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的神色同時在影梟和伊藤直人兩人眼中炸開。

前者是早知這劍裡應該是有蹊蹺，卻不想是因為劍身本就脆弱，全力之下必易折斷。

斷裂的劍鋒像一截鋒利的匕首，破空而過——直飛向影梟脖子上的項圈。

這個炸了就什麼都完了！

項圈受損會直接觸發爆炸裝置——深切式炸斷肌肉和血管，當場斃命那是必然的。

影梟心裡一緊，也不管對手還準不準備繼續進攻，放棄一切防禦矮下身子。

斷裂的劍鋒擦著他的臉頰呼嘯而過。

“時間到——”卡爾在遠處揮手裁決道，“考核通過。”

影梟鬆了口氣，下意識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被劍鋒掃到的右臉——血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低在襯衫衣領上。

伊藤直人收劍入鞘，陰著臉朝他說了句：“抱歉。”

影梟揚了揚手示意他沒有關係，隨即拿著斷劍往卡爾那邊走。

“唷，你是叫什麼來著……影梟？……對吧？”卡爾從那邊問道。

“嗯。”

“你的主人是個慫貨吧？因為能力強就給你戴自爆項圈，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僕役？”

“不是。”影梟已經走到武器架前，把斷掉的半截劍柄插回之前的位置。

“哦？那又是為什麼呢？”紅衣軍官饒有興致的摸著下巴，“唔——說到底，你的主人是誰啊？又是給你戴項圈，又給你寫推薦信……相當糾結的樣子？”

影梟看向中尉紅色的雙眸，輕聲說回道：“伊莉莎.沃克。”

“你說什麼！？”卡爾驚呼一聲，轉念一想，忽然又大笑起來，“啊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怎麼了？”

“原來你就是那位大小姐的斷碼僕役啊！我怎麼一開始就沒想到呢？”卡爾笑了一會才平靜下來嘆道，“了不起……我本以為像奧蕾莉亞那樣的鐵娘子已經是百年難得一遇，想不到她的妹妹有可能比她還厲害。”他看了一眼影梟，隨即吩咐道，“你可以走了。”

“走？我這只是通過了第一輪考核吧？”影梟滿臉疑惑，“後面難道不是還有別的考核？”

“對於你來說，下一場考核就是終試了。”卡爾攤了攤手，“之前那個巴特說的其實沒錯，翼人化測試只要智能或武勇有一方面合格就能通過——能和直人在戰鬥方面平分秋色的原人，我想不到拒絕你的理由。所以你可以走了。最後一場是針對綜合能力和忠誠度的測試，到時候會派人通知你。”

影梟‘哦’了一聲，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離開場地的時候他聽見卡爾清朗的聲音又如催命般在廣場上空響起：“下一位……下一位？”

影梟無奈地搖搖頭，快步離開那裡。

擊敗了當天的最後一位挑戰者，伊藤直人跟在無聊到哈欠連連的卡爾身後飛離場地，留下兩位收拾武器架的翼人士官順帶收拾一地東倒西歪的原人關係戶。

“我就說吧……那群酒囊飯袋，就算你手下留情，他們也未必通得過測試。”卡爾懸停在空中，從上空俯視軍情處門口的廣場。地面上兩個善後的士官像運貨的螞蟻，來來回回忙碌不停。

清涼的晚風穿過羽翼，舒爽的感受讓他滿足地眯起眼睛：“好在有那個叫影梟的傢伙混在裡面，不然這一下午豈不是要無聊死我了。”

說起影梟，伊藤直人不免面色一沉，低聲問道：“他用的那把劍之所以會中途斷裂，是少爺您動了手腳嗎？”

卡爾雙手枕在腦後，坦然回道：“對啊。”

伊藤直人心中頓生不爽。他一向驕傲，今天未能拿下一個原人對手已經足夠丟臉，不想連對方的武器都早已經被動了手腳，勝之不武的恥辱感湧上心頭。

卡爾見他面色一沉，就知道這是伊藤的武士之心被刺激到了，於是轉臉斥責道：“直人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做人不能太正派。”他擺了擺手，“我何止是對那一柄劍動了手腳——武器架上所有的長劍，都是接近報廢的舊貨。”

“您為什麼……”

“防人之心不可無。”卡爾放下雙手，轉過去看向伊藤直人，“雖然沒見過影梟的體檢報告，但我猜測他的適應性恐怕要在A級以上。”

“A級！？”伊藤直人不由得提高了半個聲調，“真的存在A級以上適應性的原人嗎？我還以為那只是科學上的理論數值。”

“那你今天不就是親眼見到了？”卡爾努了努嘴，“如果真的給他配一把好劍——我倒是要問你——不飛的話，你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敗給他？”

