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人战争》 司马浣熊

“沒想到在蓋亞角鬥場日進斗金的連冠王,也會管別人叫怪物呢?”這個人可能會成為終審測試時的對手——菲比臉上落下一滴冷汗。

“別這麼說嘛……”雷猙直起身子,離開靠著的牆壁,溜溜達達往會議室中間的位置走,“地下搏擊是我的職業。雖然別人看起來很暴力、很血腥,還充滿各種骯髒的交易……但這就是生活,不是嗎?有時候你也沒得選。”

雷猙走到亞倫身邊的時候,後者略顯畏懼地往旁邊讓了讓,接話道:“如果真的可以翼人化,你不是就沒辦法回到那個原人專用的地下競技場了?”

“是,那又怎樣?”雷猙在菲比旁邊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我不是非要靠打拳養活自己……只是現在沒有更好的選擇罷了。成為破曉翼人是一條康莊大道。社會地位提高之後,我也可以去環境好一些的地方工作,不用每天陷在全是汗臭和血腥味兒的地下競技場,被別人當成賭來賭去的籌碼。”

王功見過雷猙的拳賽。那一次他正好和戰友一起看到蓋亞角鬥場年度最佳前十的“擊倒”轉播,其中六場都是這個刺蝟頭贏下來的——而那之中又有四場的對手在他的拳下當場斃命。獲勝後雷猙如釋重負的神情就像籃球賽上壓哨投入了三分球的大學生,對生命沒有絲毫敬畏。

這種人很危險。但是……王功把目光從地下拳王的身上轉向後排默默無語的影梟——被雷猙稱為怪物的人,看起來卻意外的正常啊?

軍靴的聲音在樓道里響起。

由遠及近,一個身著紅色軍服、揹負雪白雙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卡爾.奧蘭多的直屬侍從——伊藤直人走進會議室,環視在場所有人後說道:“人齊了。都坐到第一排來。”

五位原人聽命,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伊藤也趁這個時間走到演講臺後站好,然後說道:“2039屆翼人化指標測試,終審考核現在開始。首先由我來說明,本次考核的形式。”他啟動了掛在耳朵上的影像耳機,一小片薄膜在眼前展開。與此同時,他背後的投影上也顯示出五位應試者的證件照來。

“終審考核採用協作模式,需要你們五人相互配合,完成一件極為困難的任務。”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在公佈任務之前,你們逐一上來先做自我介紹吧。互相認識。”

言罷,下面五個人的表情都略驚訝了一下,然後各自往不同方向發展了去。

影梟和亞倫很快就恢復到面無表情的撲克臉。

王功託著腮看向窗外,似乎是在提前組織語言。

雷猙咧了咧嘴,頗為無奈——像他這樣的名人,做自我介紹實在有點多餘。

而菲比先是舒了口氣,然後表現得興奮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隨後,他們逐一被叫到臺前。

“菲比,今年21歲,在帝國陸軍第四軍團服役,軍銜是下士。我小時候是賣身的僕役,所以沒有姓氏。名字是主人給取的。去年剛贖了身,還欠著幾百萬的債務……希望翼人化的理由是退伍之後能找一個更賺錢的工作,早日還清欠債。謝謝大家!”

“王功,26歲,帝國陸軍第三軍團上士,目前還不想退伍。長官說翼人化以後可以轉職到第一軍團繼續服役。就這樣。”

“亞倫.卡羅爾,20歲,大學二年級生。希望轉學去帝國第二軍事學院,但那裡只招收翼人學生,所以想成為翼人。”

“雷猙,22歲。嗯……你們好像都認識我。”

“影梟,19歲。斷碼。”

“哎?只有19歲嗎!?”菲比難以置信地盯著從演講臺旁走下來的身影,小聲嘟囔道,“怎麼就說了這麼兩句,再多說說自己的事情嘛……”

“自我介紹就到這裡。”主持場面的伊藤直人按下影像耳機上的按鈕,屏幕上五個人的照片消失了,“下面的內容是關於這一次任務的詳細說明。”

