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師的社會地位與伊藤少尉相比是雲泥之別。後者是社會精英、前者是個連正經的翼人工作單位都混進不去，只能在這種原人大學討口飯吃的吊車尾翼人。所以伊藤少尉才說，他與何英傑老師只是關係非常一般的朋友。”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亞倫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伊藤直人的臉上。

被盯著的人面色如常，另一邊聽到這番話的雷猙倒是神色一振，追問道：“所以你要說的重點是什麼？”

亞倫微微一笑，透著一股子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算計：“如果我猜的沒錯，軍情處不只不能為咱們提供任何潛入的條件或支援，且一旦事情敗露，五個人之中的有任何像何英傑那樣被綁架也好、滅口也罷，他們都不會承擔任何責任，甚至有必要時會出面撇清干係。換而言之，咱們都是卡爾.奧蘭多中尉以‘翼人化指標’為誘餌，從原人群體中釣上來的一批棄子。除非事成，不然後果自負。”

聽完這番話，王功也陷入思考：“所以在潛入過程中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軍情處都不會提供援助嗎？執法權限和搜查權限就更沒戲了……”

“正是如此。”亞倫點頭道。

“哼……聽上去還真是緊張刺激呢。”雷猙揉了揉扎手的沖天發，咧出一個興致盎然的笑來，“雖然和拳賽的規則完全不同……嗯……這事兒可以算我一個。”

“哎？”亞倫本想借著危言聳聽，給伊藤直人來個下馬威，順帶詐出點情報。不想非但沒有達到目的，雷猙還第一個對這種危險的考核表示出興趣，此刻不免有些驚訝。

“也算我一個。”菲比轉過頭去，朝雷猙眨了眨眼。

王功見菲比都答應了，臉色也是一變：“不就是查查大學裡的內幕麼，還能出點什麼事兒！我也去！”

伊藤直人好像早就料到了會是這種發展，波瀾不興的目光投向沒有表態的亞倫和影梟：“你們兩個呢？”

亞倫本來就是這所大學的學生，比其他人都有情報上的優勢。這種場合當然不可能退卻，只能應和道：“我加入。”

一直沒說話的影梟，倒也沒表現出半分抗拒，直接跳過表態環節問道：“任務期限呢？”

…………

“這麼說來，你是不是需要一個月的假期？”

伊莉莎.沃克把手裡的銀茶勺往鑲著水晶的托盤裡一放，端起紅茶小口啜飲起來。

“可能也不需要那麼久。”影梟站在她的身後，不是很確定地說道，“如果局布得好，對手智商也不高的話，三五天就能搞定。反之拖到個把月也有可能。調查這種事情，沒有經驗的話就要看運氣。——他們是這麼說的。”

“他們？”伊莉莎放下茶杯。

“通過初試、複試的其他幾個候選者。其中有個叫亞倫.卡羅爾的大學生，對孟德爾大學最瞭解，也最願意出謀劃策。他想出的策略、還有對狀況的判斷，大家都比較認同。”

“大學啊……”二小姐迎著風順了順頭髮，“對了！影梟你正好可以偽裝成轉校大學生，直接潛入那所學校去吧？還可以體驗一個月的大學生活，不是很划算？”

“那你的護衛工作怎麼辦？”影梟皺了皺眉，“那個大學是住宿制的，進去了就不能隨便出來。”

“對哦，我好像都忘記說了……你馬上就能放假了，至少三週呢。”伊莉莎打開影像耳機，在兩人面前的空間裡投影出一塊半透明的畫面——似乎是一張邀請函之類的文件，“這是我們樂隊上週收到的邀請，去謝菲爾德地區巡迴公演，從下週一開始。所以我週六就要和樂隊一起出發，先飛到溫特市提前佈置場地、為公演預熱。”

“新翼樂隊嗎？”影梟對伊莉莎所在的樂隊還是有所耳聞。

新翼樂隊成員四名，全部都是帝國音樂學院的學生。伊莉莎在其中擔任主唱，也是樂隊中人氣最高的成員。隊長是一位名叫古陽的源生翼人，兼任貝斯手。不僅人長得帥而且極其擅長商業運作，使得新翼樂隊剛組成一年就邁入商業化運營，成為極少數在大學期間就可以進行商業化公演、並且自負盈虧的學生樂隊。

