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播完，伊莉莎肅然說道：“這個人很厲害。”

“哦？”古陽挑了挑眉毛，期待地看著她。

“氣息充足、聲音連貫。他的嗓音雖然是典型的中音，唱高音時的技巧卻也很高超，而且可以長期在高音區盤旋，卻聽不到吃力的換氣。明明是滄桑的旋律，被他唱出來卻有一種已經看開的淡然，這也需要很紮實的唱功。說他只是個新人？真的難以相信。”

“說你是新人就容易信嗎？”古陽託著腮，“新人賞裡隔幾年就殺出一匹黑馬，不正是這種活動最大的看頭麼？只不過今年剛好有兩匹罷了。”

伊莉莎微微低頭，思索著說道：“最後這個男歌手，毋庸置疑就是最強大的對手了。”

“他叫宋南河。”古陽點頭道，“說起來也是有意思。這次包括咱們在內的五個進入‘恆音新人賞’的歌手或樂隊之中，只有三個來自佈雷茲王國本地，就是你剛剛看到的‘炮灰四人男組合’、‘翼人姐妹花’和‘甜美偶像——觀月凌’。剩下兩組候選者中，咱們是帝國人——這一點不提。最後那個唱功很好的宋南河，他也不是佈雷茲人，而是來自人類聯合同盟。”

“人類聯合同盟？”伊莉莎深有同感地笑了笑，“看來想在中立國出道的歌手，並不止我一個呢。”

“其實並不多的。”古陽關掉投影設備，“帝國和同盟是兩個完全對立的市場——在帝國，只有翼人歌手有可能走紅；而在同盟則是隻有人類歌手有可能。所以這個基本條件就決定了，翼人在帝國出道更容易，而人類則是在同盟出道更容易。像佈雷茲王國這種將翼人和人類的地位視為平等的國度，藝人之間的競爭激烈程度是超乎想象的，所以兩國的歌手反而都不願意來這裡發展。另一方面，但凡想要在王國出道的歌手，都不止需要拿下和自己同種族的那些聽眾，還需要思考面對另一半聽眾能接受的表達方式。拿咱們的樂隊舉個例子——可能從之後的第一場選拔賽開始，咱們也要考慮人類聽眾的喜好了。”

聽完古陽這番話，伊莉莎卻沒有任何氣餒的情緒，反而充滿期待地說道：“嗯！我就是為此才來到這個國家的。”

“那麼……”古陽看了看錶，站起身來，結束了這段關於對手的評審。

他優雅地向伊莉莎伸出手，紳士十足地說道：“有著偉大理想的歌姬小姐，是否可以賞光和在下一起共進早餐呢？”

“當然了。學長……不，經紀人先生。”歌姬小姐帶著點捉弄地笑道，“今後在出道方面就拜託你多多指教啦。”

早餐之後的八點，新翼樂隊四人在會議室裡集合，召集他們的是伊琳娜社長的助理——雪拉。

“雲雀-225，也就是搭載你們入境的民用客機殘骸已經收集完畢。後續的機體賠償、機組人員保險兌付等工作，我們疾風社會安排專人出面跟進，這一點各位不用擔心。”雪拉照本宣科地說道，“但是阻擊一方的黃泉-13的殘骸，以及黑翼人的屍體到現在仍沒找到。社長的意思是各位近期最好低調行事，直到軍方的調查有進一步結果。”

“低調？怎麼低調！？”紫因第一個叫起來，“我們可是要去參加‘恆音新人賞’的，還怕不出名呢！我媽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如果黑翼人真的如你們所說的那麼厲害，低調行事是必須的。”雪拉的語氣像電子廣播一般生硬，“社長也是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著想。”

“什麼嘛……看她平時總是一副神通廣大的樣子，輪到我們幾個小破學生的事兒就不放在心上。”紫因沒好氣地抱怨道，“都查了兩天了！那麼大個飛機掉下來，連點眉目都查不出來嗎？”

“少爺言重了。”雪拉說道，“社長今天為了墜機的事情，一早就出發去雷姆要塞與邊境軍方商談搜查方案和應對策略了，所以這次會議才委託我來主持。”

