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梅洛娜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到了。

見阿爾弗雷德和菲比坐在桌旁大吃特吃，回來的人皺眉道：“你們兩個都是餓死鬼投胎嗎？也不等等我？”

“這不是邊吃邊等你嘛！”菲比美滋滋地喝著杯子裡的紅茶。

“哼……看來你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梅洛娜在桌子旁邊坐下，用叉子叉起菲比帶來的點心，吃了一口，“唔——這個不錯！”

“處境？什麼處境？”菲比警覺地停下手裡的動作。

“剛剛伊莉莎為什麼忽然問‘榮灣’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吧？”梅洛娜賣弄地撥弄了一下頭髮，“和你心儀的小哥哥有關係喲！”

聽到“心儀的小哥哥”，菲比的心臟忽然漏跳了一拍，但臉上還是佯裝鎮定地說道，“什麼小哥哥……我現在還沒有喜歡的人。”

“咦？你不是喜歡那個影梟嗎？”梅洛娜輕描淡寫地說道。

“啊！？你怎麼也……”菲比驚訝地看看梅洛娜，又看看阿爾弗雷德，後者正努力用一口茶水把點心嚥下去，以免笑噴出來。

菲比沮喪道：“有這麼明顯嗎……”

“哎——戀愛中少女的心事啊……”梅洛娜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簡直就像浮在可樂上的冰塊那樣顯而易見。”

“那……伊莉莎也看出來了嗎？”菲比不禁擔憂。

“沒有。”梅洛娜說道，“與其說是‘沒有’，不如說是根本不關心這些八卦吧。人家現在的頭等大事是在恆音出道，其他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根本不在意的。況且，就算被她知道也無所謂吧？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幫你一把呢。”

“哎？”

“因為他們倆是主僕關係嘛。”阿爾弗雷德也站出來補充道，“幫自己的僕役娶個好姑娘，大概就像是幫自己養的小狗找個配種對象……那樣吧。”

“小……小狗……”菲比面紅耳赤，“阿總你過分了啊……”

“哈哈！”梅洛娜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面前搖了搖，“我只能說——非常形象！菲小汪同學。”

“滾啊！！”

“好了，不扯那些有的沒的。”梅洛娜正色道，“你知道麼，那個影梟是被人洗過腦的。在他們帝國叫什麼來著……斷片兒？”

“斷碼……”菲比接道，“我知道。”

“嗯。雖然這話輪不到我說，但是啊……菲比，就算有一天你能和影梟成為男女朋友，他終究是一個記憶被篡改過的人，沒人知道他以前幹過什麼事兒……風險太大了。”

“梅梅，這話你就別說了。”阿爾弗雷德阻止道，“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就算他們以後走不到一起，你總不能不讓人家體驗一下吧？”

“好吧，是我扯遠了。”梅洛娜繼續說道，“伊莉莎之所以要問‘榮灣’的事情，是為了幫影梟找回洗腦之前的記憶。據說他在賣給到帝國之間，是從榮灣進的貨。”

“什麼！？”菲比嘆道，“連影梟都是榮灣走私產業的受害者？這話我早就想說了……你們佈雷茲的法律是擺設嗎！？”

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灰三角指的是佈雷茲、青雲帝國和人類聯合同盟，三國交界的地方。那裡是所謂的三不管地帶，最容易滋生各種灰色交易，‘灰三角’這個稱呼也是這麼來的。作為灰三角里唯一的繁華都市‘榮灣’，因為地域上的特殊性，就算想管理也是管不好的。舉個例子——如果佈雷茲的警察聽說灰三角存在有違法現象，出警執勤，犯罪分子就會越境去帝國或者同盟避難。對於另外兩個國家也是一樣的。”

梅洛娜也補充道：“如果想杜絕灰三角的亂像，最好的辦法是三個國家的警備力量協同出警，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帝國和同盟之間的關係你也知道，從五年前開始才慢慢開始有所緩和，但是要想為了灰三角出動三國警力聯合執法，還是太不切實際了。”

“所以我們佈雷茲採用的方法是對灰三角地帶的管制政策進行一定程度的妥協，但是對於它周邊的城市就增派警力、嚴格查處。”阿爾弗雷德繼續說道，“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即可以從灰三角地帶每年鉅額的交易過程中獲取大量稅收、又能節省巡防警力、還能把不法交易鎖死在灰三角地帶裡，防止蔓延到周邊城市。”菲比也明白過來，“一石三鳥，你國很賊啊……”