“……”伊藤直人低下頭，默然不語。

“沒有，對嗎？別說是你，連我都沒這個把握。”卡爾把手背在身後，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樣子，“自己身邊的侍從在考核測試中敗給原人，這是我們源生翼人家族絕不能容忍的奇恥大辱。也許對於你那顆廉價的武士之心來說，面對強大的對手雖敗猶榮，但我不可能在你那種狹隘正義感的束縛之下權衡這個問題。”

“……”

“你說對嗎？直人。”

伊藤直人垂下眼簾，低聲應道：“……還是少爺您思慮周全。”

“好了，說教到此為止吧。比起那個原人的身手，我倒是真的好奇，伊莉莎小姐在給他——進行翼人化——這件事情上有多少誠意。”卡爾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破曉翼人是不能用項圈控制的。而那傢伙一旦翼人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一個以職業歌手為畢生追求的大小姐，把這麼一個斷碼的怪物留在身邊，還真覺得他能保護自己不成？”

“……”

“嗨！我替人家操心這些幹嘛。”卡爾從思索中跳脫出來，忽然想起什麼了似的說道，“對了，直人！南區那家‘夢之輪’酒吧的藍髮小姐姐，今天晚上是不是當班呀？”

“您說的是茉莉小姐？”伊藤直人思索片刻，“……是的，她今天在酒吧工作。”

“那還等什麼！？”卡爾眼中閃著興奮的光，雙翅一陣拍打，就要朝南城的方向衝去。

“是，少爺。”伊藤直人對這種場面早已習以為常。他馬上識趣地跟在主人身後應道，“我給您望風。”

“好！知我者直人也！”

一週後，影梟再次來到軍情處辦公樓正門的接待臺前，向值班的女兵遞出一封簽著卡爾.奧蘭多署名的邀請函。對方打開函件看了一眼，合上，將信將疑的目光在他的項圈上停留許久，才報出了該去的會議室位置。

卡爾.奧蘭多中尉出身名門，其父玉衡元帥位高權重、聲名顯赫。但凡家境優渥的公子哥，如果從小沒被嚴加管教，就難以成才。在軍情處大多數人眼中，卡爾.奧蘭多中尉雖然看上去一表人才，但每每見到他的時候都沒在幹什麼正經事。不是大白天在休息區閒坐喝咖啡、就是在酒吧街花天酒地、遊手好閒。顯然是從小驕縱慣了，除了玩樂並無長技。

聽說他最近還迷上了酒吧街一家叫做“夢之輪”的酒吧，裡面招攬客人的都是些溫柔漂亮的原人小姐姐。值班女兵看著影梟的樣子——年輕、清秀、戴自爆項圈說明身份卑微、衣著卻隨意到穿著圓領T恤牛仔褲也敢往軍事機構裡跑……想想看那百無一能的中尉少爺不是染上了什麼奇怪的嗜好了吧？

不過作為已經在軍情處工作了兩年的軍人，對於奧蘭多中尉這種行事風格早已經見怪不怪，所以女兵也沒說什麼就放影梟進去了。而對於影梟來說，這種輕慢的待遇也從來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影梟離開不到五分鐘，又一位原人走到接待檯面前。

“您好，這是我的邀請函。”

接待人員打開此人雙手遞來的函件，受邀者一欄裡寫著：亞倫.卡羅爾

對比剛剛離去的影梟，差別似乎相當鮮明。亞倫雖然年紀也並不大，舉手投足間流露的氣質卻是彬彬有禮，有著超越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穩重。他戴著黑邊方框眼鏡，長袖正裝襯衫外披雙排扣高領風衣。短髮乾淨利落、梳得一絲不苟。

“我是來參加翼人化終審測試的，請問B-175會議室怎麼走？”

接待人員看向邀請函上的署名——果然，這一次的署名是“伊藤直人”。臉上隨即露出一絲職業化的笑容：“左手邊直走到頭右轉。”

…………

影梟停住腳步，往眼前的門牌上看了一眼——B-175，是這裡沒錯。

於是推門而入。

會議室不大，坐滿了也就能容納10-15人。

有個女孩已經提前到了，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託著腮正往窗外看。

影梟走到最後一排坐下，全然沒有想和她搭話的意思。

三分鐘後，一身穿綠色陸軍軍裝、披著大號軍外套的光頭壯漢推門而入，環視會議室一週後朝正中央的座位走來。

坐在窗邊的女孩聽到動靜回過頭，正好與來人目光相遇，馬上招呼道：“嗨，王功？”

