的扣下扳機。
正如凱文所說,鬼影-7是由疾風社研發的輕型直升機。包括駕駛員在內,最大載人數量是14人。
此時懸停在空中的直升機中只剩下兩人。除了駕駛員以外,還有一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夜魘穿著黑色皮製禮服,華麗到誇張的銀髮如水銀瀉地。他的雙眼幽暗深邃,此時正透過玻璃遠距離觀察戰況。在面前的控制檯上,通訊線路和屏幕都是打開的,面具男千航的投影顯示在屏幕上。
“戰況如何了?”千航問道。
“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夜魘回答,“只是沒想到黃泉-13居然被他們擊落了。”
“一群學生有這麼厲害?”
“其中有個翼人帶了個不死之泉的傭兵。”
“啊哈……”千航饒有興致地摸著面具,“讓我猜猜……不死之泉的傭兵都是十八般武器樣樣皆通,不武裝好絕不出門。那個傭兵是不是帶了火箭炮?”
“何止——還有兩把鐳-20。”
“不愧是不死之泉。”
“影梟槍法也不錯。僅憑浮游裝置浮空的那點穩定性,就能用鐳步槍打爆黃泉-13的一側引擎。”夜魘又說道,“可惜他的隊友都以為是那個侍從乾的。”
“我是建議把他殺掉。”千航笑眯眯的看著他,好像自己所說的只是中午吃什麼那樣簡單的話題,“這種人就算抓到了,也不一定有人控制得住他。一旦反骨必成禍患。”
“先抓了再說。”
“夜魘……”千航的語氣忽然有點不爽,“你很少忽視我的建議。”
“……”銀髮黑翼人默默轉頭看了一眼屏幕。
“把視頻接過來,讓我要看一下他們的戰鬥。”
夜魘在控制檯上操作了幾下,通訊線路和自己戴著的影像耳機同步起來,這樣千航就能共享他的視野。
他們面前的空域裡一共有12個黑翼人,而對方是8個人——樂隊成員四人、侍從僕役四人。
千航逐一觀察了樂隊每個成員的臉孔,說道:“四個源生翼人都是富二代,除了那個女的,其他人最好別動,尤其是那個黑短髮。”他指了指紫因,“嚇唬嚇唬就行了,弄死了反而麻煩。侍從、傭兵什麼的就無所謂了。”
千航囑咐的事情,夜魘很少問為什麼。一方面是他對千航完全信任,另一方面是他覺得這傢伙解釋問題的時候真是很囉嗦,明明很簡單的道理非要講得雲裡霧裡,讓人覺得高深叵測。
於是對於這一次的指令,他也是完全照辦,把指令傳達給屬下那些黑翼人們。
戰場一側,從各方向包圍過來的黑翼人距離跳機逃生的樂隊成員們越來越近,除了那一雙雙詭秘的黑翼以外,他們身上所穿的裝束也引起這邊的注意。
看到古陽和伊莉莎被黑翼人追擊,凱文距離他們最近,也首當其衝抽出光劍迎戰。這些黑翼人拿的都是實彈槍械,而身為軍隊精英,在高速下折線飛行以迴避子彈算是基本功。凱文這一路迎擊過去當然不可能中彈,而對方的黑翼人在發現無法命中對方之後,也抽出了貼身的光劍。兩柄光劍在空中交鋒,濺射出灼熱的赤紅火星。
現在這個距離已經可以清晰看到黑翼人的樣子。和凱文交手的傢伙相貌平平、體型和正常人也沒什麼不同,然而看到他所穿的服裝……凱文透過共享線路嘆道:“他們穿的是佈雷茲王國軍的軍服!?”
擊落黃泉-13之後,火箭筒就失去了作用。傭兵滿星把重炮往空中一丟,從背上‘呼’地抽出一人高的雙手巨劍。忽然耳機裡傳來凱文的驚歎,她也連忙把目光投向離自己最近的黑翼人——果然,那人身上所穿、白綠相間的制服,確實是佈雷茲王國軍的軍服。凱文在這種危機時刻還能觀察到如此細節,可見此人心思縝密、觀察入微。
滿星抽劍迎上,逼著對方收了槍,短兵相接,還能一心兩用地在通訊頻道里說道:“這些傢伙穿的是王國軍服沒有錯,但是沒有肩章。不排除有人刻意嫁禍給王國軍的可能性吧?”
話音未落,手上傳來巨大的力量讓這位久經沙場的傭兵也是面色一凜:“這力量……怎麼回事?打興奮劑了嗎?”
