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梟和菲比的正面是醫學部和弓道部共用的側門。
左側是弓道部的場館,右側是醫學部的住院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這樣設計,兩幢建築面向正門的一側的二層都修建了十分寬敞的露臺。通往露臺的門可以從場館內側打開,同時這兩個露臺也接入了通往地面的消防梯。
就在菲比試圖推開側門的時候,威嚇聲就是從左側露臺上傳來的。
轉瞬之間,十幾個人已經分列兩側出現在露臺上。他們全部都穿著寬鬆的弓道服,身後揹著箭筒。
菲比見狀連忙舉起雙手:“我們是來報名參加弓道部的轉校生,請問部長在嗎?”
“你們哪個系的?”弓道部露臺上為首女生頤指氣使地問道。
“生命科學系。”菲比說道。
“嗯……?”女生眯起眼睛,居高臨下的氣場中透著一股子輕慢,“我們弓道部只收醫學系的人,你們請回吧!”
“什麼!”菲比放下手,睜大眼睛驚道,“有這種事兒!?我怎麼沒聽說過?”
“哼……現在聽說了吧?”女生胳膊一揮,逐客道,“還不快滾!”
“哈?……你怎麼說話呢!?”只是隨便詢問兩句,那邊就開罵了,菲比的聲音裡隱隱透著慍怒。
“外系的垃圾,滾吧,別髒了我的地方。”
“大家都是交了學費來讀書的學生,這還沒出校門呢,你憑什麼叫別人滾?”菲比氣得瞪眼睛“你又不是校長!”
女生白了她一眼:“在我弓道部的地盤上,部長不在的時候我說了算!你……”
“連部長都不是還你說了算?還是在你們弓道部裡是誰長得醜誰說了算?”菲比飛快地打斷她,迅速而清晰的反擊連珠炮一般脫口而出,“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那樣子,胖得什麼似的也就拿弓道部的道服遮一下還能看!你說你怎麼不去報游泳社?噢對了,怕是太重了跳進泳池裡也浮不起來。我看你不如去相撲社好了,以胖為美那你就贏定了!”
這番話說完,不僅是二層所有的學生的臉色皆是一變,連影梟都嚇了一跳。從認識菲比到現在,他只是覺得這傢伙心直口快、有點話癆而已,沒想到她還有這般強悍的罵街能力。
弓道部領頭的女生聽得臉都要綠了。正如菲比所言,身為副部長的她只有在部長不在的時候才有一定程度的話語權,而那話語權本質上也不過是執行部長臨走前下達的命令罷了。她對自己本身並無實權這件事心知肚明,反而因此更反感有人悖逆她,也因此而表現得語氣強硬、不由分說。而菲比這一席話不僅精準戳到了她的痛處,而且更是戳到了她身為女生最忌諱被批評的一點——其實她的身材和顏值都不差,怎麼說也在中等水平以上,但是與菲比相比高下立判。後者不僅有著接近滿分、嬌萌可愛的容貌,連身材都因為從軍後的訓練而緊緻有佳,全身上下更是無一絲贅肉,即便是穿著長衣長褲也不妨礙她展現出十足的吸引力。被這樣的人批評自己胖、醜……簡直是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我再說最後一遍——滾!”副部長氣得渾身顫抖,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菲比一臉的不滿,剛要準備繼續反擊,忽然覺得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回頭看了一眼,影梟對她搖了搖頭,抬頭對二樓的女生說道:“我就問一句,弓道部只允許醫學部的同學加入,這規矩是不是最近定的?”
“哈??什麼時候定的和你們有關係嗎?都給我……”
副部長還沒說完,站在她旁邊的一位男生也像影梟那樣介入,拍了拍她的胳膊回道:“是大約半個月前定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兩位請回吧。”
半個月前!?影梟和菲比聞言對視了一下。
——何英傑,27歲,孟德爾大學的代課老師。4月16日失蹤,家人報警,至今行蹤不明。
4月16日,正好是距今半個月前。
——這是不是巧合?
影梟低頭思索片刻,抬起頭又說道:“這條規矩是你們部長定的吧?能不能讓我們見見部長?”
“部長今天不……”
“好啊,但是你們得接受點考驗。”旁邊那男生還沒說完,副部長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打斷他,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菲比也是一笑,從容地迎上她的挑釁:“你說!”
