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完卷頭以後，影梟簡單掃了一遍手上的試卷，發現這是一張涵蓋了文科和理科主要科目的綜合試卷，並沒有針對他所要轉學的目標專業——生命科學系的專業試題。

所以這只是一場為了測試高中畢業時學習水平的考試，對任何一個系的考生都是有效的。

正如之前所說，影梟是“斷碼”的原人，14歲以前與身份相關的記憶都被清洗掉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童年的時候叫什麼名字、生活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學校讀書、父母是誰。然而與身份無關的記憶大多被保留了下來，所以他很驚訝地發現，這套試卷上居然還有幾道簡單的選擇題他是會做的。

——原來我小的時候也是上過學的人。

瀏覽完試卷，這是他腦中能想到的第一句話。

——但是，光靠這麼幾道題是通不過考試的啊。

思慮至此，他抬眼朝坐在前面那個斯文男生的位置瞥了一下，結果發現對方像是知道自己要作弊一樣，把試卷捂得非常嚴實。

唔……原計劃是最好可以抄一下左邊或右邊誰的試卷，但因為參加轉學考試的人數不多的緣故，現在影梟的左側是空位。而右側坐的是菲比，她之前說她也不會做試卷……

……等等！

雖然開考還沒幾分鐘，但如果仔細聽聲音的話，影梟發現班上最為奮筆疾書、連綿不絕的沙沙作答聲正是從自己右側的位置傳來的。

用餘光往那邊一瞥，就足以看到菲比的臉上掛著自信的神色。下筆不停，而且似乎還是故意把左手放在座位下面，從影梟這個角度可以完美地看到她寫下的每一筆答案。

影梟心中頗為震驚。

本來菲比之前說她不會寫卷子的時候，他瞬間就信了。一個賣身多年的僕役，贖身後又入伍從軍，沒上過高中、不會做試題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看她現在的樣子，不僅對答如流、而且頗為自信。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但是沒功夫考慮這種事情了——答卷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而現在，除了把菲比的試卷答案複製過來，也是沒其他的選擇。

於是在之後的考試時間裡，影梟以完美的作弊技巧完成了答卷工作。

在菲比交卷15分鐘後，他把試卷上一些簡單題、論述題之類的答案稍作修改，換成以自己管用語序表達的內容、並更替了一些雷同的觀點，隨後坦然交了卷。

就這樣，他順利成為前十名交卷的學生之一，並且在成績出來之後，發現自己還拿到了相當不錯的分數。

隔日，影梟正式入學孟德爾大學、成為了一名二年級學生。

4月28日上午，穿著孟德爾大學的制服，右手拎著書包，化名為陸超的影梟去生命科學系報道。

這所大學是生命科學與醫學研究並重的學校，資源都在往這兩個方向傾斜。

為了向醫學系提供最好的研究環境，學校特別撥出了一筆款項，在分校區建立醫學部，並且還花很大力氣為這個醫學部上了正規醫院用的那種營業執照。

而與醫學系相對的生命科學系，從它那造型上就氣勢磅礴、恢弘壯觀的辦公樓也可以看出學校對此係的重視程度。

影梟從正門進入辦公樓，在大廳牆上懸掛的一層導視圖上找到了輔導老師辦公室的位置。

右轉走過兩個辦公室，在第三個辦公室的門前停下，看了看門牌確認自己沒有找錯位置，隨後開始敲門。

開門的是個長髮女生，手上拿著沾滿顏料的畫筆。見影梟穿著校服，話也沒問一句，就往旁邊讓了讓。

影梟進了門，那女生很快在他身後把門關上，然後拿著畫筆走到放在一旁塗了一半顏色的海報前面，繼續工作起來。

影梟用很短的時間簡單環視四周——這間輔導員辦公室的結構是裡外套間。輔導員老師坐在外間，放著他名牌的位置卻是空的，反倒是與其相對的位置上坐了一位男生。

聽見影梟進門，那位男生也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兩人視線相對，發現彼此認識。不過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沒有叫出對方的名字。

那男生先開口招呼道：“同學你是來報道的吧？過來這邊吧。”

影梟走過去，遞上寫著自己名字的錄取通知書說道：“你好。”

男生禮貌地起身，接過通知書看了一眼：“你叫陸超？”