“嗯，就是我在擔任主唱的——新翼樂隊。”伊莉莎翻動屏幕，邀請函消失後出現了謝菲爾德的區域地圖，“巡演路線從溫特市開始，環繞謝菲爾德地區一週。途徑康科德、拉特蘭、雷丁堡、大洋城，最後再回到溫特市。每個城市公演一場，一共就是五場。目前計劃是三週完成巡演。不過如果觀眾呼聲高，又能得到更多贊助的話，也可能會延長巡演的時間或者增加場次。”

說到這裡，伊莉莎起身離開座位。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神官府花園的中央涼亭，四周環繞著一小片人造湖。當下時值四月，花卉齊放，湖波漣漣，風景美得令人心醉。

伊莉莎迎著陽光伸個懶腰，隨後往湖邊走去。影梟緊隨其後。

“這次公演與以往不同，邀請我們的是謝菲爾德地區的區域政府。說是政府，其實背後還是靠民意支持。謝菲爾德地區是帝國最富庶的區域之一，民眾也相對保守，所以邀請函的備註裡寫了一條我很不喜歡的規定——團隊在巡演過程中，全程不能有任何原人在場……”

“哦，明白了。就是不讓我去唄？”影梟輕描淡寫地說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去那邊參加評獎的時候不也是大小姐派了翼人陪你去的？這次也是一樣的安排吧？”

“嗯……抱歉。”

“別跟我道歉啊……”影梟擺了擺手，“而且我不是正好可以趁這段時間專心拿下‘翼人化’的指標麼？你是這麼計劃的吧？”

“嗯……”伊莉莎在湖邊站定，伸手從校服外套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件東西，轉身遞給影梟，“這個你先拿著。”

“這是……”影梟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最新式的影像耳機像一顆橢圓形的黑色鵝卵石，帶著金屬特有的冰冷溫度，躺在他的手心裡，“影像耳機？”

“是啊。你應該是第一次使用吧……”伊莉莎微笑道，“如果是大學生的話，通常都帶這個。老師佈置作業可以儲存在影像耳機裡面，平時的講義也要用耳機播放，聯繫同學也是……”

“……感覺好麻煩啊。”

“別這麼說嘛。”伊莉莎嘿嘿一笑，頗有些捉弄的意思，“我可是從10歲的時候就開始戴著影像耳機到處走了，你也要習慣才行啊。不然我在謝菲爾德地區巡演的時候，要怎麼跟你聯繫呢？”

“你要用這個聯繫我？”影梟驚訝道。

“對呀……不然你以為呢？”伊莉莎的漂亮的雙眸已經笑成兩彎新月。

影梟連忙戴上耳機。打開開關時，耳機裡傳來一聲尖銳的干擾音，震得他耳膜微痛，只能使勁閉了閉眼睛。

伊莉莎看他侷促的樣子，頗有些忍俊不禁：“影像耳機的音量之類都是可以調節的，儘快適應吧。另外我已經和管家打好招呼，我出發以後，他們會暫時解除你的項圈，直到我回來再重新戴回去。這樣你潛入那所學校的時候就不容易穿幫了——畢竟普通學生是不會戴項圈的。”

對於伊莉莎說的這些，影梟一一點頭答應。

“那麼……還有別的什麼東西需要準備嗎？在你潛入那所‘孟德爾大學’之前。”

“唔……其實我本來真的是準備‘潛入’的。”影梟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的原計劃是在那個學校門口蹲幾天，摸清楚學校安保人員的換班規律和攝像頭的拍攝路徑，然後趁夜潛入，找個地方埋伏起來。調查時間基本都放在夜裡，要調查誰直接問亞倫就行，白天還是回你這邊工作。有必要就夜裡直接綁架學生老師什麼的帶出去問話，反正那一整個學校都是原人，真動起手來不怕打不過。抓到知情的人可以直接打暈，趁夜帶出校園。負重100公斤避開安保人員和攝像頭什麼的雖然麻煩點，但是難度不高。逼供的話就交給其他人，他們裡面好像有人是陸軍的，審訊方面肯定比我在行，盤問完了人質處理工作也不用操心。審出來的信息直接給亞倫，如果情報不夠就繼續抓人、審問、抓人、審問……”