隨著他繼續按下控制按鈕,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新的照片——是一位穿著淺色西裝的男性翼人。此人五官端正、身材適中、不胖不瘦,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對著照片旁邊寫的詳細介紹,伊藤直人說道:“這個人的名字叫何英傑,27歲,孟德爾大學的代課老師。4月16日失蹤,家人報警,至今行蹤不明。據警方調查,他在失蹤前到過的最後一個場所是一個叫做‘慰靈丘’的墓園。當天傍晚,何英傑從墓園離開後,消失在回家的路上。沿路攝像頭最終捕捉到的是他在離家兩個街區的一個轉角走出拍攝範圍,然後就不見了。”

“4月16號那不就是前天?所以我們的任務是要去救人嘛?”菲比好奇地問。

“救人屬於警方的職責範圍。”亞倫推了推眼鏡,“……到目前為止,還看不到軍情處應該介入的理由。”

伊藤完全無視了兩人的對話,繼續說道:“警方還原了何英傑失蹤當天的行動路線,有一點值得注意。在下午前往墓園之前,他去了一趟孟德爾大學的醫學部——那是位於凌霄市東城區、偏遠地域的一處獨立校區。他在那裡只呆了很短的時間,然後就走出醫學部的大門攔了出租車,直奔墓園去了。根據出租車司機的描述,在去往墓園的過程中,何英傑表現得非常消沉,甚至說是絕望也不為過。”

“這麼說的話……是有重要的人在醫院去世了嗎?”亞倫思索片刻繼續問道,“沒有見到最後一面,只能搭車去墓園告別?”

“啊——”菲比趴到桌子上,“這種事情真讓人有點聽不下去呢。”

“警方的調查結果與亞倫的推斷基本一致。”屏幕上的信息又翻過去一頁,出現一位女性翼人的照片。伊藤繼續說道,“經過問詢調查後發現,與何英傑認識的、並且4月16日在孟德爾大學醫學部去世後,被安排送往墓園安葬的人,就是這一位。她的名字叫做伊芙琳.懷特,也是破曉翼人。在她去世之前,何英傑基本每週都會去醫院探望。儘管兩人對外並沒有公佈戀人關係,周圍的人卻一致認為他們即便不是情侶,也可以是非常好的朋友。”

“所以有沒有可能是……殉情呢?”菲比呆呆地盯著女翼人的照片,“目標失蹤是因為跳河自盡了之類……”

王功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當是演偶像劇啊?”

伊藤繼續翻動屏幕,信息顯示到了最後一頁。屏幕上最後出現的是孟德爾大學的俯視地圖、校徽、主樓照片等介紹信息,右下角刻著印章形式的兩個字——調查。

“不管是救人還是找屍體,都不屬於軍情處的工作範疇。”伊藤的目光掃過臺下坐著的五個人,“這一次交給你們的任務只有這兩個字——調查。根據我們手上現有的情報推斷,何英傑在失蹤前大概是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而且應該是與孟德爾大學的利益關係密切的違法事件,才導致了他的失蹤。”

聽到這裡,亞倫忽然想起什麼了似的問道:“所以你們認識這個叫何英傑的老師對不對?不然一個籍籍無名的代課老師,供職的大學裡超過90%的生源都是原人,大學下轄的醫學部在帝國的評級體系中也只算得上是三流醫院,憑什麼能引起你們這些軍情處精英們的關注?”

“呵……感覺還真是敏銳。”伊藤瞥了他一眼,隨手關上顯示屏,似乎並不準備做多解釋。

亞倫推了推眼鏡,鏡片有反光一閃而過,頗有些窮追不捨地問道:“在我們頂著無法預期的危險潛入這所大學調查之前,難道你不覺得應該多透露一些信息給我們嗎?”

伊藤淡然地迎上他挑釁的目光,“潛入?嗯……對於他們四個人來說可以算是潛入。但是對於你——亞倫.卡羅爾來說,孟德爾大學你有什麼可不熟悉的?你還需要什麼信息?”

