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和菲比你一言我一語，一會功夫已經把故事細節拼湊得七七八八。

王功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趁著兩人對話間斷之際、見縫插針地問道：“你們的意思是，這學校在黑市上倒賣翅膀？故意給病人誤診，然後給他們截肢再拿到黑市上去賣？”

“嗯哼！”菲比點頭道，“而何英傑一心相救伊芙琳，誤打誤撞瞭解了事情的真相。於是他打電話給伊藤少尉告了密，然後就因此被滅口。”

“再後來他們就索性連何英傑的翅膀一起拿到黑市上賣掉，再把他的屍體塞進冰櫃。”亞倫收起虛擬鍵盤，照片看來是上傳完畢了，“這樣不管屍體被誰發現，都會被栽贓成殺人犯，然後學校再出面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就好了。”

“所以妮娜才說什麼——為老鼠準備的餌食……麼？”菲比撥弄著床上的冰袋，看著床單上殷出一灘淡淡的水漬。

“嘿！那是我睡的床！”亞倫轉頭朝菲比嚷道，“趕緊把你的冰袋拿起來！”

“啊哦……”菲比趕緊拿起冰袋，殘念地摸了摸床單上的水漬，“要叫服務生來換一下嗎？”

“……”亞倫無奈地搖了搖頭。

“照片上傳完了？”菲比重新把冰袋按回臉上，一瘸一瘸地湊過去看亞倫投影在桌面上的顯示屏。

只見那屏幕的彈窗上寫著——審核中。

“嗯。以往發佈之後的信息都是直接顯示在論壇裡的，今天卻突然需要審核。”亞倫回道，“可能昨天咱們把事情鬧得太大，網絡部門開始對內容發佈進行管控了吧。”

“那你的照片還能發揮作用麼？”

“如果有人看見並且刪除的話。”亞倫收起虛擬屏幕，“話說作為一個傷員，你就不能老實一點麼？別瘸著腿走來走去的……”

“啊？”菲比正往床邊挪動，聽到亞倫問話回過頭來，“你說我？”

“你看這屋裡還有別的傷員麼？”

菲比環視一週，發現真的只有自己比較慘，於是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好吧，反正這裡也沒我事了，我回去睡覺了。”言罷出了門，碰地一聲從外面把門關帶上。

影梟還在看覆盤的戰鬥錄像，全神貫注地看著影像耳機的屏幕，剛剛那一幕彷彿沒發生過。

王功看了看關上的門，又看了看亞倫，頗有幾分嘲弄地“呵呵——”了一下說道：“亞倫，我知道你想幹嘛。但你剛剛那個表現可是加不了分啊……”

“啊？什……麼意思？”亞倫有點慌了，連忙推了推眼鏡假作掩飾。

王功雙手抱在胸前，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教育道：“菲比是個好姑娘，長得又漂亮性格也好，你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會心動那是正常現象。但是啊……哪有你這麼套近乎的？”

“套、套什麼近乎！”亞倫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你說什麼呢……”

“唉……你就別裝啦！”王功語重心長地深處大手拍了拍亞倫的後背，巨大的力量拍得亞倫往前一栽，“你說你跟我裝這個有用麼？哥有心教你，學著點不好麼？”

“我、我……”亞倫囁嚅著，然後忽然痛下決心一般把頭深深地往胸口低下去，“我聽王哥的！”

20分鐘後，菲比正趴在床上研究影像耳機裡儲存的學校地圖，忽聽有人敲門。

她警戒地撐起身子，想到在前臺的時候說過房間是免打擾的，心中難免感到有些驚慌。

“是我。”亞倫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哦——”菲比鬆了口氣，挪到門口開了門，“嚇我一跳，還以為被發現了呢……”

“被誰？噢……學校的人不會來的。”說完這句，亞倫頓了頓才試探性地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菲比往屋子裡看看——床鋪平整、桌面乾淨，遂說道：“進來吧！”言罷，自己先挪回到床邊坐下。

亞倫走進屋，手裡還拎著一個塑料袋。他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從裡面拿出一些藥品和紗布說道：“腳還疼麼？我剛剛下樓幫你買了藥……”

一千公里外的溫特市，逛街到了一半的伊莉莎和古陽坐在一家露天咖啡廳裡休息。

新翼樂隊四個人，除了主唱都抽菸，尤其是古陽，煙癮尤為嚴重。別看隊長大人平時裡清冷絕塵、風華絕代，骨子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煙鬼。除了上課的時候不讓抽菸、表演的時候不能抽菸，其他時候但凡能抽菸的，他絕不會錯過。