“啊？這樣啊……那當我沒說。”聽她這麼一說，紫因馬上覺得不好意思了。這個傢伙的特點就是快言快語，嘴上說話雖不饒人，認錯的擔當卻也是有。一旦知道是自己的問題，馬上就會承認錯誤。

對於這種幾方討論拿主意的會議，維吉爾一向是不參與意見。伊莉莎與他的態度也是一樣，除非具體問題涉及到自己，不然不會輕易插嘴。

新翼樂隊成員們對於隊長古陽的尊重和信任，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致。就算是在一般的公司裡召開內部會議，同一部門的成員也可能會因為意見不同，在別的部門面前為爭一件小事撕破臉。但在新翼，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不管會談對象是什麼人、會談內容涉及到什麼方面，出面作答的都是古陽一人。

而在疾風社的時候，紫因會多說話的原因純粹是因為這公司是他媽開的……而一旦話題與社長無關，他也就識趣地閉了嘴。

那麼，接下來就是隊長大人出場的時候了。

古陽雙手放在桌上，戴著骷髏戒指的纖長手指交疊在一起。他盯著雪拉的雙眼問道：“會長要求我們低調行事，說過具體要我們怎麼做麼？呆在酒店裡嗎？我們可是都已經在疾風酒店住了兩天了。”

雪拉點頭道：“是的，希望各位儘可能呆在酒店裡。畢竟疾風社區域周圍有專門的保安衛隊和軍用空艇，戰鬥力不輸同等規模的王國軍正規部隊。呆在這裡的話是一定能確保各位的安全。”

“但是社長一定也知道，我們是為了與‘恆音唱片’簽約才來佈雷茲王國的。她和那邊通過電話會議，對方肯定說過——我們與‘恆音唱片’約定簽署合作意向書的時間就是今天。作為學生樂隊，我們在恆音這種大廠面前絕沒有擺譜的資本，更何況，‘恆音新人賞’的海選參賽者本來就有五家之多，少了我們也是無關痛癢。我們樂隊今天要是龜縮在酒店裡而不去赴約，後果可能會很嚴重，甚至可能導致你們和恆音之間潛在的商務合作機會也沒有了。”

古陽所說的這一段話的確切中要害。商人都是重利的，更何況是疾風社這種世界範圍內都首屈一指的軍工企業。雪拉當然知道古陽所言非虛，社長也知道，所以臨走前才會說“建議新翼樂隊低調行事”，而非“請你們集體呆在酒店不要出去”。

但是社長的交代又不能無視，雪拉稍一思索便反問道：“但是如果你們離開疾風社的安保範圍，又該如何確保自身安全？”

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所以把問題甩回來了嗎？

古陽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氣定神閒地說道：“首先，我們的自身安全是否還會繼續受到威脅，就未可知。”

“哦？何以見得？”

“傭兵團和邊境搜查部隊聯手搜索，到現在已經過去超過36個小時了，但不管是黃泉-13的殘骸，還是黑翼人的屍體，都無跡可尋。那麼只能說明，對方在擊落了我的飛機之後，就迅速清理了現場。”

“這是一種可能性。”雪拉沒有否認。

“另外一種可能性是我們集體說謊，不管是敵機還是黑翼人都不存在。那安全受到威脅的事情就更是無稽之談了。”古陽攤了攤手，“所以另外一種可能性更沒有討論的必要，單說前面那一種。”

雪拉伸手作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對方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精力善後呢？很簡單——就是不希望自己的行蹤敗露。而我們接下來只有可能在貝蘭希爾城內活動，如果那些黑翼人再出動一次阻擊我們，也就只能在繁華的鬧市之中下手。然而市區裡怎麼可能有暗搓搓殺人的地方？他們勢必要暴露的。那麼，之前善後花了那麼大精力不就都白費了麼？反過來講也是一樣成立——如果那些黑翼人本來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幹掉我們的話，他們又何必為之前的行為善後呢？直接大張旗鼓地殺過來不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如果還準備繼續追擊你們，就不會收拾之前的殘局。而現在無法搜索到戰鬥機殘骸和進攻者屍體的結果，反而從側面證實了，他們不會在市區內再對你們動手？”

“正是。”

“……”

“而且你想，在市區內動手可不是鬧著玩的。貝蘭希爾城是女王陛下的大本營，任何人敢在這裡發起恐怖襲擊，難道不就是公然對女王的權威發起挑釁麼？那些黑翼人不會蠢到與女王陛下為敵吧？”