副部長右手探向身後,把弓從背上摘了下來:“我身後就是弓道部的場館。門沒有上鎖,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進入。”說到這裡,她又伸手從背後裝滿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竹箭,搭在弓弦上,“但是啊……從現在起,我們12個人會竭盡全力阻止你們。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倆人中仍有任何一人能夠進入場館的話,就讓你們見部長一面。”
“哼……”影梟最不怕的就是這種武力上的挑釁。小時候的事情記不清楚,但是從14歲被伊莉莎買作僕役的時候起,他就沒在這種以武力決勝負的場合裡輸過一場。剛想上前一步接下這個挑戰,身旁的菲比竟伸手攔了他一下,搶先說道,“好啊,我們兩人中的任何一人突破你們的防線、進入場館的話,都算數麼?”
“當然!”副部長高傲地撩撥了一下披散的捲髮,“不過可別怪我提前沒告訴你——我們這裡的12個人全部都是社團主力,是為校園祭甄選出來的、最優秀的部員。所以啊……你們大可以想盡辦法通力合作,什麼戰術都可以使用。只要有一人突破防線進入場館內,就算你們贏!”
“貝琪!”剛剛介入過一次談話的男生再次朝她使了個眼色,似是要阻止這場無意義的比試。
然而這一次,副部長根本沒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如果沒把握的話,你們也可以現在就滾遠,消失在我的面前。但是當你們推開那扇鐵門的時候,就視作接受挑戰。我們12個人將從那一刻開始,全力驅逐你們!”
“呵……好啊!”菲比舔了舔嘴唇,手已經搭在鐵門上。
她的神色影梟並不陌生——那是人在充滿鬥志的時候才展現出的興奮表情。
菲比的真實職業是什麼來著……?影梟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軍人?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兩側露臺上的學生們……這些傢伙應該都是真的學生吧?雖然人數多了些,但是職業打架的應該不會輸給那些半吊子。
影梟想到這裡的時候,菲比已經推開了鐵門。
左右兩側二樓的露臺一片張弓搭箭之聲。
影梟剛要跟在菲比後面穿過鐵門,見走在前面的女生忽然停了下來。
“咱倆之中有一個人突破防線就行。”菲比沒有回頭,聽聲音卻能知道她情緒穩定,“陸超你就別進來了。你在這裡等我。”
“為什麼?”影梟有點好奇。
“保護平民是軍人的天職。”菲比用只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鐵門在影梟面前關上。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竟有些無言以對……
挑戰開始。
弓道部的場地是一座挺大的二層道場,有兩個出入口。正門在一層,此時上著一把大鎖,從外面就清晰可見。
側門在二層,就在那個名叫“貝琪”的弓道部副部長的身後。現在她整個人擋在側門門口,雖然體格沒有多高壯,那側門卻因為本身就只容一人通過的臨時出入口,被遮了個嚴嚴實實。看來如果不擺平她,這門是肯定進不去的。
菲比大步流星地走在從鐵門入口通往安全梯的路上。
嗖——的一聲,一支紅尾竹箭從她左側二樓的露臺位置射出。
看清了這隻箭的軌跡,菲比沒有任何要閃躲的意思。她只是維持著原先的步速繼續向前走著,那支箭就筆直地插進她腳邊的磚縫裡。
弓弦很緊,動力很足。但並沒有瞄準我。——這是菲比在箭矢射出的那一刻就得出的結論。
貝琪手中是鬆了弓弦的複合弓,從她臉上驚訝的神色可以看出,剛剛射出的那一箭效果並沒有令她滿意。
然而以她那一箭牽頭,左右兩側另外11人的箭矢也逐一破空射出。因為帶頭的人瞄準的是腳邊,其他的人也就都瞄準了類似的位置。一連十一發箭矢逐一射出,在菲比的移動路線上留下了或立或躺、各色尾羽的竹箭。然而菲比卻是連一步都沒有偏離原計劃的路線,徑直向通往弓道部二層的消防梯走去。
如果是正常人的話,別說是12箭,哪怕只有一箭看上去是射向他的,都足以引起慌張的反應。嚇唬一下就屁滾尿流的都大有人在。這是貝琪在擔任副部長以後積累的經驗,她曾用這個方式試探或懲罰過不少部員或非部員。但是這女生是怎麼回事?是天真到以為自己不會被攻擊嗎?還是……
想到這裡,貝琪取下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高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菲比。”
“只是菲比嗎?”
