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飛行。

帝都機場共有四條跑道，其中的四號跑道比另外的三條短很多，是起降私人飛機專用的。

7月3日一早，一群高顏值、高格調的貴族男女翼人們在下人們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往四號跑道專用的貴賓候機室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隊長兼貝斯手的古陽和鼓手維吉爾。

主唱伊莉莎和吉他手紫因走在他們後面，有說有笑。

再往後是四人的侍從、僕役。

古陽和維吉爾是大三的學生，都已經21歲。他們早就不再使用原人僕役，而是帶著破曉翼人作為直屬侍從。

古陽的侍從名叫凱文。人高馬大、相貌平平，常年寡言少語、不苟言笑，做起事情卻乾淨利索，而且吃苦耐勞，可以說是最適合擔任侍從一職的那種破曉翼人。現在他手上正拖著一個淨重40公斤的箱子；肩背裝滿樂隊成員生活用品的登山包；空出來的一隻手拎著巨大的異形皮箱、裡面裝著主人常用的貝斯、替換用的貝斯、琴絃、樂譜、文具等等……

維吉爾的侍從安東尼，和他的主人一樣擁有銀髮紫瞳，緊身無袖的便裝上衣外披一件立領雙排扣風衣外套，釦子卻一顆都不繫。配上高筒靴和皮褲，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子‘來者不善’的氣場。如果不是維吉爾特意介紹，大家都挺難想象這麼個痞裡痞氣的人會是他的直屬侍從。

紫因和伊莉莎一樣都是大一的學生，還沒到可以招募翼人侍從的年齡。但不知怎麼搞的，他今天居然帶了個身披戰甲、體態豐腴的女翼人過來。

“我的僕役？辭了啊！……我媽說最近帝都的原人老鬧事，不安全。況且又要出國，給他辦手續也是麻煩，索性就辭退啦。反正我再過幾個月就滿20歲，侍從也早就挑好了。”

“……噢，你們說我帶來的這位——她叫滿星，是個傭兵。”

“哪兒找的？我怎麼知道！我媽給找的……”

“我媽怎麼會認識傭兵？……我哪兒知道！話說你們問我媽的事兒幹嘛？掃不掃興啊……”

到最後乘坐飛機的八個人中，除了影梟以外全是翼人。

機艙外的天空藍得像畫上去的，空中偶爾有一小團雲彩飄過，像是馬上就要融化在藍色天幕裡的小塊棉花糖。

初夏的氣溫雖是高了點兒，但是坐在飛機裡有空調的話，那就正是可以享受生活的時候了。

機組人員開始廣播，要求調直座椅靠背、繫好安全帶什麼的……

維吉爾還是一如既往——上飛機就睡，下飛機就醒。飛機還沒滑入跑道，他就已經完全睡死過去了。

紫因撥弄著座椅前面的小電視，看到充斥著爛片的名錄免不了又是一頓抱怨。

工作狂古陽從上飛機之前就一直在接電話。這一次出國的行程安排是滿滿當當，抵達佈雷茲王國後的開始幾天，樂隊幾乎是從早到晚都要見人。好在大家之前也已經有巡演的經驗，心裡都清楚，古陽這種像永動機一樣連軸工作的狀態可能是要持續很久……

而主唱伊莉莎同學，今天為了登機方便，難得放棄了裙裝，穿了一身清爽挺括的白T恤和牛仔短褲。她有一種很清奇的氣質——不論是多麼樸素的衣服，穿在身上都能顯得與眾不同、仙氣襲人、玲瓏可愛。

從上飛機開始，她就一直在聽耳機裡的音樂——那是新翼出道時即將發售的第一張專輯，收錄了他們在成立樂隊不足一年中，創作的8首最具人氣的曲目，以及特別為出道準備的兩首新曲。對於樂隊的其他成員來說，這不過是一次旅行般的巡演；但對於伊莉莎來說，這才是她真正的起點——一個評委席上不止坐著翼人，同樣也坐著人類的重要考核。

飛機滑入跑道，兩側亮黃虛線不盡延伸。隨著速度加快，虛線邊沿變得模糊、融合成一條淡黃色的實線、然後變細、消失、飛機升入湛藍晴空中。

新翼樂隊四位成員從青雲帝國首都凌霄市出發，目的地是鄰國——佈雷茲王國的首都，貝蘭希爾城。

由於他們所乘坐的是古陽家的私人飛機——14座，典型的小型客機，無法進入平流層，只能在幾千米的高度上飛行，速度也較一般的大型客機要慢一些。本來三小時左右就能抵達目的地的行程，私人飛機要飛上五、六個小時。但是好處也很明顯——14座飛機除了8名乘客以外，還配備了兩名專用機組成員，負責準備茶點咖啡，甚至還能幫忙整理一些文書工作。而且小飛機起降也更方便——如果大家到貝蘭希爾城談完生意之後，還有轉戰其他城市的打算，那麼用私人飛機在幾個城市之間週轉的話，肯定比轎車快得多。