“是的。”

“我叫亞倫。亞倫.卡羅爾，和你一樣是二年級學生。”亞倫裝模作樣地伸出右手，和影梟握了一下，“輔導老師朱莉正在開會，我今天上午沒課，暫時替她值班。”說完這些，他重新坐下，把通知書上的信息錄入到面前的電腦中。

“你不是學生嗎？還可以替老師值班？”影梟有點好奇。

“他是系學生會的副會長。”一個耳熟的聲音從辦公室的內間那邊傳來。硬跟皮鞋踩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響往這邊靠近，與聲音同樣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影梟和亞倫的視線。

“菲比？”經由之前幾番折騰，影梟已經徹底記住了面前這傢伙的名字。

“早上好啊，陸超。”菲比朝他拋了個媚眼，若有所指地問道，“入學考試成績怎麼樣？還不錯是吧？”

“啊……還可以。”影梟當然不可能說什麼——多虧你讓我抄了卷子一類的話，不過語氣還是很緩和，畢竟他面前這個人確實幫了他。

“你們認識？”亞倫的演技也不錯，明知故問道。

“嗯。他就住我家隔壁。”菲比搶先回答。

影梟臉色一沉，鬱鬱寡歡地看著兩位同僚，那表情像是在問——你們真的準備用這個設定！？

“噢！那可真是巧啊。”亞倫顯然對菲比的答案十分滿意，“所以你們兩個早就交換過聯繫方式了吧？”

“聯繫方式……？”影梟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沒有呢！”菲比顯得有點失落，指著影梟抱怨道，“入學考試那天我交卷早，就站在考場門口等他。結果等了一個小時也不見他出來，再往考場裡一看，人都走光了！也就沒來得及……”

影梟聽得汗顏。那天考完試他其實是看見菲比站在門口守株待兔的，為了避免沒必要的尷尬，他還是特意放輕手腳，快速繞過她的視線，離開了考場。

“那正好算上我，互相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好了。”亞倫摸了摸耳朵上的影像耳機。

“好啊！”菲比也在眼前展開影像耳機的屏幕。

儘管使用起來還不熟練，為了盡職盡責偽裝成學生，影梟還是配合他們打開了耳機。剛一打開屏幕，就見有兩條邀請從定位欄上發送過來。

“那個‘RX-10用戶83018390’就是陸超對麼？”菲比看著屏幕吐槽道，“怎麼連名字都不改一下？跟個老年人似的。”

“呃……”影梟抹了抹額上的汗，“這個在哪裡改？”

“我教你！”

“好了好了，這種事情就別在這兒討論了。”亞倫收起眼前的屏幕招呼道，“既然已經交換了聯繫方式，你們隨時都可以聯繫。菲比，你不如先帶陸超四處轉轉，我可能還要值一會班，晚點打電話給你們。”

“好啊。”菲比把手放在耳邊作了個打電話的動作，指了指亞倫，然後拉開辦公室的門就出去了。影梟緊隨其後。

一直在海報畫板前塗顏料的長髮女生目送他們出了門，若有所思地看了亞倫一眼。後者並沒有注意到她在關注這邊，只是自顧自地回位置做好。女生於是騰出沒有握筆的手，在自己的影像耳機上擺弄了兩下，她眼前的屏幕上馬上顯示出幾張不同角度偷拍的照片來——這些照片的內容全部都是影梟和菲比。長髮女生把照片一一拖拽進一個短消息的附件，在收信人那一欄輸入一串號碼，然後發了出去。隨後，她像個沒事人關上影像耳機，重新拿起畫板，用洗乾淨的另外一隻畫筆沾了顏料塗在海報的線稿上。在她的筆下，藍色和紅色交纏、巨大的NDA雙螺旋躍然紙上，旁邊寫著一行煽動性的標題——誰在操縱我們的命運？

影梟和菲比出了辦公樓，漫無目的地走在學園主路上。

“現在去哪兒？”看到菲比與亞倫已經提前有了接觸，影梟心中認定作為團隊核心的亞倫，一定已經為菲比下達瞭如何調查校內線索的具體指示。那麼接下來只要跟從菲比，協助她在一些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調查取證，自己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沒想到菲比聽到這樣的問題，竟然像個普通的女學生似的擺弄了一下頭髮，理所當然地回道：“我要回宿舍收拾東西。”