“嗯……這樣說的話也有道理。”

“如何？是不是可以放我們走了？”

“稍等……”雪拉邊說邊拉開會議室的門，“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向社長彙報一下。”

社長的女翼人助理拉開門就出去了，會議室裡只剩下新翼樂隊四個人。

“學長你真是太能扯了！”雪拉剛一出去，紫因就激動地說道，“那個雪拉一直都是死板得要命，我還是頭一次見著有人能說動她。”

“是啊……我聽得頭都大了。”維吉爾也過來湊熱鬧，“要讓我說這一大堆道理，還不如直接衝出去，看他們敢攔著不！”

“但是，學長……你想過咱們為什麼會被黑翼人盯上嗎？”伊莉莎問道。

“怎麼沒想過？”古陽用一手託著下巴，另一手的指尖敲打著桌面，“但是目前情報不足，根本沒法下定論。別說是動機，我以前根本沒見過長著黑翼的翼人，連他們到底是個什麼物種都不清楚……但是飛機被擊落是事實，那些黑翼人朝你開槍也是事實，他們的舉動不像是搞錯了目標。”

“會不會是想綁票呀？”紫因也猜測道，“至少我媽挺有錢的，他們要是綁了我要贖金，應該能要到不少。”

“你媽那麼精明，會為了贖你掏錢？”維吉爾斜著眼睛看他，“大概直接拿幾艘快退役的炮艇送給綁架犯對付了事吧。”

“然後還要求對方支付一小部分成本價……”紫因居然自己順著這個梗往下說道，“贖我的錢就相當於是個三折抵扣吧……啊……喂！那可是我親媽！”

“看你這麼有自知之明，哥哥我很高興啊。”維吉爾湊過去拍了拍紫因的肩膀。

就在幾個人相互調侃之際，雪拉已經請示完畢回來了。

女助理一臉嚴肅，字正腔圓地說道：“社長最新指示，你們可以去‘恆音唱片總部’，但是有條件。”

古陽作了個——請說下去——的手勢。

“第一，你們所有人必須全部佩戴便攜式定位裝置，我們會從總部時刻監視各位的行蹤。第二，所有人的侍從和僕役必須全程跟隨。”說到這兒，她轉向紫因補充道，“少爺，社長已經安排滿星全程保護你的安全。”

“啊？又是那個肌肉女？”紫因託著腮幫子一臉不樂意，“你們能換個稍微嬌小點的姑娘麼？她往那兒一杵比我都高……太有壓力了。”

“不行。”

“呃……”

雪拉繼續說道，“第三，必須乘坐公司配給的車子，任何人不得擅自搭乘其他交通工具。第四，保持影像耳機暢通，隨時準備接受聯絡。就這些。明白了嗎？”

沒有交涉的餘地。

古陽攤手道：“你說了算。”

於是，當四個人跟著雪拉來到停車場，找到他們要乘坐的車子時，都驚了。

鋼筋鐵骨、通體漆黑、頂有雷達、側有炮口、側前玻璃上印著碩大的疾風社標識……

“這是啥！？坦克嗎！？”紫因陰陽怪氣地嚎叫道，“你是要給我們送戰場上去！？”

維吉爾好奇地走過去，敲了敲車子的側裝甲，只聽側壁傳來“砰砰——”的鈍響，遂插手說道：“軍用輕裝甲。比坦克薄那麼一點……”

“我媽是想錢想瘋了！？讓我們坐在這東西里面，開出去給她做品牌宣傳嗎！？”紫因簡直要抓狂了，“我們是樂隊、樂隊啊！風流瀟灑、放蕩不羈、才華橫溢、無懼無畏的朋克樂隊，龜縮在裝甲車裡去見唱片公司的人……要是被粉絲知道了，我們還有臉麼！？”

雪拉板著臉，一副‘沒得談’的樣子。

“好了別廢話了。”古陽拍了拍他，“都快到約定時間了，趕緊進去。”

“切——”紫因心中不甘，但是隊長的命令又不能不服從，最後也只得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樂隊四人都進了車廂之後，車門自動關上。

司機發動引擎，車子懸浮起來，開出車庫，朝恆音唱片公司總部大樓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