滿星是國際公認的最強傭兵團之一——不死之泉的成員。身經百戰、經驗豐富,論體力更是不輸任何男人。慣用一柄沉重的雙手巨劍,從氣勢上就壓倒敵人。然而與黑翼人的交手,卻著實讓她吃了一驚。對方用的僅僅是一般的光劍,卻可以毫不費力地接下她揮舞重劍的一擊,並且還能把力道反推回來,可見對方的迎擊力量真是大的出奇。
而與她有著同樣感受的還有凱文。在黑翼人的壓制下,他發現自己竟然只能和對方鬥個旗鼓相當,並沒有壓倒性的優勢。這在他服役20多年的軍旅生涯中,這是極少見的狀況。
隨著凱文和滿星被捲入近身搏鬥,越來越多的黑翼人圍攻上來,所有槍口卻都一致瞄向伊莉莎。
“哎?這是怎麼……!?”歌姬小姐金枝玉葉、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愣在當場,不知該怎麼辦。
她身邊的古陽大少爺也沒好到哪裡去。一樣是金堂御馬、翩翩公子,雖然他爺爺是軍中大將,但對孫子的培養可不是像卡爾那樣,從小就送到近衛軍團和破曉翼人同吃同住、刻苦訓練。古陽從懂事時起過得就是黌門書生的生活,每天只知修學讀書、彈琴編曲,對戰鬥方面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經驗也沒有常識。這種危機情況之下,他也只能是呆立當場,冷汗涔涔,不知所措。
黑翼人們手中的槍栓早已拉開,他們從夜魘那裡得到的命令只有一個——擊斃四個學生之中的那個女翼人。
下一秒,扳機扣下的聲音響成一片。
“二小姐!”影梟的喊聲飛快地由遠及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伊莉莎已經被推離了原先懸停的地方,致命的子彈盡數穿過了她原先所在的位置。
“呼……”影梟驚魂未定地抱著懷裡的歌姬小姐,大口喘著氣,連主僕之間不能有肢體接觸的規矩都忘了。他剛剛操作浮游裝置以最快的速度衝過來,現在看起來也就是將將趕上把人救下。
伊莉莎倚靠在他懷中,感覺兩個人的心臟都在劇烈跳動著,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別的什麼,她的臉色微微泛紅,翡翠一般晶亮的雙眼也睜得很大。
然而危機並沒遠去,那些黑翼人調轉槍口,再一次瞄準了她。
“抓緊我!”影梟壓低聲音說道。
他一手摟著伊莉莎的肩膀,另一隻手伸到浮游裝置右側的控制器上,飛快地開始操作,雙眼也在那些持槍的黑翼人身上游移,心中默默盤算著該如何以最小的動作迴避他們開槍後生成的彈道。
12個黑翼人,其中兩人分別在與凱文和滿星交手。另一邊的安東尼因為是杜魯斯人,天生體格強壯,又是領主為愛子精挑細選的戰士,這種危機情況下可以做到以一敵二,已經是竭盡所能。
剩下8個黑翼人全都持槍,影梟計算著僅靠一個推進器來應對迴避所有彈道……不可能支撐太久。
他忽然感到害怕。
這是他六年以來,第一次感到心中湧現出名為‘害怕’的感情。
他從來都不怕辛苦、不怕傷痛、甚至不怕死。但是此時此刻,當他感受到懷裡的人同樣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聞到她的髮梢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感受到輕薄的外套下溫暖的體溫,他忽然害怕以自己的能力無法保護她。
如果是在地面上,影梟自信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翼人、原人、或者隨便什麼人都一樣。但現在是在天上,海拔2000米的高空,而他只能依靠一個浮游裝置移動……
——如果我也是翼人的話,什麼東西攔得住我?
——如果我也有翅膀的話……
他忽然開始渴望自己也能像翼人一樣飛翔。
槍聲再次響起,八個方向,八顆子彈。
影梟一手緊緊扣住伊莉莎的肩膀,另一隻手在控制器上不斷敲打,浮游裝置的噴射器噴出白霧忽上忽下,兩個人像被氣流拉扯的樹葉,身形在空中抖動著,卻始終以極限距離迴避著飛舞的子彈。
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每一秒都像一輩子那樣漫長。影梟費力地操作著推進器,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也只是片刻而已,他忽然感到有人在他背上推了一把,然後手上一鬆,懷裡的人已經被接了過去。
影梟抬起頭——維吉爾銀色的短髮飛散在空中,紫水晶般的雙眼中充溢著鬥志。
他從腰間摘下一把槍塞到影梟手裡,飛快地說道:“你不是槍法很準麼?崩了他們!歌姬就交給我!”
