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性的證物？”亞倫重複著菲比的話，一面站起來問道，“什麼東西？”

菲比此時已經走到影梟和亞倫面前。她左手拿著一張紙似的東西，右手拿著一個幾釐米長寬的平口塑封袋。

菲比把塑封袋舉到兩人眼前，藉著昏暗的燈光，似乎能看見袋子裡面裝著粉末狀的什麼東西。

“這是……”亞倫其實也不知道是什麼，但一直以高材生自居的自己，肯定是不好意思開口直接問“這是什麼”，於是假作思考，裝作——我其實一眼就看出了這東西的本質，然而只是想不起來叫什麼——的樣子。

“海洛因。”菲比是個直腸子，她才不管亞倫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看他卡殼了，她就直接把後面半句說了出來，“是毒品！”

“毒品？”影梟也有點好奇，“一個老師的辦公室裡為什麼有毒品？”

“誰知道呢！”菲比大喇喇地嘆道，“不過伊藤少尉他們讓查的不就是這個麼——違法事件什麼的。你總不能說聚眾吸毒合法吧？”

“嗯，那肯定是不合法。”影梟馬上跟她的思路靠攏了。

“你們等一下……”亞倫伸手出來阻止他們不靠譜的推測，“照這麼說下去，何老師可就成毒品販子了——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啊？為什麼？”菲比和影梟異口同聲道。

“聽我說——”亞倫指了指何英傑使用過的電腦，“我從那臺電腦裡，除了找到了伊芙琳前後兩次的體檢報告以外，還有大量針對絕症的研究文檔。文檔記錄非常詳實，實驗結果有理有據，其中甚至還有幾分實驗報告中，甚至提出了治癒‘翼骨瘤’的可行性方案。”

“所以呢？”菲比揚了揚眉毛。

“所以我想說的是：一個有時間、有精力販毒的癮君子，是不可能在半年之內達成這種成就的。”亞倫據理力爭。

“那就算他沒有參與販毒……”菲比眼珠一轉，另一種猜測脫口而出，“也不代表學校裡其他學生老師都沒販毒吧？不然他的毒品哪兒來的？”

“呃……”亞倫一下被問住了，“這個……”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菲比一邊說著，一邊把原先拿在左手的紙往亞倫眼前一送：“你們看看這是什麼。”

這下不止是亞倫，連影梟都好奇地湊過來看。而在材料架那裡檢查瓶瓶罐罐的雷猙也幹完了活，抱著腦袋晃盪過來，也湊起熱鬧。

菲比遞給亞倫的是一張照片。沒有相框，極為平整，看來這張照片在被發現之前，應該是夾在很厚的書裡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那書海似的架子上，翻出這麼個不起眼的東西。

本來這屋子裡光線就極昏暗，幾個人的腦袋忽然湊過來，一時間只看見照片上一片黑乎乎的陰影。好在他們在黑暗的環境裡呆了好一會，眼睛也算都適應了，每個人都眯起眼睛仔細琢磨了一下，然後都看清了那照片上的內容——那是一張十幾個男性翼人站在一起的合影照。這些翼人看起來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勾肩搭背、關係非常要好，就像是一個高中小團體畢業時的合影留念那樣。

“哎？這不是那誰麼？”影梟看著照片，熟悉的面孔再次觸發了記名字障礙症。

亞倫仔細辨認著，一邊說道：“何英傑和……伊藤直人，還有……”

“……卡爾.奧蘭多？”雷猙眯著眼睛。

“嗯嗯，看不出來吧！”菲比點著頭，頗有些自得地說道：“這個何英傑，不僅和伊藤直人認識，而且連奧蘭多中尉都曾是他的朋友。”

“朋友？”影梟不解道，“你說他們是朋友？”

“我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啦，只是對著照片看圖說話。”菲比指著照片裡，合影時站在最中間的人說道，“這是奧蘭多中尉，站在一個萬眾簇擁的位置，表情非常放鬆，顯然是這一群人之中的老大、首領、主子之類的角色。”

“然後呢？”雷猙也有些好奇了。

“然後你看他的左右兩邊站的人——左邊是大家都見過的，中尉的左膀右臂，伊藤直人；而在他右邊緊挨著就是目前行蹤不明的何英傑老師。”說到這兒，菲比挪了挪手指，指尖點到卡爾的右鍵上，“光線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的右手其實繞過了何老師的肩膀，搭在了他的右肩上——這個動作通常表示親密和信任，而中尉挨著伊藤直人的左手只是擺了個伸出拇指的造型，可見這個時候何英傑在卡爾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要高於伊藤直人。”