佈雷茲王國與青雲帝國在交通規劃上有著很大不同。如果是在青雲帝國內的城市之間週轉，轎車是要快過私人飛機的；但是在佈雷茲王國，因為有著領先於青雲帝國和人類聯合同盟幾十年的空艇研發技術，幾乎每個繁華地區都有專屬機場，所以才會出現私人飛機比私家車更便捷的反常狀況。

佈雷茲王國是空中交通工具的生產大戶，每年會出口大量的民用空艇和飛機，就連新翼樂隊今天乘坐的這艘私人飛機，都是古陽的爺爺從王國的空艇製造商——“疾風社”那裡訂購的。

客機起飛後就進入平穩飛行的狀態。

在看了一個半小時的爛片之後，所有情節全部猜中、所有臺詞全都蒙對的紫因同學終於忍無可忍，換臺跑去看新聞了：“這什麼世道啊！新聞講得都比電影拍得有意思。”

伊莉莎還在聽著耳機裡的音樂，一面構思舞臺動作。

忽然，一聲怪叫讓半個機艙裡的人都嚇得一激靈。

除了維吉爾此時還戴著耳機、呼呼大睡以外，所有人都忍不住往紫因的方向看去。只見吉他手同學拿著電視遙控器，震驚地指著屏幕上的新聞報道：“咱們……咱們學校門口出命案了！”

伊莉莎和紫因坐在同一排，聽他這麼一說也是挺驚訝的，於是探頭過來看向屏幕。只見新聞標題上寫著：貴族大學24小時安保嚴密，原人在校門口慘遭殺害卻無人問津！

標題上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地寫是那所大學，新聞中拍攝的鏡頭也已經用馬賽克遮住了刻著校名的牌匾，但是常年生活在帝國音樂學院的學生們卻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這鏡頭裡所拍攝的，絕對就是自家學校的正門場景！

“這不就是咱們學校麼？我沒瞎了吧？”紫因指著屏幕，亢奮地向伊莉莎確認道，“是咱們學校門口出命案了對麼？就是昨天的事兒！屍體是今天早上發現的！”

伊莉莎雖然不是那種神經纖細、一見血就作勢要暈倒的小女生類型，但看到這樣的消息還是難免皺了皺眉：“這是真的假的？”

紫因用手指了指屏幕右上角的電臺標識：“雙聯電視臺——他們風格是偏激了點兒，老是喜歡煽動人民群眾的仇富心理，但是從不造假。不然這種調調的電臺，早就被大法官他們查辦了！”

新聞還在繼續，鏡頭停在校門口的灌木叢附近。灌木叢前面的空地上還被貼了一圈圍成人形的黃線，看來這就是案發現場了。

“這地方是挺隱蔽的啊？”紫因興致勃勃地評論道，“據說上學期的時候，校警還從這兒附近的樹上抓了幾個偷窺狂呢！駕著望遠鏡就在那兒往女生宿舍的陽臺那邊偷拍，要不是林業所攔著，咱們學校早把那兩顆古樹給砍了。”

“人是怎麼死的？”伊莉莎問道。

“你膽子挺大啊！”紫因瞪著眼睛，“據說就是差不多昨天放學的時候，說是脖子被扭斷了……”

“正常人能把別人的脖子扭斷嗎？”

“翼人的話……可能可以吧？”紫因想象了一下，忽然打了個寒戰，“我不知道啊！我又沒試過！”

伊莉莎眯著眼睛：“感覺你膽子倒是比我還小。”

“怎麼可能！”紫因哀嚎，“小爺我可是看了三百多部鬼片練就的鐵膽！”

就在這兩人互相調侃之際，飛機忽然顛簸了幾下。

考慮到客艙裡都是貴賓，機長迅速打開播放線路安撫乘客，說是飛行過程終於遇到氣流顛簸、請繫好安全帶之類的……

聽到這番話，伊莉莎也靠回到椅背上坐好。

她剛剛才坐好，飛機忽然又顛簸起來。

這一次的顛簸比之前劇烈得多，而且不光是上下震動，本來直線飛行的飛機居然左右晃動起來，搞得機艙裡的乘客們一會向左傾、一會向右傾。

他們所乘坐的飛機分前後艙。為了避免相互干擾，主人們坐在僅有四席的前艙；侍從、僕役以及機組人員們坐在後艙。

在後艙這邊，紫因帶來的傭兵滿星第一個露出緊張的神色，壓低聲音朝坐在自己前的人問道：“感覺到了嗎？情況好像不太對。”