“呃……你就是……”壯漢似乎有點記不起她的名字，想了半秒才回道，“那個……菲比？”

“對啊對啊，是我！”菲比語速很快，一邊招呼著一邊站起來就往王功那邊走。影梟這才發現她穿的也是陸軍軍裝。但與披著大氅、壯如小山的王功不同，她穿的是便於行動的貼身野戰款式。深綠色套頭上衣外穿迷彩小馬甲，迷彩軍褲勾勒出她纖細修長的雙腿。等他們兩人走到可以並肩的位置，懸殊的體型差異就好像大狗熊挨著小白兔……

“你也通過複試了？”王功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還不到自己胸口高的菲比。

“對啊……怎麼，不行嗎？”後者仰著頭，神色頗為得意。

“嗯。我是以為你早就被刷掉了。”

“啊？為什麼？”菲比瞪著眼睛，古靈精怪的樣子。

“為什麼？哈……你覺得呢？”王功頗有些瞧不上她的意思，“就你這小胳膊小細腿，不說10天野外生存，就光是複試時候的軍械考核，你說你哪一項能過？”

“我……狙擊就過了呀……”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王功大笑著拍了拍菲比的後背，拍得她整個人往前栽了好幾下。

“嗷！你幹什麼！”菲比憤怒地回瞪他。

“不說這個了。”壯漢往影梟的方向指了指，“你看那邊那個小哥，咱們是不是都沒見過？”

菲比這才轉過頭，第一次看見了影梟，然後她大張著嘴巴驚訝道：“真——的耶！小哥你是屬貓的嗎？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我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我怎麼覺得好像有人這麼說過我。”影梟有點無奈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出於禮貌站起身，往王功他們那邊走，“我剛進來的時候你在看窗外，沒注意到而已。”

“這樣啊……哎嘿……”菲比有點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頭髮，隨著影梟走近，目光開始上下打量他，“話說，小哥你長得挺帥的啊！有女朋友沒？”

“………………沒。”

“噢……你脖子上那個項圈是幹什麼用的？拗造型的嗎？”

“……你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影梟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有點驚訝，“這是自爆控制器，防止我造反的。”

“啊哈哈……我當然知道了！”菲比不無尷尬地擺了擺手，“我只是想找個話題跟你聊兩句天罷了。”

“哪有你這麼搭訕的。”王功在一旁吐槽。

“請問，你們都是來參加翼人化終審測試的嗎？”亞倫.卡羅爾的身影出現在會議室門口，敲著門問道。

目前在場的四人中，菲比和王功都是陸軍的人，他們可以不用通過前臺登記，而從軍情處的其他幾個大門直接過來會議室。相對的，亞倫和影梟一樣都是平民，所以說，雖然亞倫和王功是前後腳到達會議室的，在樓道里卻並沒有打過照面。

王功聽見聲音，率先轉頭回答道：“對。這裡是伊藤少尉安排終審測試的地方。”

“看來沒走錯。”亞倫這才踏進門來，“不過你們幾位是……？唔……複試的時候咱們是不是沒見過面？”

“你哪天覆試的？”王功反問。

“4月15號。”

“那就是沒見過。”菲比插著手點了點頭，“初試和複試都不止一場，我們倆參加的是4月14號的複試，12號的初試。”她看了看影梟，“所以小哥你也沒和我們參加同一天的複試吧？”

“我11號初試。沒參加複試。”影梟坦白道。

“什麼？”這下連王功都覺得驚訝，“你就參加完初試之後，直接就終審了？”他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影梟一番，“不應該啊……以伊藤少尉的風格，不會收關係戶的啊。小哥你幹什麼了……？”

“啊？”影梟被問得一頭霧水，“我幹什麼了？”

“他就是4月11日參加初試的32位關係戶裡，唯一通過了的傢伙。”會議室門口忽然傳來新的聲音，“30秒決鬥和伊藤少尉打成平手的怪物。”

四人聞聲望去，見一位身材高挑、目光銳利的年輕男子倚著牆靠在門口。他梳著一頭褐色沖天發，赤裸的上半身只套了一件馬甲，透過敞開的拉鍊可以看到堅如磐石的八塊腹肌。與那極具攻擊性的身材大相徑庭的是，此人的容貌卻很溫和。濃眉大眼不說，臉上還掛禮貌的笑容。

王功、菲比、亞倫的神色皆是一滯，然後壯漢軍人用近乎凝重的口氣說出了門口那位男子的名字：“雷猙……”

“誰？”影梟沒聽清。

“你不知道嗎？”亞倫難以置信地看了影梟一眼，補充道：“他是凌霄市南城區著名的地下競技場——蓋亞角鬥場的常勝將軍——雷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