“呃……”影梟努力消化了一下這句話，認為其中隱含的意思應該是——需要取證的線索在女生宿舍裡，於是頓了頓追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哈？幫忙？”菲比睜大眼睛瞪著他，“你要去女生宿舍？你能進得去？”

影梟想了想——雖然有點麻煩，不過要繞開安保的原人潛入某個建築物這種事情也不是辦不到，遂回答道：“應該能。”

“哎——？”菲比警戒地眯起一雙貓眼，“看不出你這傢伙膽子還挺肥的嘛，開學第一天就敢闖女生宿舍？”

“如果是為了工作的話。”影梟正色道。

菲比幾乎栽倒：“什麼工作要讓你擅闖女生宿舍啊！？”

“不是調查工作麼？伊藤少尉說要查出這所大學裡隱藏的違法交易？”

“那也和女生宿舍沒半毛錢關係吧？”菲比明白過來，哭笑不得。

“我以為——”影梟說到這裡忽然面色一沉，轉身呵道，“什麼人？出來！”

主路上空無一人。兩側樹葉繁茂的樺樹在微風的吹拂下嘩嘩作響。

“出來！”影梟面色冷峻，手指微動。在長袖校服的掩蓋下，他的右側小臂上綁著一條三釐米見寬的綁帶，作為僕役時貼身攜帶的一組飛刀就收到那條綁帶中。為了應對潛在的突發情況，其中一條開了刃的飛刀已經悄無聲息地滑入他的手中。

不知是真的察覺到他的動機，還是僅僅巧合，站在他右側的菲比伸手阻止，正好搭在他衣袖覆蓋下的刀帶上。不同於影梟充滿壓迫力的呵斥，菲比的聲音要柔和許多：“出來吧？不然我們可就過去了。”

距離他們十米左右的一棵樹後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響，一位小個子男生哆哆嗦嗦地走出來，高舉著雙手，作投降狀面向兩人。這男生梳著小平頭，穿著休閒襯衫、牛仔褲和旅遊鞋，脖子上掛著個碩大的相機。

“別、別動粗……”他的聲音十分不淡定，“我是校報記者團的佩頓，正在為本期校刊拍攝素材照片。”

“你跟著我們幹什麼？”影梟的聲音並沒有多響亮，但是就像動物能感受到獵人放出殺戮性的狩獵氣息一樣，如果一個人的戾氣夠重，那麼聽他說話的人也能感受到莫名的壓迫感。於是面對影梟的質問，佩頓發現自己幾乎是連正視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心虛地垂著眼瞼看向地面。

“校、校刊這一期有個命題專欄，題目叫做‘朝氣蓬勃的轉校生們’。我剛才收到生命科學系的聯絡消息，說有一對情侶轉校生正過來報道……”佩頓說到這兒，用右手打開掛在耳朵上的影像耳機，幾張偷拍的照片馬上被同步到影梟和菲比的設備上——是兩人在報道之前，被人在校園中抓拍到的照片，“我看你們兩位挺上相的，一時沒忍住，就跟著你們想多拍幾張……”

“唷——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呀？”菲比看了那幾張照片，覺得還挺有趣的。

然而影梟卻感到有些不安——這是誰拍的？什麼時候拍的？他自認感官敏銳，竟然完全沒有知覺。

“這個……我還真是不知道。”佩頓抓了抓臉，“投稿人是匿名的，我只收到了照片，以及你們的大致位置。啊……不過如果你們現在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接受一下我的採訪呢？放心，稿件出來之前也會發給你們過目的——通過影像耳機。”

“我們趕——”影梟話還沒說完，右肋被狠狠頂了一下，“呃……”

“沒事兒沒事兒！”菲比打斷他，笑眯眯地朝佩頓揮了揮手，“要麼咱們找個地方說吧？杵在這兒擋著別人走路。”

“當然！”佩頓眉開眼笑，“你們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啊！這個月的校刊明天可就截稿了，我還差大半篇文章沒寫出來呢。如果你們肯幫忙那真的是感激不盡啊！作為回報，今天中午我就請兩位去食堂大吃一頓吧！也算是我這個三年級學生盡一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