“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沒什麼原則。”阿爾弗雷德說道，“我們這種夾在兩個大國之間的彈丸之地，立國之本就是中立和變通。只要保持中立、不依附於同盟或帝國，就可以採用彈性外交政策來維持國家的自主權；而變通的話……說白了就是別和錢過意不去。國庫充盈是人民安居樂業的基本條件嘛。”

“好了好了，我不是來上政治課的。”菲比擺著手說道，“那然後呢？就算我知道他們是要去榮灣找當年的進貨商人，我能怎麼辦？”

“跟去呀！”梅洛娜攤手。

“啊？我去幹嘛？”菲比一臉懵逼。

“你不是喜歡影梟麼？難道你不想知道他的過去？”

正所謂是當局者迷。

梅洛娜點破這一點的時候，菲比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梅梅的意思是，如果他洗腦之前是個大奸大惡之徒。比如殺人犯啊、綁架犯啊什麼的……你就別再考慮他了。壞人本性難移，洗腦以後也免不了還是會繼續作惡。”阿爾弗雷德補充道，“但是如果他洗腦之前是個普通人，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嗯嗯，我知道了。”菲比一邊點頭一邊想了想，然後又問道，“但是我怎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去榮灣……？”

“咱不是有他們的耳機號碼嗎？”阿爾弗雷德指了指自己的耳機，“只要他們主僕倆還在我國境內，我就有權限根據號碼追蹤他們。”

“哎喲？”菲比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小阿，“你這人看起來挺正派的，該下手的時候倒是毫不猶豫啊。”

“我就這麼一點點私權。”小阿抓了抓頭髮，“幫朋友一把有什麼不對？又不是做壞事。”

“好嘛，怎麼說都是你有理。”

“總之他們出發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阿爾弗雷德拍了拍菲比的肩膀，“那麼——現在該說正事了，趁著梅梅也在。”

“嗯嗯！阿總你說。”

阿爾弗雷德站起身來，走到書架旁邊拿出一根記錄筆。和一個手掌大小的擴音器，用無線信號接在耳機上說道：“關於你之前說到‘黑翼人’的事情，我已經詢問了專業人士。”他坐回到餐桌旁邊，一個虛擬屏幕在他面前的空氣中投影出來。

屏幕上顯示著一張預覽圖，看起來是個年過花甲、穿著白大褂的男性人類坐在椅子上，嘴巴微張，似乎在說著什麼。

阿爾弗雷德點開圖片上的播放鍵，視頻就播放起來，擴音器裡隨之響起蒼老而威嚴的聲音：“據我所知，翼人的翅膀都是白色的。從來沒聽說過有黑色翅膀的翼人。不過就像人的頭髮可以染色一樣，在美容業的角度，羽毛應該也是可以染色的吧？所以你所說的黑翼人，我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翅膀染色的翼人。就像把頭髮染成金色、粉色之類的不良少年一樣。”

“但是我的朋友說，她的確被黑翼人攻擊過，而且對方的力量遠在普通翼人之上。”錄音裡傳出阿爾弗雷德的聲音。看來他正在認真扮演著提問方的角色。

“我認為這可能是你的朋友被翼人攻擊，受到驚嚇導致的錯覺。這個問題很好解釋——比如你是一個優等生，走在路邊忽然被打扮得奇形怪狀的不良少年威脅，讓你掏出錢來，你會不會很害怕？”穿著白大褂的長者說道，“誠然那個不良少年，可能並不比你更有力氣，但是他手裡拿著兇器，你就自然而然會覺得自己打不過他，甚至覺得這個人可能比其他人都厲害。”

就算對方只是個錄像，菲比還是忍不住白了那個屏幕一眼，低聲嘟囔道：“你才錯覺呢……”

“那就是說，咱們佈雷茲王國並沒有製造黑翼人的技術了？”錄像裡小阿的聲音補充道，“當然這個問題如果涉及機密部分，您也可以不說，錄像我也會刪除。”

被採訪的人搖了搖頭：“做了的事情有的不能說，沒做過的事情卻是可以說的。不……與其說是沒做過，不如說是我們根本沒往那個方向想過。聽你的意思，黑翼人和翼人的差別僅僅是翅膀顏色不一樣，就像人的膚色不一樣是一個道理。翅膀顏色不一樣的人，難道還會有巨大的生理差異嗎？拿你舉個例子。你是個白種人，立定跳遠能跳兩米五，黃種人能跳五米嗎？小學生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說，研究黑翼人，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