“哎?什麼?什麼意思?”菲比疑惑地看向亞倫。

後者攤了攤手,也是不打算隱瞞:“他指的是——我現在就讀的學校就是這所孟德爾大學。我讀的是生命科學系,現在大二,所以對這所學校沒什麼可不瞭解的。”

聽聞此言,另外三個原人也向亞倫投來關注的目光。

“但是啊,我對何英傑老師的瞭解卻僅限於——他是‘翼人生命學導論’這門課程的代課老師——這麼一點點有限的情報。而且,這門課程是三年級第一學期才會開設的選修課。剛剛也說了,我現在讀大二,所以對於這位老師的瞭解就等於是零。那麼……介紹是不是還要從你們開始才合理啊?”說到這裡亞倫頓了頓,微微抬起頭,鏡片後銳利的目光直接投向伊藤直人,“伊藤少尉,在這位何英傑老師失蹤之前,您是否就已經對他有所瞭解了呢?當然,您也可以選擇‘無可奉告’,那麼我就可以將這個答覆視為——何老師與軍情處之間的關係是機密情報——來處理。那麼這次調查任務的難度也就可想而知……膽小的人或許還有機會棄權。”

伊藤直人認真地聽完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忽然劍眉一挑:“好啊,告訴你們也無所謂。”

“哎?”亞倫面露驚訝的神色。

翼人少尉沒等他反應過來什麼,就迅速地繼續說道:“何英傑是我的朋友。雖然我們之間關係並沒有多好,但認識了很久,有對方的聯繫方式。他失蹤之前,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

“哈!所以你這是假公濟私,要借軍情處的資源查出你朋友的下落吧?”一直沒說話的雷猙忽然發問。

“並不是。”伊藤搖了搖頭,“我剛剛說過,我跟他的關係只能算得上是普通朋友。要查他的下落,他家人應該比我更上心。至於安排給你們的行動任務,可以說其中的一大部分動機都源於他在失蹤前最後打給我的那一通電話。但是電話的內容屬機密情報範圍,你們現在還無權知道。”說到這裡,他別有用心地看向亞倫,“怎麼樣?膽小的人是不是可以選擇棄權了?”

亞倫一怔,微微思索片刻正準備作答,最右側的王功卻搶先說道:“總之調查的主要對象就是這所大學的生命科學系、下轄醫學部、以及與這位何英傑老師有關的所有人對吧?目的就是挖出這所學校裡隱瞞的違法行為?”

“是的。”伊藤點了點頭。

“調查過程中,我們有執法權限嗎?”王功繼續問道。

“沒有。”

“搜查權限呢?”

“沒有。”

“辦案……”

“都說了是潛入調查啦……”一旁的菲比把手肘支在桌面上,託著腮、斜著眼睛瞥了一眼同為陸軍軍團出身的戰友,“潛入的意思就是,讓咱們自己想辦法混進學校去。一旦出了事兒也是自己兜著,和軍情處無關。”

“正確。”

“啊?自己混進去?”王功嘆道,“不是軍情處給安插進去嗎?比如弄個交換教師身份什麼的……”

“那樣軍情處不就暴露了嘛。”

“暴露?哪這麼容易暴露……他們本來就是專業搞地下活動的不是麼?”

“咳咳——”亞倫清了清嗓子,中斷了兩位軍人之間的對話,“菲比、王功,也許你們兩位不太瞭解這所大學內部隱藏的規則……孟德爾大學是一所原人利益至上的學校,不管是招收老師、還是生源方面,都更優先錄取原人,而不是翼人。同樣的,他們也不會接受由翼人精英們介紹或安插的生源或師資,所以軍情處在安排方面是完全無法插手的。這種現象追根溯源是因為帝國對原人階層的傷害——20歲以下無身份者可以被合法買賣、沒有上升通道、限制出入境、僱傭歧視、工酬歧視等等……這些行為導致了日益嚴重的階級分化——翼人看不上原人,原人內部卻越發團結。甚至在凌霄市原人集中的地區,出現了像孟德爾大學這樣逆常識創辦的民辦大學。我校的校訓是:尊師重道、原人自強。在我校就讀的學生中,即便是那比例低於10%的破曉翼人,也基本都是比其他破曉翼人的生存環境還不如的、更接近底層原人的末流翼人。至於老師……原人和翼人的比例也是9:1。雖然伊藤少尉剛剛說過,何英傑老師是少尉的朋友,但是恕我直言……何老師的社會地位與伊藤少尉相比可是雲泥之別。後者是社會精英、前者恐怕是個連正經的翼人工作單位都混進不去,只能在這種原人大學討口飯吃的吊車尾翼人。所以伊藤少尉才說,他與何英傑老師只是關係非常一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