兩人只是在咖啡廳裡坐一小會，伊莉莎一杯果汁才喝了兩口，就見古陽用他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從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摸出煙來，點起就抽上……

“……讓我也試試嘛？”伊莉莎伸手過去夠他手裡的煙。她倒不是真的想抽，只是看著好玩。

古陽把手抬了抬，不由分說地：“不行。”

“嗯……那就算了。”伊莉莎也不堅持，臉瞥向一邊，悠悠地問道：“學長，你考慮過出道的事情嗎？咱們之前巡演的時候，好幾次都碰上有人遞名片，說要給樂隊發唱片呢？”

古陽眯著眼睛抽了口煙，刻意偏了偏頭才吐個菸圈問道，“你想出道了？”

“嗯。”伊莉莎點了點頭。

“為什麼？”

“我喜歡唱歌。”

古陽微微一笑：“知道你喜歡，但是沒出道也可以唱呀？就像現在這樣。”

伊莉莎搖了搖頭：“我想站在更大的舞臺上唱歌……更——大的舞臺。”

“多大？”

伊莉莎盯著古陽的雙眼，她那翡翠般的雙眸中彷彿有流光盈溢：“要多大有多大，就像站在山頂上對著整個世界那樣。發出的聲音不會碰壁，而是迴盪在空氣裡，像煙一樣和世界融為一體，連神都能聽到。”

古陽認真聽完她說的每一個字，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伊莉莎，你知道麼？有很多歌手一輩子只能活在錄音室裡。”

“哎……”伊莉莎驚訝道，“是麼？”

“他們的聲音必須經過反覆的試唱、調音、甚至是大量的後期修正，才能達到商業化的最低水平。”古陽說道，“而舞臺就是這些人的墳墓——沒有裝飾過的聲音會讓他們失去大量的歌迷，進而讓這些學藝不精的歌手，最終連錄音室也失去了。他們的歌曲不斷被人翻唱，最初歌唱的人是誰卻無人記得。”

伊莉莎低下頭：“學長是在嚇唬我嗎？聽起來好像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在舞臺上演出。”

“正相反——我所擔心的並不是你無法在舞臺上演出，而是無法通過發唱片的方式出道。”古陽笑道，“所以才一直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接受唱片公司的邀請。”

“無法通過唱片的方式出道……是什麼意思？”

“你的聲音很特別。怎麼說呢……在邀請你之前，維吉爾也提議過其他的歌手來當樂隊的主唱，但是直到遇見你，我們才發現原來世界上還可以有這樣的歌者——”古陽在菸灰缸裡按滅了菸頭，抬起頭的時候眼中飛揚著興奮的神色，“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你的歌，從來不是唱給誰聽的，甚至你都不在意是否有人在聽。只是單純地想唱而已。就像本能一樣，人要吃飯、要睡覺……很有意思。但是進錄音棚裡又會怎樣呢？這一點尚未可知。”

伊莉莎聽完這番話有點不太高興。她別過頭用餘光睥睨古陽：“聽起來好不專業呢……我明明是在讀聲樂系啊？說什麼本能……”

“不是你想的這樣。”古陽擺了擺手，“這和專不專業沒有關係，純粹是天賦上的差別。說到音準或者表演水平之類，你在聲樂系裡已經是佼佼者了。但是出道會不會成功，可不止取決於專業水平，更多還要看個人魅力。”

“那學長是說我沒有魅力……？”伊莉莎不甘地眯起眼睛。

“呵呵……當然不是。但是到底有多少人能體會你的魅力，這也是個未知數。”古陽笑笑，招呼服務生過來結賬，“不過呢，有件事一直沒和你說過——其實不管是作為編曲的我、作曲的紫因、還是作詞的維吉爾，都覺得能找到你這樣一個主唱是很幸運的事情——能讓你來唱我們寫的歌，真是太好了。”

伊莉莎聽得兩眼放光：“真的！？”

“真的。所以我才格外慎重，希望把樂隊、把你們交給一個夠資格的娛樂公司。而且這件事情我已經考慮很久，心裡也算是已經有幾個備選。”

“什……什麼樣的備選？上次遞名片來的月夢娛樂公司嗎？還是別的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有服務生遞電子賬單過來，古陽用影像耳機掃描付款，簽了電子簽名，“不過我想很快就能說了。如果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

古陽抬起頭，琥珀色深沉的雙眼看向伊莉莎，一字一頓地問道：“當你站在舞臺上的時候，到底想唱歌給誰聽呢？”

