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的黑翼撤退吧。”千航說道。
“撤退?”夜魘問道,“為什麼?”
“你帶的人不夠。”
“12個黑翼,理論上能迎戰兩倍於他們的翼人兵力。”
“但是這次就不行了。因為對方不僅有不死之泉的傭兵、杜魯斯領主的親衛兵、原帝國空軍大將的副手、還有攤了牌的神官。他們這支精英小隊的戰鬥力已經不在你的12個黑翼之下。”千航說道,“大神官在帝國之所以有那麼高的地位,可不是因為他祭典主持得好。大神官不是宣傳官,帝國的宗教也不像一般宗教那樣只會給人洗腦。神官使用的天神禱文是不屬於人類的力量,可以讓在場的所有翼人發揮數倍於平時的戰鬥力。破曉戰爭結束的時候,青雲帝國之所以能獨立,翼人之所以能擊敗數倍於自己的同盟兵力,就是因為有神官這種犯規似的存在。”
“神官?就那個小姑娘?”夜魘瞥了他一眼。
千航指了指瞬息萬變的戰局,之前派出的12個黑翼人轉眼間已經被幹掉了一半:“你覺得呢?”
夜魘不甘心地切了一聲,起身說道:“我親自去。”
“不行!”千航隔著屏幕徒勞地伸了伸手,“我們也是底牌!除非真正開戰,不然你我都不能出現在戰場上!”
“哼……”
“對方的底牌已經翻開。這一波雖然折損了幾個人,但我們也不虧啊!”千航飛快地說道,“這種質素的神官,你以為每一代的翼人裡能有幾個?即便是繼承了大神官的血脈,也不是他的每一個子女都能擁有這種力量——不然翼人可就真就要天下無敵了。總之這女人要是死了,帝國戰時必將損失慘重。要是不死,她就一定是帝國最猛的底牌之一。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神官這一環,咱們遲早要打探清楚的。”
“囉嗦……”夜魘再一次表示聽不下去,“照你這麼說,除了撤退我就沒別的選擇了?”
千航垂下眼瞼:“抱歉……”
夜魘於是不再爭辯,按下控制器上的紅色按鈕,三色信號彈以不同角度射出,在天空炸開。
看到撤退信號的黑翼人停下交手的動作,往鬼影-7這邊飛回來。
見黑翼人已經撤退,千航鬆了一口氣,說道:“我讓艾爾菲去處理好善後工作,你……”
“我整備好就去要塞和你們匯合。”夜魘說完就按下面前的紅色按鈕。
屏幕一花,通訊至此結束。
遠處,與凱文交手的黑翼人聽到信號彈破空的響動,抽身而退。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夏利和安東尼這邊。
“撤退了……?”影梟收起槍,看著剩下的黑翼人開始朝直升機的艙門靠攏。
伊莉莎停止禱文的吟唱,說道:“放我下來吧,學長。”
維吉爾這才反應過來往戰場那邊看了一眼——見那些兇暴的黑翼人們確實已經全數撤回到直升機中,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伊莉莎,看她在空中停穩了就鬆開手。
鬼影-7的螺旋槳高速旋轉,艙門在直升機升空的時候緩緩關上。那些黑翼就像他們來的時候一樣鬼使神差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
惡戰終於結束。
影梟長出一口氣,感覺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溼了:“空戰果然累人啊……不過會飛以後應該就好了。”話未說完,就感覺身後的浮游裝置猛然一震。
“糟糕!”
客機上搭載的浮游裝置是為民用逃生飛行而設計,其耐用程度和操作性完全到達不了軍用噴氣式揹包的程度。激烈的空戰和頻繁的轉向飛行早已讓這件脆弱的裝置不堪重負。隨著機芯傳來一陣金屬崩裂的脆響,引擎停轉了……影梟整個人筆直向地面墜去。
“影梟!”伊莉莎驚叫著追過去,然而她和維吉爾所在的空域離戰圈實在太遠,眼見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
然而另外一人卻趕在她前面追上了下墜的人影。
古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點上一支菸,夾在左手指縫中,騰出右手伸在空中,拽住了影梟的後衣領。
被拽的人很沒形象地吊在半空,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
八個人一路下降,直到距地200米左右的空域碰上來迎接的人。
與其說是來迎接的人,倒不如說是來迎接的空艇。
空艇與飛機的最大不同之處是大部分空艇都有甲板,而且可以像直升機一樣懸停在空中。空艇的甲板上可以起降翼人、車輛、機甲……而戰艦空艇的甲板上連起降飛機都辦得到。
迎接新翼樂隊的空艇當然不屬於戰艦艇。這艘空艇長約10米、通體銀灰、甲板潔淨。兩列穿著制服的翼人在甲板上站得筆挺。他們見到要迎接的人,紛紛振翅,訓練有素地起飛並迎了上去。有人從古陽手裡接過影梟,有人接過滿星和凱文手裡的激光步槍,有人戒備地飛在其他幾位成員身側。
幾分鐘後,大家降落在甲板上。
空艇上為首的翼人看起來3、40歲的樣子。瘦若削竹、目光如電,見到紫因深深一鞠:“紫因少爺,您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樂隊成員們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這些翼人,見他們全部都穿著淺藍到有些發白的統一制服,胸口位置繡著一隻鏤空的蒼鷹標誌。
這群翼人的身高幾乎完全一致,上下偏差不超過兩釐米。他們的頭型也全部都是別無二致的小平頭。這樣裝扮下來,連原本不同的長相看起來都有些雷同了。
“差一點我人都沒了!”紫因見為首的翼人朝他鞠躬,毫不領情地跳腳道,“誰跟我說王國治安狀況比帝國好來著!?我們剛出邊境還沒兩步路,飛機都被人從天上給打下來了!”