影梟感激地看著他,說了句謝謝,然後轉身拉開槍栓。
維吉爾鼓動雙翼,巨大的翅膀在身後展開。像鷹、像鷲、像任何可以被稱為天空之王的猛禽,他的飛行速度極快,子彈全部被甩在身後。
“呼……”似乎是終於從生死邊緣的驚恐中回過神來,伊莉莎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如果遇到這種危險的情況的話,父親曾經教過我……”
“嗯?”維吉爾一邊飛著、一邊困惑地看了一眼抱在懷裡的歌姬。
伊莉莎面色沉靜,就像每一次演唱會開場之前一樣,露出絕美的微笑,朱唇輕啟,緩緩念道:“以天神梅塔特隆之名。”
…………
……旋律
從未在這個世界上響徹過的旋律忽然開始流淌。
伊莉莎口中哼唱著禱文,像河流、微風、融雪歸溪、像任何可以綿延不絕無盡流淌之物。
禱文的語言不屬於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然而在場的每一個翼人,甚至是在遠處與黑翼人廝殺的滿星和凱文,都聽到了她吟唱的禱文,而且竟感覺到異樣的親切。
就像胎兒在子宮裡通過血管與母體相連,接收著母體的意志;就像空氣在風中流淌,為動物帶去飄散的春之氣息;就像蝙蝠在洞穴中飛行,用聲波感受彼此的心意。
那不是需要理解的言語,但是卻比言語更讓人心神激盪、情緒高漲。
滿星原本陷在與黑翼人的纏鬥中,因為體能和力量上的差距,緊靠戰鬥經驗來彌補尚且不足,狀況岌岌可危。然而聽到風中隱隱的禱文,她的身體中忽然湧出巨大的力量。
“這是……!”滿星不是帝國人,也從未在帝國生活過。這種力量讓她感到陌生又親切,然而卻又非常踏實地就存在於她的體內。手中巨劍的重量好像瞬間就不見了,那精鐵鑄成的武器,此刻揮舞起來就像塑料一樣輕巧。滿星把巨劍舉過頭頂揮舞一圈,憑藉慣性和重力一氣呵成地砍飛了黑翼人手中的光劍。
“神官在上……”凱文抬頭望向維吉爾和伊莉莎的方向,眼中滿是欣喜,口中喃喃地念著,“以天神梅塔特隆之名!”同樣的力量也充盈在他的體內,原本只是勢均力敵的戰況瞬間翻轉,自信的神色回到凱文臉上。
安東尼本就是以一敵二。儘管有體格優勢,但黑翼人的力量還是超過了他的想象。然而考慮到敵人的數量遠超己方,就算再吃力,他也未允許自己後退過半步。隨著縹緲的禱文從遠處傳來,安東尼抬起頭望向遠方,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淌:“為天神梅塔特隆之名,獻上拉拉麗族人的忠誠!”下一瞬,他手中光劍一閃,與他對陣的黑翼人身形一滯,拿劍的右臂從肩胛處被齊根斬斷。
就連完全不懂得如何戰鬥,也毫無鬥志的古陽和紫因,都感受到了禱文的力量。
紫因原本瑟縮在戰場的角落,從掛了電話之後就一直死命地盯著時間,等待著15分鐘後到場的救援。聽到風中的禱文,原本充斥在心中的恐懼在一瞬間煙消雲散。這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舞臺上,手裡握著心愛的吉他,世間任何事物都無法讓他感到懼怕。
“難不成是歌姬大人的禱文!?”紫因仰起頭喊道,“以天神梅塔特隆之名!”
“以天神梅塔特隆之名。”古陽用手壓住一下被風吹亂的長髮,朝向伊莉莎的方向,沉聲說道,“為我的歌姬獻上祝福。”
局勢瞬間變化了。
在襲擊者的進攻下捉襟見肘的翼人們,此刻全部恢復了精力,甚至擁有了可以與黑翼人匹敵的力量。
在鬼影-7中坐鎮的夜魘,臉色一下子陰沉下去,對著顯示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黑翼人不會敗給翼人嗎?”
千航與他共享視野,所以也清晰地看到了現場的狀況。但是他聽不到聲音,於是好奇地問道:“我看那些翼人的嘴裡好像說著什麼,你聽得到麼?用黑翼的共享線路。”
夜魘拉過一支接收器,接在耳機上聽了聽,皺眉道:“說什麼‘以天神梅塔特隆之名’?梅塔特隆是什麼東西?”
“唉……梅塔特隆。”千航無奈地嘆了口氣。面具的遮擋下不到他有什麼表情,語氣卻有點鬱鬱寡歡,“讓你的黑翼撤退吧。戰鬥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