“如果是這樣說的話……”亞倫摸著下巴，思索著說道，“你們還記得伊藤直人是怎麼評價何英傑的嗎？他說他與何之間的關係沒有多好，充其量只算是朋友，但是認識了很久……原來他們在很久以前，曾經是競爭對手麼？”

“競爭對手？”雷猙的思路明顯有點跟不上，“這照片應該是他們十幾歲的時候拍的吧？那時候中尉應該還沒成年、也沒那麼大權力。大家都是毛頭小子，有什麼可競爭的？”

“正是因為這樣才有競爭吧？”影梟忽然插話道，“因為最後能勝任翼人侍從的，不是隻有一個人麼？”

待影梟說完，場面陷入沉默。

菲比、亞倫、雷猙都用訝異的目光看著他，好像他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一樣。

“你們幹嘛？”影梟被看得毛毛的。

“原來你知道‘競爭’這個詞？”菲比嘆道。

“幸虧是合作模式。”亞倫推了推眼鏡。

“呵——”雷猙意味深長地看著影梟，“看到了你身為‘原人’的一面呀。”

“……”影梟忽然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那麼既然現在，奧蘭多中尉指定的侍從是伊藤直人的話，就說明何英傑在競爭中失敗了嗎？”菲比問道，“所以伊藤才說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多好？”

“也可能是伊藤直人動用了什麼關係吧……”雷猙說道，“我總感覺他看著不像好人。”

“好了，更多討論留到咱們撤離這裡之後再進行吧。”不知道什麼時候，亞倫已經打開了影像耳機，並坐在電腦前面開始從機器裡往影響耳機中拷貝數據。他的雙手還在持續操作著鍵盤，卻還可以一心二用、有條不紊地繼續說道，“先整理一下咱們目前收集到的資料——首先，雷猙你發現什麼了嗎？”

“有啊！”拳王眼中閃著興奮的光，“那個架子上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你說怎麼會有人收集那些玩意兒呢？人眼珠子、內臟器官、大把的頭髮、脫落的皮膚……”

“咿呦——！”菲比聽得起雞皮疙瘩，“能不能不說這些！”

“唉……”亞倫也嘆了口氣，“我是說值得一提的發現。”

“哦，那好像沒什麼。”雷猙攤了攤手。

“那麼說到我和影梟的發現……”說到這裡，亞倫敲擊鍵盤的雙手停了下來。在他影像耳機連接的眼罩屏上，大量的文字信息正在快速網上滾，而他一邊確認著內容，一邊繼續說道，“綜合實驗室裡的文獻，和我從電腦裡發現的資料，還原出了一個有點奇怪的事實。半年前，伊芙琳被診斷出患有‘翼骨瘤’，並住進了我校‘醫學部’。從那個時候起，何英傑就開始收集‘翼骨瘤’的相關文獻，並著手開始研究治癒這種絕症的方法。期間，兩人關係看起來應該是越來越親密。因為何英傑在研究上傾注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就算是曠課，也不願耽誤研究的進度，還因此收到了學校的警告通知。那應該是——就算傾盡全力，也要救一個人——的狀態了。所以我猜，伊芙琳.懷特應該也對何英傑的努力予以了一定程度的回應。”

“你說的沒錯。”影梟想起在實驗室裡看到伊芙琳留下的字條，補充道，“伊芙琳已經把何英傑當成英雄了。而且我覺得她可能還有點喜歡他。”

待他說完這番話，場面再次陷入沉默。

連原本準備繼續說下去的亞倫都停下來，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知道什麼是喜歡？”

“廢話！”影梟簡直哭笑不得，“你們當我是木頭啊？”

菲比仔細想了一下，用力點了點頭：“嗯。”

雷猙：“呵……”

“好了不打岔了！”亞倫重新糾正了話題的方向，繼續說道，“回到正題——在今年4月11日的診斷報告裡，伊芙琳所患病症被診斷為‘胃癌’，也就是說，和之前得的完全是兩種病。而這一次為她進行體檢和診斷的人，是何英傑本人。”

“那之前的呢？”菲比問道。

“是一個叫李豪的主任醫師。”亞倫回道，“之前幾次被診斷為‘翼骨瘤’的時候，報告上的署名都是這個人。”

“那麼也就是說，何英傑這半年所做的努力很可能是付諸東流了？想救一個人，用盡全力卻發現走錯了方向？”菲比問道。

“而且還是因為那個叫‘李豪’的醫生誤診。”雷猙也補充道，“他大概非常沮喪吧。”