“……”
只有名字沒有姓的原人,幼年時大多是賣身的僕役或被拋棄的孤兒,所以連自己的姓氏——這種常識性的信息都無從知曉。這樣的人大多在險惡壓抑、或者備受欺凌的環境下長大,很多都夭折了。但是,如果能熬過幼年時期最陰暗的時光,成年後大放異彩也不是沒有可能。貝琪已經在心中默默為菲比作此定義,而她手上第二支箭矢也已射出。
這一次,她瞄準的是目標的左腳。
從二層露臺的射出點,到目標位置的距離並不近。然而貝琪手中的複合弓的弓弦足夠緊,所以箭矢從她手中飛出直至射中菲比,可能並不需要幾秒。
然而就在這箭矢停留在空中的幾秒之中,菲比眼中有凌厲的神色一閃而過。瞬息之間她猛地向前一躍,這一箭就撲了個空,一聲銳響插入她腳後的磚縫裡。
在這一箭的帶領下,另外十一人也逐次發起攻擊,接二連三飛出的箭矢也全部瞄準了菲比的雙腳。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接受挑戰的女生接連閃避了三、四步,居然避開了所有進攻。而且這些閃避動作全部都是向前突進的急行,一下子就讓她的位置到達了距離安全梯只有不足五米的地方。
“好危險啊……”菲比嘆道,“萬一真的射中我了可怎麼辦?”
“呵呵呵……那樣的話,我們會負責給你送到旁邊醫學部的急診室。”貝琪心中訝異,臉上卻還能做到不動聲色。她從箭袋裡取出第三支箭搭上弓弦,語氣頗有些陰陽怪氣地回應道,“反正以現在的醫療技術,人只要沒死,基本上都能治得好。”
“要是被你們那些開了刃的箭頭射中的話,真的會很疼對麼?”菲比抬起頭,毫不畏懼的目光直迎向貝琪,“長得醜就算了,還這麼心狠手辣。你是沒救了!”
——弄死她!!
如果說貝琪剛剛還對這個女生殘存著一點手下留情的念想,現在她可是半點讓步的心情都沒有了——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三番五次說自己長得胖、長得醜,如果不是距離這麼遠,她真是想衝上去撕爛菲比的嘴。
而站在她旁邊的男生見副部長咬牙切齒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看樣子已經是在心中為菲比默哀了——一個沒有武器、身材纖瘦、隻身一人闖入包圍圈的女生,在貝琪副部長的盛怒之下,恐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貝琪咬著嘴唇發起了新的一輪進攻。
這一次,所有的箭矢已經不是像之前一樣,瞄準菲比的腳那麼簡單。12支箭矢從不同的方向,瞄準著目標的四肢。
就像執勤中的警察在威懾目標的時候會首先會開槍打地面、再開槍射擊目標的腳、最後再選擇射擊身體上不致命的部位那樣,貝琪他們在驅逐目標的時候也是用的同一套原則。而在這樣一種僅僅是面向學生的比試中,大部分挑戰者會在第一輪箭雨後就放棄。因為貝琪他們所使用的箭全部都是貨真價實、合金箭頭開了刃的真箭,絕不是箭頭上插著吸盤、或使用塑膠箭頭的假貨。看箭矢射入地面的深度和力度就知道,這一箭要是射在真人身上那肯定是要皮開肉綻的。只是這樣的攻擊其實就足以嚇跑大部分沒有武學基礎的學生。
可以堅持到第二輪進攻的往往是在第一輪的時候堅持認為對方只是會嚇唬嚇唬自己、並不會真的下手傷人的挑戰者。而就像菲比之前對貝琪的提問一樣,弓道部部員們第二輪的攻擊確實會下手去命中目標,所以在這一輪、幾乎所有挑戰者都會被淘汰掉——因為他們都會被精準無誤的箭矢射中腳部,血濺當場、從而失去戰鬥能力。
從弓道部成立到現在,大概每一年都會有三五個挑戰者進入到剛剛的第二輪攻擊環節,他們的結局幾乎全部都是抱著傷腳、撕喊著被學園裡巡邏的保安送進醫學部……
而菲比,此時此刻已經成為在這一年中,第一位撐過了兩輪進攻的挑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