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人战争》 司马浣熊

“謝菲爾德地區就是破曉戰爭以前的‘翼人特區’,而咱們現在所在的溫特市,是舊翼人特區曾經的中樞城市。”古陽像複述教科書似的說道,“在這裡生活的翼人們,對原人根深蒂固的仇視感甚至可以追溯到兩代以前。這麼說你能理解吧?”

“嗯,這我明白。”伊莉莎點頭道,“學長是想說,這裡曾經是受到戰火侵蝕最嚴重的地區,對原人的排斥感也很強烈,所以原人居民的比例很小,平時也就見不到。”

“不,我所說的就是剛剛那句話字面上的意思。”古陽搖了搖頭,“在這裡生活的翼人們對原人不只是排斥,而是仇視。還記得區域政府給咱們的邀請函上寫著提示——‘巡演全程不能有任何原人在場’麼?那一條其實是看在咱們四個都是源生翼人的面子上,才給出的友情提示罷了。”

“友情提示?”

“你和紫因都沒到年紀,對這裡的環境也不瞭解。要真是各自帶了原人僕役來,恐怕飛機落地的時候,他們就會被治安官抓走進行隔離審訊吧。運氣好的話,你們的僕役會被嚴格盤查之後,遣送回凌霄市。如果在審訊過程中被認為是危險人物,直接判刑送去雷丁堡坐牢,或是就地槍決都有可能。”古陽把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手指伸進西裝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一盒煙來,“紫因那邊還好,他的僕役中規中矩。但是你的僕役就不一樣了,聽說是個‘斷碼’吧?所以當初我才特別叮囑過你,不要帶他過來。”

“啊?還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事情?”伊莉莎聞言,睜大雙眼,“這和‘人類聯合同盟’當年對待‘翼人特區’的態度有什麼區別?”

古陽把煙盒拿在手上把玩著,慵懶地說道:“恐怕就是要冤冤相報吧……既然當初是人類先不讓翼人好過,那如今有了自己的領地,翼人要以眼還眼也是情理之中。”

“唉……”伊莉莎無奈地嘆道,“破曉戰爭都過去60多年了,和平協議也簽過了……大家就不能握手言和,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嗎?”

古陽理了理散亂的長髮,身體往後靠了靠,讓後背陷在高檔皮椅的靠背裡,然後微微仰頭嘆道:“談何容易……”

伊莉莎見他目光有些渙散,便直起身子往前靠了靠,伸手過去拍了拍坐在副駕位置上、侍從凱文的肩膀,輕聲說道:“把打火機給我。”

後者言聽計從地把一支鋁合金刻骷髏頭的打火機放在伊莉莎手上。

“你要幹嘛?”古陽斜眼看著學妹。

“嘿嘿……給你點個火唄?”伊莉莎笑眯眯地捧著打火機湊過去,“大煙鬼。”

“嘖——”古陽不耐地拂開她的手,“去去去,在這兒抽菸燻著你怎麼辦?麻煩有點主唱的自覺好嗎?馬上要錄專輯了,保護好你的嗓子。”

“才不會呢!我開窗通風就好了……”

“給你吹感冒了!”

“……”伊莉莎嘟著嘴,一臉不高興。

“你以為我忍這麼久是為了誰呀?”古陽本來都有點不想理她了,但轉念一想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於是打起精神安撫道,“一會到地方了我就去吸菸區,你和凱文原地等我。”

“好的殿下!”伊莉莎模仿姐姐奧蕾莉亞的樣子行個軍禮。

“誰是殿下啊……”古陽扶額。

“粉絲不都是這麼叫你的嗎?”伊莉莎的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縫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一字一頓說道,“黑魔王殿下。”