“這……少爺息怒啊……”翼人首領的頭壓低了幾分,“軍用戰鬥機襲擊民用客機的事情,近20年來確實沒發生過。”
“你是說我運氣差麼?20年都沒遇上過的事兒讓我給趕上了!?”紫因怒吼,“我坐的飛機被別人打下來,還要怪我咯!?”
“少爺誤會了,我並沒有這個意思……”翼人首領的頭壓得更低了,“我們是從接到社長指示的時候就動身,全速開到這裡的。您也看到,空艇正在上浮,到您所說的2000米高度確實還需要一段時間……”
“哼……”紫因擺了擺手,不想繼續爭執下去,“只能說你們運氣好。小爺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你們回去怎麼跟我媽交代!”
“少爺吉人天相……”
“得了別廢話了。你們快安排一下,後面那幾個是我同學,還有他們的侍從和僕役。我們要去貝蘭希爾城,既然你們來接了,就順便送我們過去吧。”
“那是當然。”翼人首領見紫因不再追究,便抬起頭說道,“社長也囑咐說您回來之後要先去一趟公司,報個平安。”
“知道知道。她不說我也會去的。”紫因邊說邊帶著同伴們往甲板後部走去,“今天的事情這麼奇怪,我也得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小時後,空艇降落在佈雷茲王國首都——貝蘭希爾城的一座高層建築物上。
這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廈,外立面修得碧翠筆挺、異常氣派。就算是坐落在高樓林立的繁華地區,周圍其他的建築從層高到裝潢都完全無法望其項背。大廈頂層是可以停靠中小型空艇的巨大平臺,地上用白漆塗畫著可供識別的降落標誌——白圈裡一個巨大的“風”字。
新翼樂隊的所有人在看到這個“風”字的時候,心中都隱隱有了預感。
大家從飛艇上走下來。
雖然只是5、6個小時的滯空旅途,在經歷了一番事關生死的戰鬥之後,著陸過程卻讓少爺小姐們的心中都產生了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幸福感。
古陽一路上已經幾乎抽光了一整包煙,走下飛艇的時候手上還夾著半根菸蒂。雖然此時還是眉頭緊鎖,卻還是在腳踩到地面的時候露出一瞬間放鬆的神色。
走在他後面的是維吉爾,然後是伊莉莎。
紫因當然是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所以也最先看到有人從大廈和停機坪之間的隔離門那邊走過來迎接他們。
“對了,我好像忘了跟你們介紹……”紫因猛地轉過身,差點和走在他身後的古陽撞個滿懷,“哎呀抱歉……”他一邊道歉一邊往後快退了幾步繼續說道,“這座大樓是——”
“疾風社的總部吧?”古陽倒是很淡定,把煙從嘴上拿下來說道,“把停機坪的圖案整個漆成個‘風’字,除了疾風社以外,別的公司不會這麼幹吧。”
“嗯……”紫因微微低下頭,“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瞞著你們……我媽其實是這兒的社長……”
“社長!?”維吉爾幾乎叫出來,“疾風社的社長!?”
“對……而且我也不是帝國人。”紫因用一根食指撓了撓臉,“我是拿了帝國的簽證到那邊讀書的。臨走之前,我媽囑咐說不讓我透露身份,所以才一直沒說……真不是有意瞞著你們。”
“大概是為了防著一些不幹正事的媒體吧。”古陽點了點頭,“沒什麼的,用不著道歉。”
說到這兒,迎接的人已經走過來——那是一位穿得西裝革履、淡妝盤發、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的女性翼人。看起來30歲出頭的樣子,手裡拿著公文夾。
“少爺。”穿西裝的女翼人用職業化的口氣說道,“社長安排您和您的朋友先去‘黃泉’會議室。”
疾風社的辦公樓和大部分馳名在外的企業一樣,喜歡用自己研發的明星產品來命名主要會議室。而‘黃泉’正是總部的貴賓會議室之一,不管是裝潢、設備、還是配套傢俱都是又貴又好。然而紫因聽到‘黃泉’這個名字,眉毛皺得快要絞成一團了:“黃泉!?那飛機剛剛差點給我們送鬼門關去!”