屏幕黑下去，錄像到這裡結束。

“怎麼樣？”阿爾弗雷德問道。

“這位說話屌屌的老頭子是誰啊……？”菲比不屑。

“姑且算是我國翼人研究界的一把手吧。”小阿說道，“不是很容易見到的專家，不過還是願意賣我幾分薄面。”

菲比皺眉道：“也就是說，青雲帝國和佈雷茲，都不是黑翼人的製造方。”

“所以只能是人類聯合同盟製造的吧？”梅洛娜問。

“同盟！！”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隱隱有種什麼東西在菲比心中刺了一下，“同盟……”

她低著頭，語氣裡帶著隱隱的慍怒：“不是說好了對基因技術進行控制的嗎！如果再創造出另一種翼人的話，世界難道不會再次陷入戰爭嗎！？”

“菲比……”梅洛娜在一旁叫她。

像是沒有聽見好友的呼喚，菲比握起小小的拳頭，憤怒地垂向桌面，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她憤怒的低吼道：“人類從破曉戰爭裡學到的教訓，還不夠嗎！？”

“菲比，冷靜！”梅洛娜拉住她的手，把攥著的拳頭展開，“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

似乎是從憤怒的情緒裡略微回覆過來，菲比痛心地搖了搖頭，慢慢趴到桌子上說道：“父親和哥哥……費了那麼大力氣才維持住‘基因控制法案’在同盟法律中的地位，到底是什麼人……就這麼見不得世界和平！？”

“唉……”阿爾弗雷德嘆了口氣，“要怪只能怪戰爭帶來的好處，也是同樣可觀啊。”

氣氛沉默了片刻。

梅洛娜看了阿爾弗雷德一眼，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菲比，開口問道：“你後悔嗎？”

菲比從手臂的空隙之間擠出一聲“嗯？”

“介入調查這種事情。”梅洛娜沉聲說道，“放棄學業，為了調查所謂‘黑翼人’的消息而潛入帝國，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其實根本沒人要求你這麼做的……不後悔嗎？”

菲比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堅定地說道：“不後悔。”

“就算現在，一切證據都告訴你——創造‘黑翼人’的就是人類聯合同盟，你也不後悔？”梅洛娜又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你不介入調查，雖然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但也許最後什麼也都不會發生。也許有什麼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處理著這些不正常的事情。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這樣不好嗎？”

“你沒有立場問我這種問題的。梅爺……”菲比搖了搖頭，“你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爭取來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坐以待斃的人沒有未來。”

“是啊……可是你要走的路前途叵測，根本無法預知。”梅洛娜默默垂下眼瞼，“就像破曉戰爭之前，誰也料想不到翼人會對人類聯合同盟舉起反旗一樣，誰也想不到戰爭之後會誕生一由翼人來統治的新國家。你所調查的‘黑翼人’如果是子虛烏有的物種，那還好一些。我現在倒真希望他們只是染了黑色翅膀的一般翼人。”

“但是如果‘黑翼人’真的存在，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了。”阿爾弗雷德也說道，“因為有青雲帝國的存在，人類和翼人之間尚且可說是處於勢均力敵的狀態。相互之間的武力威懾維持了長時間的和平。但是如果‘黑翼人’也存在，而且他們站在人類那一邊的話，平衡就會被打破。人類聯合同盟就可能擁有超越青雲帝國的武裝力量……”

“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菲比打斷他，“阿總，疾風社的武器出口單據呢？我們在帝國遇上黑翼人的時候，查抄了他們使用過的一批槍械。疾風社的槍械出口都是有據可查的吧？購買那些槍械的，一定就是武裝了黑翼人的幕後黑手。”

“這可是商業機密中的商業機密啊。”阿爾弗雷德嘆道，“雖然我是有辦法弄到，但是這幾天可不行。疾風社前些日子好像出了點事兒，幾個我比較熟悉的內部人士都去雷姆要塞出差了……我得等他們忙完了才好開口。”

“好吧……那看來也只能等了。”

“你先別太心急，菲比。週末休息一下，下週等我的消息就是了。”小阿示意女僕為在座三人都重新添了茶水，然後又對她說道，“也別想太多。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開戰了，你也隨時可以來我們佈雷茲申請政治避難嘛。”

菲比搖了搖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同盟和帝國之間真的爆發戰爭，佈雷茲王國也沒那麼容易置身事外的。”

梅洛娜和阿爾弗雷德面面相覷。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菲比此話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