“……”古陽這下可就真的是懶得理她了。他把煙盒往座位前面的置物盒裡一丟,靠在椅背上半夢半醒。

伊莉莎見挑釁不成,也就無趣地託著腮,靠在玻璃窗前看風景。

兩人一路無話。

距離謝菲德爾地區一千公里以外的帝都凌霄市,位於東城區的孟德爾大學附近,一家名為‘蛇行蛇道’的原人酒店在前一天晚上迎來了四位沒有預約的客人。

為首的眼鏡男神情疲憊,後面跟著一男一女身上滿是血汙,一位光頭壯漢穿著孟德爾大學保安的制服壓陣。在前臺入住的時候,眼鏡男特別叮囑所有房間免打擾,並在前臺留下了一筆數目可觀的現金。

經過一晚上的修整,第二天中午,影梟、亞倫、菲比、王功四人在亞倫和影梟的房間裡匯合。

經歷了前一天的苦戰,菲比受了不少皮肉傷,走路時候都一瘸一瘸的。王功看見她的時候直皺眉:“看你的臉,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菲比從酒店前臺借了一個冰袋,捂著睡了一覺之後越發紅腫左臉,可憐兮兮地嘆道:“是啊,還不都怪你們那些保安同事?憐香惜玉不知道就算了,說好的打人不打臉呢?”

“誰叫你們昨天去闖人家辦公樓的時候不叫我?”王功粗聲粗氣地抱怨,“他們僱的那些保安都是窩囊廢,我一個人打他們一隊不成問題。”

“行行行,就你最能打!”菲比白了王功一眼,不想再跟他理論下去。轉頭忽然看見影梟,後者正盤腿坐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盯著影像耳機的屏幕,不知道在看什麼。

菲比發了一個畫面共享的申請過去,影梟感覺耳機一震:“什麼東西?”邊說邊順手通過了申請。

下一秒,菲比看見自己突然展開的眼罩屏上一個巨大的特寫——是影梟的視角轉過來正好看見她用自己的左臉接了別人一拳的悲慘經歷……

“喂!”菲比大聲抗議道,“你還能不能幹點正經事兒了!?”

“不是故意的……”影梟表情有點尷尬,“就是正好看到這一段……”

“這是什麼錄像啊!!”菲比氣得用沒拿冰袋的手朝他揮拳頭,“影像耳機是拿來幹這個用的嗎!?”

“呃……”影梟暫停掉正在播放的錄像,轉頭看向菲比,認真解釋道,“這個……算是戰鬥覆盤錄像吧。我感覺設備上就這一個功能好用……以前都要靠腦子記,戰鬥中有一些容易忽略的細節總是沒辦法覆盤。有錄像就方便多了……”

菲比頓時驚為天人——這傢伙之所以如此強悍,竟是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把每一場戰鬥都覆盤了嗎?然而驚訝歸驚訝,看著那些覆盤影像裡無意識地記錄了自己捱打的諸多細節,菲比實在是對這傢伙誇不出口。

坐在桌前的亞倫也在操作著自己的設備——這位高材生使用的影像耳機是所有人中最先進、也是最昂貴的,展開鍵盤和虛擬屏幕之後,和一臺個人電腦的功能無異,而且還擁有無限流量的網絡接入功能。

只見亞倫的雙手不停地在虛擬鍵盤上鍵入命令,敲打桌面一通亂響。末了,他把虛擬鍵盤的投影一關:“可惡啊……”

“怎麼了?”菲比問道。

“什麼都沒有!”亞倫憤恨地說道,“明明已經看見屍體了,而且確實是何英傑本人的屍體!但是……但是為什麼校園網、新聞網、甚至連那些專搞小道消息的報紙上沒有任何關於發現屍體的信息?甚至連咱們昨天闖入辦公樓的記錄都已經被刪乾淨了。他們怎麼可能把這麼大的事情掩蓋得這麼好?”

“哦?掩蓋得很好嗎?”菲比忽然說,“但是我給屍體拍照了。”

“哎?”亞倫驚訝地看過來,“那種狀況下你還記得拍照?快發給我看看!”

菲比用影像耳機把照片傳送過去。

“唔……雖然光線不好,鏡頭也不太穩……”亞倫看著屏幕上的照片,“但是可以用!”