古陽不著痕跡地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動作很小,從別人的角度幾乎看不到他和紫因之間有肢體接觸。在團隊成員之間需要互相提醒的時候,古陽經常以這種方式來提點團員們控制情緒,或是注意某些細節。而紫因此時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冷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道:“咳咳……算了,黃泉就黃泉吧。你帶路。”
“是。”女翼人畢恭畢敬地說道,“少爺請走這邊。”
經過一場空戰,所有人的行李都隨著飛機一起墜毀了。樂隊成員平日裡整潔華麗的服裝、打理妥帖的髮型也都被折騰得狼狽不堪。而介入到肉搏戰中的凱文、滿星和安東尼,不止是衣服髒亂、多有破損,身上甚至還沾著敵人的血漬——樣子看上去與平日裡到訪疾風社主樓的那種衣著整潔、面色嚴肅的訪客們完全不是一路。
這麼一行人走在疾風社高層管理人員、以及貴賓才會使用的特殊通道中,不免招致不少打量過來的異樣眼神。然而他們之中卻沒有任何人在意這一點,好像他們現在的樣子與平日裡並沒有任何不同。
從頂層停機坪乘坐電梯,下降了兩層以後就到達貴賓會議區。
穿西裝的女翼人把他們帶入‘黃泉’會議之後就離開了。
這是一間大型圓桌會議室。全息投影、電腦、視頻電話設備……所有能想到的辦公用品一應俱全,會議室一角還配備了專屬的茶歇區,各種飲料點心都很齊備。
樂隊四人都是學生,對這樣的會議室環境十分陌生。紫因雖然貴為社長之子,但因為長期在國外讀書,幾乎是沒來過這座企業大樓;而古陽之前就算到訪過一些唱片發行方的辦公室,也完全不能與疾風社總部的貴賓會議室的奢華程度相提並論;伊莉莎和維吉爾就更不用提,肯定是沒見過這種地方了。
四個人在圓桌後面的空地上站了一會,誰也沒想好坐在哪兒。
而看到主人們都沒有落座,隨從和僕役們就更不可能先找地方坐,於是也站在角落。
偌大一間貴賓會議室裡杵著八個人,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好在這尷尬的氛圍並沒持續太久。五分鐘後,疾風社的社長——伊琳娜.克萊曼女士推門而入,走到圓桌前的主位旁。她穿著剪裁精緻的白西裝、梳著簡潔幹練的齊耳短髮、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出了鞘的劍一般充滿壓迫感、一舉一動都帶著壓倒性的強大氣場。
可能是為了偽裝身份,也可能是婚後沒有改姓。伊琳娜和紫因雖是血緣母子,但是姓氏並不相同。
在她身後,六位穿著天藍色工作裝和白色圍裙的妙齡女僕魚貫而入,分兩列走到圓桌兩側,為樂隊成員們拉開了四把椅子。這六位女僕全部都是原人——其實按照佈雷茲王國的習慣,在這裡應該稱她們為“人類”。在翼人與人類平等的國度,她們都是被疾風社僱傭的合法公民,身份上並不比翼人卑微。
也是鑑於此,在為四名源生翼人準備好位置之後,她們也為凱文、安東尼、滿星和影梟安排了圓桌後面的座位,並沒有因為他們之中有翼人也有原人而區別對待。
在所有人都落座之後,伊琳娜率先說道:“辛苦你們來公司一趟。今天實在是因為事發突然,我這邊實在安排不開,會議室也是臨時協調的。希望大家別被這裡一板一眼的環境影響,想吃什麼喝什麼都隨便跟她們說。”她指了指周圍的女僕。
“媽……”紫因撓了撓頭,“你看我們現在這副大難不死的樣子,哪有閒心吃……”
話未說完,已經有女僕端了上好的紅茶和點心過來。
茶香撲鼻、點心看著也是軟糯可口。
紫因才剛說到那句‘哪有閒心吃……’,看到端上來的東西,肚子忽然就叫起來,後面的話也嚥了回去。
伊琳娜老謀深算地看著他笑:“晚楓亭特供的點心,就算沒什麼閒心也可以吃一點。”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一雙纖白的玉手交疊著放在桌面上,“但是吃完之後,你們得推舉個人出來詳細給我講講,你們的飛機到底出了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