“呃……”伊莉莎伶俐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尷尬，“聽起來好像有點粗暴……”

“嗯，還是你想的辦法風險小一些。”影梟攤了攤手，“不過要想申請轉校的話，我可能需要一所當前學校的就讀證明。”

“沒問題！你覺得帝國音樂學院行麼？”伊莉莎拉了拉身上穿著的校服外套，“系主任是我一個歌迷的親戚。”

“啊？”影梟擺出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我是原人。”

“開玩笑啦……”

“……”

“在凌霄市，翼人和原人混合生源的高校也是不少，我的那些歌迷中，應該有人的關係能弄到像樣的在讀證明。我去跟他們打聽打聽，給我兩天時間。”

4月24日，週一。

菲比拿著前一天才剛剛到手的“凌霄市經濟貿易學院”的在讀證明，信步走進“孟德爾大學”招生辦公室。為了偽裝成大學生的樣子，她難得地換下了軍裝，穿了一身青藍色的背心裙、背起了學生專用的雙肩包。

菲比的個頭其實不算矮，1米65的身高在女生裡怎麼也算箇中游水平，但是看臉總覺得好像沒有成年。她那一張無懈可擊的娃娃臉把整個人的年齡都固定在了16、7歲的樣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你的時候，像極了某種喵喵叫的小動物。而且還梳著俏皮的短髮，走路的樣子也十分輕快，讓第一次見到她的人不僅感嘆——年輕真好啊！

真不知道當初軍隊長官錄用她的時候是個什麼心情……

菲比在招生辦公室老師意味深長的凝視下，把手裡的在讀證明往桌前的一放，然後把書包甩在桌上開始掏材料。

招生辦老師是一位30歲出頭、戴著近視眼鏡的女老師。梳著中規中矩的馬尾辮，素面朝天，不苟言笑。她拿過菲比的在讀證明，板著臉問道：“凌霄市經濟貿易學院？”

“是的。”

“之前讀到大二？”其實這些信息在讀證明上都有，這位老師讀出來也就是為了確認一下，畢竟這個女學生怎麼看怎麼覺得像個高中生。

“是的。”菲比從書包裡掏出一疊材料，放到桌面上以備不時之需。

“轉學過來是要讀生命科學系？”老師推了推眼鏡，“你之前讀的不是金融專業嗎？”

“是啊，但是金融專業畢業了不好找工作嘛！”菲比張口就胡說道，“讀生命科學系的話，畢業以後可以應聘的崗位比較多——農業、醫藥業什麼的都沾點邊，去研究室當實驗員也可以。而且重要的是，我數學不是很好啊，金融專業真是學不下去……”

“哦……”招生辦的老師顯然對這種理由並不陌生，很順利地就接受了這樣的設定。她抬頭看了一眼菲比，“成績單和推薦信有嗎？”

菲比連忙從剛剛翻出的一疊材料裡找出兩張紙遞過去。

“成績嘛……還可以。”老師推了推眼鏡，用手指著材料上的文字邊看邊說道，“推薦信……你認識這位‘雙熊生命科技公司’的張雯女士？”

“嗯……算認識吧。”菲比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張教授是我們學校的客座教授，每學期會來經貿學院開幾堂講座。我也是因為這個才知道原來‘生命科學系’才是真正適合我的專業，又聽說張教授是孟德爾大學的校友，就麻煩她幫我寫了推薦信。”

老師聽罷連連點頭。

看來這個張雯女士是孟德爾大學頗引以為豪的一位校友，連招生辦的老師都耳熟能詳。而託這封假推薦信的福，菲比沒再受到更多盤問。

老師把她交上來的材料往桌邊的文件盒裡一放，說道：“你的材料我收了。如果順利的話，明天電話通知你入學考試的時間。考的科目都很基礎，沒有專業知識，不用太緊張。”

“好的，謝謝老師！”菲比畢恭畢敬地埋下頭，隨後迅速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夾，轉身撤退。

她走路速度很快，快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有個男生迎面過來，連忙往旁邊讓了一步。

進來的男生比她高一頭，菲比仰起頭只看到他刀刻般稜角鮮明的下頜骨，心裡不禁嘆道——影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