“唔……甚至因此沾染上毒癮，也是有可能的吧？”菲比接道。

“毒癮？你說書架上發現的那一丁點海洛因？”雷猙問道，“你不知道嗎——海洛因是原人專用的毒品。翼人要是抽那個的話，頂多就跟抽菸似的，甚至有的人連抽菸的感覺都沒有——相當於是抽空氣。”

“哎？”菲比驚訝道，“是這樣嗎！？”

“是啊……所以我才說何英傑沒時間販毒，而不是說他沒時間‘吸毒’啊！”亞倫也說道，“如果那些海洛因真的要被拿來做什麼的話，賣給這裡的原人老師、同學什麼的還有可能，他自己拿著可是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啊……不過，對了！”說到這裡，亞倫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驚歎道，“那些海洛因其實可以拿來給翼人病人當止疼藥！伊芙琳不是重病臥床麼？”

“唉……”雷猙聞言嘆了口氣，“那可真是夠情深義重的了。身為老師，竟然為了學校醫院裡一個病人，搞這些不合法的東西。”

“但是再怎麼努力也是於事無補了——4月11日發現誤診，4月16日，伊芙琳就去世了。”亞倫說完這些，眼罩屏上的字幕也停止了滾動，看來所有信息都已經從電腦中拷貝到了他的影像耳機裡。

“你收集到的這些材料，也拷貝給我一份吧。”菲比打開影像耳機說道，“我幫你一起看看，還能不能挖出點什麼。”

亞倫挺驚訝地看著她：“你不是當兵的嗎？怎麼感覺比我們這些讀書人還能研究？剛剛找那個照片也是——同樣的時間，我都不一定能翻完一整個書架。”

“啊哈哈……”菲比尷尬地撥了撥頭髮，“你就當我是科研兵種吧……話說現在幹什麼不需要點高科技？快，把資料拷給我。”

“那好吧。”亞倫邊說邊跟菲比的耳機對接資料，同時轉向影梟和雷猙問道，“你們需要這些文檔嗎？”

“不需要。”影梟迅速回道。

“沒有設備。”雷猙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耳朵。

隨著亞倫和菲比的資料交接進行到大約一半的進度，時鐘也指向了午夜十二點。

距離晚上9點20進入辦公室開始搜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2小時40分鐘，而搜查也即將進入尾聲。包括實驗室在內，整間辦公室裡沒有被搜索的只剩下一個地方——

書架右側，巨大的冰櫃散發著嗡嗡的轟鳴聲。冰櫃的作用是存放容易腐壞的材料和試劑。而在至少連續工作了半個月以後，因為無人打掃，上面覆蓋了薄薄一層灰塵。

亞倫看著眼罩屏上傳輸文件的進度條走完最後一格，邁步往冰櫃那邊走去：“雖然我估計這裡面的東西跟材料架上的那些沒什麼區別……不過還是打開看一下比較好。”

影梟、雷猙、菲比也跟了過去。

雪白的冰櫃目測足有兩米高，非常巨大。光是左右兩扇對開的櫃門，單扇橫寬都要5、60釐米的樣子。

四人在冰櫃前面站定，影梟忽然說道：“在咱們來之前，應該是有人開過這個冰櫃。”

“什麼？”亞倫臉色一變，“怎麼看出來的？”

“櫃門的把手上有壓痕。”經影梟這麼一說，雷猙也看出了蹊蹺，並指著左側櫃門上的把手說道，“你不覺得這裡的灰塵比旁邊地方要薄麼？”

亞倫和菲比也聞言看去，果不其然。覆蓋灰塵的把手在中間位置有一部分看起來比周圍要乾淨得多。

“看來——這是要有大發現啊！”菲比摩拳擦掌。

“嗯，那麼就打開櫃門吧。”亞倫也說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看看才知道。”

言罷，雷猙和影梟很自覺的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拉住兩側把手。

嘭——地一聲，被壓緊的兩扇櫃門被同時拽開，封鎖在裡面的涼氣撲面而來。

左側櫃門後面，一個豎得筆直、一人高的什麼東西直愣愣地倒下來。

雷猙一手接住，只覺得手中物體寒氣四溢、陰冷逼人，連忙用兩隻手把那東西放躺在地上。

在看清了自己接住的是個什麼東西之後，就算是在地下競技場裡所向披靡的拳王，臉上也露出了那麼一瞬的驚慌。

片刻之間，另外三人也全部看清了從冰櫃裡掉出來的東西——那竟是一具仰面朝下、已經凍成凍肉的人形屍體。

就在這所有人都不及反應的時刻，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