伊莉莎沒有避開他的目光，甚至沒有思考，她的回答真的就像本能一樣自然：“世界。”

那天下午，他們又逛了很多地方。古陽給伊莉莎買了不少衣服配飾，她一如既往地想推辭，然而有被一如既往地拒絕了，還都是用“為了樂隊”、“為了主唱造型”之類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每次上臺都要穿得裡三層外三層，很累人啊……”伊莉莎很想這麼跟古陽抱怨，不過最後也沒說出口。

夕陽西下的時候，購物之旅終於告一段落。凱文為他們叫了出租車回酒店。

路上伊莉莎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後座上睡著了。恍惚之間有人在她身上蓋了質地柔軟的外套——布料裡混著淡淡的菸草味兒。

5月6日，天氣晴朗。

清風拂面，萬里無雲。

亞倫醒來的時候是因為感到枕頭旁邊的影像耳機正在震動。

他看一眼屏幕上的時鐘——六點半。

——什麼人一大早上起來擾人清靜？

掙扎著爬起來戴上眼鏡，胡亂地把影像耳機按在耳朵上，打開投影屏幕。

一條打著重要標記的紅色通知映入眼簾：

您在校園網上傳的照片已被刪除，請在編輯頁面查看管理員回覆。

“什……”亞倫剛叫出一個字，忽然意識到屋子裡應該還有一人。他轉頭看一眼影梟的床鋪——居然是空的，那個打架狂人是不是又一大早上出去晨練了？

不在也罷。

亞倫隨手套上前一天脫下的T恤，走到桌前坐下，把虛擬屏幕投影在桌面上。

打開編輯頁面，管理員的回覆居然是一段視頻——

亞倫心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也許應該等影梟回來再一起看的？但是轉念又一想——這個四人小團隊的領導人毫無疑問就是我，其實沒必要等任何人。於是手指就挪到視頻的播放鍵上，點開——

雷猙那一頭辨識度極高的朝天發忽然出現在屏幕上。

這似乎是在一個陰暗的小房間裡拍攝的視頻。鏡頭往遠處拉去，耳機裡傳來嘶嘶作響的干擾音。

雷猙看起來是被反綁了雙手，坐在一張簡陋的鐵質椅子上。他的雙腳分別和椅子的兩條前腿綁在一起，眼睛蒙著厚布，胸前的衣服上有零星的血漬，但從胸膛有節奏的起伏看來，並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害。

“讓我猜猜……”熟悉的女聲忽然響起，妮娜纖瘦的身影出現在攝像頭中，“現在看視頻的應該是亞倫同學吧？呵呵……我是怎麼知道的呢？還不是因為你發到校園網上的照片，文件信息裡帶著自己的影像耳機識別碼？八成那照片也是你自己拍的吧？那種情況下還顧得上拍照，不得不說心理素質要好過我們對你的評估。”

“心理素質？評估？”亞倫咬牙切齒道，“切……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人！？”

“啊，對了，要趕緊說正事兒才行。”妮娜走到被困住的雷猙旁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這個傢伙，應該是你們的同伴吧？如果我就這麼殺了他，你會生氣嗎？”

“什麼！！”亞倫睜大雙眼，“殺、殺人……？”

“啊……不過就算不生氣，我也沒辦法現在殺他就是了。因為……拳王先生還有重要的利用價值啊……作為人質。”妮娜邊說邊在屋子裡踱來踱去，“說到底，能在那種程度的追兵包圍之下逃離學校，你們幾個也都是人才嘛。對了，保安部新進的王功也是你們的人吧？最後忠心耿耿跑去幫你們的也是他。明明都是大叔年紀的人了，還跟著學生湊熱鬧……”

“喂喂……”亞倫聽得汗流滿面，“你平時不是冰山美女嗎？怎麼忽然一下變得這麼能說會道……”

“陸軍第三軍團上士、王功；陸軍第四軍團下士、菲比；蓋亞角鬥場常勝將軍、雷猙；凌霄御翔大學高材生、陸超；比起同伴們，你這個指揮者倒是意料之外的普通嘛？呵呵……還是說，我們原本對你的評估就做低了呢？或許這裡應該反省一下。”

“……”

“啊，又跑題了……正事兒、正事兒！”妮娜作懊惱狀拍了拍太陽穴，繼續說道，“所以你們背後的主使者是誰呢？雖然我們目前是有幾種推測，但還不是很確定……總之，不管是誰教唆你們來調查何英傑的事情，我們都願意出他兩倍的報償，邀請你們入夥。怎麼樣……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