“可以用?什麼意思?”王功問道。

“我要把這張照片上做一個數字標記,然後以學生身份提交到學校的數據系統裡。這樣如果有人刪除了這張照片,我就可以從處理記錄上找出刪除者的電子身份,繼而反推他的真實身份。即有權限、又有動機刪照片的人,一定與何英傑的死有極大關係。只有鎖定了這個目標,咱們才能繼續往下查。”

“那妮娜呢?”菲比聽完問道,“她不是都出面阻止我們離校了嗎?難道她和這案子沒關係?”

亞倫搖了搖頭:“她只是個學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幹掉老師的。上面一定有權限更大的人在背後操作,把她這樣的學生當馬前卒來用。”

“權限更大的人?比如其他老師?”

“甚至有可能是學校的管理層。”亞倫神色凝重,“這麼細想下來也是夠可怕的,這到底是一樁牽涉到什麼程度的案件啊?”

“所以才說‘翼人化’指標不是正常人能得到的東西吧?”王功在一旁嘆道,“要想了結這麼大一件事兒,光靠咱們幾個人夠麼?”

“不需要咱們來‘了結’這樁案子。”亞倫邊說邊重新打開虛擬鍵盤,連線接入網絡,開始著手把屍體的照片上傳到校園網上,“咱們只需要找到何英傑被殺害的證據,並將其交給伊藤少尉,接下來的事情軍情處自會安排。”

“那這張照片不能作為證據麼?”王功追問道,“自殺的人是不可能割掉自己的翅膀,然後再跳進冰櫃裡把自己做成凍肉的吧?”

“當然。”亞倫在學校論壇裡新建了一篇帖子,把處理好的照片貼到附件上,按下‘發送’按鈕,“但是我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這所學校裡有什麼違法事件正在進行著’,伊藤少尉他們在做出這個判斷的時候,何英傑還沒有確認死亡。也就是說,不管何英傑死沒死,所謂的違法事件早就已經在學校裡發生了……雖然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過根據昨天的調查,我想我已經大致推測出了——這所學校里正在發生的違法事件到底是什麼。”

“哦?”王功把雙臂抱在胸前,“是什麼?”

“嗯咳——”一直在跟影梟一起看起復盤戰鬥錄像的菲比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亞倫和王功的注意力後說道,“大概是器官交易吧。”

“啊?”王功愣了一下,“什麼交易?”

“是我猜的,不知道和亞倫想得一樣不一樣。”菲比把手裡的冰袋放在床上,兩隻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既然伊芙琳根本沒有得‘翼骨瘤’這種病,為什麼要故意寫錯診斷報告呢?對了,我可不認為一個正常的醫生會把‘胃癌’誤診為‘翼骨瘤’——這兩種病症就算是外行人看來,也是差著十萬八千里呢。除非這裡面有貓膩。”

“因為‘翼骨瘤’的病人在患病晚期翅膀壞死而將其摘除,是極為正常的處置方式。”亞倫點頭附和道,“但如果診斷成‘胃癌’,卻要在病人還未死亡的情況下先摘除翅膀,那就容易惹人懷疑了吧?”

“而且病人在死後馬上就要進行一系列的常規處理:包括通知家屬、通知殯葬館、整理遺容等等……這個時候去摘除翅膀肯定也不現實。”菲比接著亞倫的話說道,“所以唯有故意‘誤診’,然後在病人回天乏術的時候摘除翅膀,才是獲取這種器官的最好方式。”

“聽說在黑市上,一對可移植的翅膀可以賣到幾十萬塊錢——比腎還貴呢。這價錢足夠一個小康家庭不吃不喝幾年的收入了。”亞倫看向菲比,後者心照不宣地朝他點了點頭,於是他繼續說道,“而且更巧的是,以我校現如今堪稱兇猛的發展速度——今年建醫學部、明年建智能試驗田,光靠學生教的學費和政府的那一丁點補貼,肯定是不夠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