坐在滿星前面的是維吉爾的侍從安東尼。此刻他的表情也有點緊張，雙手有意無意地搭在座椅兩側扶手上，反問道：“怎麼不對？”

女傭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問道：“你是杜魯斯地區的人？”

“對啊！”

“嘖……”滿星靠回到椅背上，用極小的聲音嘀咕著，“銀髮紫瞳，果然是那個地區的標準長相。”

“杜魯斯地區民風淳樸，民眾對高新科技有排斥感。安東尼沒怎麼坐過飛機，合情合理。”說出這段話的居然是從一開始就沒說過半個字的凱文。

“喔？”滿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你會說話啊！？”

而被戳到痛處的安東尼狠狠地“切——”了一聲。

就在他們幾人對話的這一會功夫，飛機忽然猛地向上拉昇，然後向右側上空翻掠。

這粗暴的架勢動作絕對不是由氣流引起的——就連沒經過任何飛行訓練的門外漢都可以斷定這一點。好在飛機裡的行李儲藏區設計十分完善，所有行李都牢牢扣在它們應該呆的位置沒有任何鬆動，不然經歷過剛剛那一瞬的異常，機艙裡恐怕是要天翻地覆。

“不妙啊……”滿星皺眉看向靠自己一側的舷窗。現在是上午，外面豔陽高照、雲淡風輕，“這個迴避動作……按理說只有遇到攻擊的時候才需要……”

她話音還未落，就見舷窗外有灰影一閃，一架通體漆黑的戰鬥機從遠處掠過，飛快消失在視野。

幾乎是在戰鬥機消失的同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滿星左側的座位傳來：“黃泉-10，疾風社研發的對空戰機。”

凱文和安東尼驚訝地看向後座——這句話竟然是從那個脖子上戴著自爆項圈的原人嘴裡說出來的！？

且不提安東尼因為出身地的緣故，對空戰兵器不甚瞭解；凱文在被古陽簽下之前可是一直在他的爺爺——古武上將麾下服役，論對現代兵器的瞭解程度，凱文自詡不輸任何人。然而即便是他，但憑剛剛那一瞬掠過的機影，也無法準確辨認出飛過的到底是“黃泉”還是“黑巫”——疾風社研發的這兩系戰機外觀非常接近，顏色也都是通體漆黑。

“不，那是黃泉-13。黃泉-10是6年前的型號了。只不過這麼多年來，黃泉系戰機的外觀就沒怎麼變過。”滿星常年在佈雷茲王國工作，對原人也沒什麼偏見。她聽到有人與她一樣，僅憑一瞥就能判斷出戰機的型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影梟。”人類青年一張撲克臉，看不出絲毫情緒。

“今年多大了？”

“20。”

“喔？”滿星秀眉一挑，“今天要是能活下來的話……要不要考慮來姐姐的傭兵團工作呀？”

隨著飛機越來越激烈的迴避動作，機上廣播也再一次響起，機長的聲音聽來很緊張：“各位乘客請注意，我們的飛機受到不明身份敵機進攻，正在盡力迴避並降低高度。請大家保持精力集中，坐在座椅上繫好安全帶，時刻關注機長通知。完畢。”

“我現在有工作。”影梟飛快地穿上座椅下方準備好的浮游裝置，波瀾不興地對女傭兵說道，“不考慮跳槽。”

坐在滿星前面的安東尼倒是略緊張地回過頭：“你剛剛說‘今天要是能活下來……’是什麼意思！？”

滿星託著腮，一副見慣了大風大浪這點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的樣子，擺著另一隻手說道：“你不知道咱們乘坐的是‘雲雀225’……哎，說型號你也不懂。講簡單點——咱們乘坐的是私人客機，而對方是王國研製的最新式戰鬥機。那邊具體來了幾架就現在這個視野還看不清楚。這麼大的實力差距，你覺得咱們的飛機能無傷降落？”

凱文此刻在努力往舷窗外看，聽到她說的話，點了點頭道：“降低高度是為了進入翼人的飛行高度內。”

影梟默默擺弄著浮游裝置的控制器，按鈕一陣噼啪作響。

他們現在所乘坐的客機是由佈雷茲王國研發、出口到帝國的。而在翼人和人類平等共存的王國，所有型號的飛機在設計時都嚴密考慮過——如果客人是人類時該如何逃生——這個問題。所以影梟現在所穿的浮游裝置才可以順利啟動，內嵌的電池也是滿電狀態。浮游裝置是疾風社配合空艇研發的、用來代替降落傘的便攜式高空降落設備。這讓他對接下來極有可能發生的空戰，多了幾分把握。

“所以說，保護好你們的主子吧！”滿星充滿鬥志地挑起嘴角，“以我的估算，這飛機能撐到3000米高度就算夠本了。”

話音未落，一發炮彈迎面而來。

私人客機右翼引擎被擊中，瞬間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