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還有一個重要的人選，希望也能加到這個名單上。

——這個人你們都認識。就是我現在僕役——影梟。

伊莉莎說完這句話，奧蕾莉亞還沒來得及回應，沃剋夫人倒是先提醒道：“原人是肯定不行的。在你20歲生日時候任命的侍從，必須要是破曉翼人才可以。”

“這我當然知道。”伊莉莎笑了笑，“所以我安排他去參加‘翼人化’考核，已經通過了。”

奧蕾莉亞這才反應過來：“影梟通過了卡爾的考核？”

“是的。”

沃剋夫人聽到‘卡爾’這個名字覺得耳熟，不禁問道：“你們說的‘卡爾’，難道是玉衡帥府的二少爺？”

“就是那個曾經人中龍鳳，如今卻淪落到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奧蕾莉亞對卡爾的評價實在不高，“不過就算被那樣的人判定通過考核，也沒什麼說服力就是了。”

“啊……”伊莉莎聽她這麼一說，表情有些失落，“姐姐怎麼能這麼說……”

沃剋夫人看看奧蕾莉亞，又看了看伊莉莎，淡淡地說道：“不管是選侍從還是僕役，這件事情就像買東西、挑衣服一樣，要買的人滿意才行。旁人再推薦，也不能替付錢的人做主。”她親自為奧蕾莉亞和伊莉莎各倒了一杯紅茶，讓女僕分別端去，“同樣，買東西的人也要多聽別人的意見，但同時保有自己的主張。”

沃剋夫人並不嚴厲，溫和的話語中卻透著一股不嚴而威的氣場：“我這些年是沒再見過卡爾。不知道他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變化。不過他小的時候是很要強的孩子，一點不比他哥哥差。”說到這兒，沃剋夫人抬眼看向奧蕾莉亞，“你小的時候不是經常和他們兄弟倆一起玩嗎？那時候可沒聽你說過他們‘混吃等死’。”

奧蕾莉亞臉上一紅，辯解道：“亞歷山大當然是人中翹楚。文韜武略、智勇皆能，深的三皇子信任……”

她一句話沒說完，伊莉莎就笑眯眯地接道：“更是姐姐的心上人，姐姐看他當然是什麼都好。但是相比之下，卡爾就……”

“噯——不是這回事。”奧蕾莉亞被妹妹調侃，有點惱火，但母親在場的情況下她也不便發作，耐著性子說道，“卡爾曾經是我的學弟，少年時期也在我們近衛軍團參加過特訓。成績優異、在同輩之中也是威信十足，甚至被軍團長私下相中為接班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他進了軍情處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整天遊手好閒、遲到早退、分配給他的工作也不按時完成，據說工作之餘整天沉迷女色，南區那些酒吧街的頭牌姑娘們都被他玩了個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哎？可是在我看來，卡爾也是很優秀的軍人啊……”伊莉莎困惑道。

“是嗎？”

“嗯。”

“沒想到啊……”奧蕾莉亞聳了聳肩，“我妹妹也有為花花公子神魂顛倒的時候。”

“姐姐！”伊莉莎嗔怒地瞪著眼睛。

就在兩人相互調侃之際，奧蕾莉亞的影像耳機忽然震動起來——作為近衛軍團輝翼隊的副隊長，她隨身攜帶的電子設備都是軍用的。那麼通過這個設備打來電話的，只有可能是軍方的人。奧蕾莉亞飛快地朝母親和妹妹使個眼色，對面兩人心領神會地安靜下來。

奧蕾莉亞接起電話自報家門：“奧蕾莉亞.沃克。”

那邊傳來慵懶的聲音：“副隊長大人，假期愉快啊！”

“卡爾？”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是我。”對面似乎是吹了個口哨，更顯得閒散倦怠、玩世不恭，“怎麼樣？意不意外？”

“你找我有事？”奧蕾莉亞皺了皺眉。

“嗯……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嗎？嘿嘿……”卡爾頓了頓，估計是覺得這邊快生氣了，才繼續說道，“開玩笑的，這次主要不是找你，是找伊莉莎。她和你在一起呢麼？”

“找她？為什麼？”

“嗨……還能為什麼！”卡爾叫道，“當初不是你介紹她把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僕役放在我這裡接受翼人化測試嗎？現在那傢伙聯繫不上，你又不肯給我小妹妹的聯繫方式，我不是就只能打電話給你了？”

奧蕾莉亞緊皺的眉毛這才舒展開。她看了看伊莉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為妹妹準備的翼人侍從候選者名單，淡淡地回道：“我知道了。我把她的聯繫方式給你。”

用完了早餐，奧蕾莉亞就匆匆離開陽光房，去書房整理近幾天會客要用的文檔材料。

沃剋夫人約了大法官的夫人去天宮城祭壇祈願，不願太多人隨行，所以只帶了直屬侍從。

片刻之後，陽光房裡只剩下伊莉莎這一個主人。在接了卡爾一個電話之後，她正邊喝紅茶邊翻看奧蕾莉亞留下的侍從候選者名單。管家西蒙垂手站在一旁。小姐沒發話之前，按規矩他只能候在這裡。

伊莉莎不緊不慢地翻完最後一頁，站起身朝管家招呼道：“西蒙，你跟我去個地方。”

管家恭順道：“是，小姐。”

伊莉莎走出女僕們為她打開的陽光房大門，在清新的空氣裡伸個懶腰。下一秒，她忽然雙翼鼓振，飛上天空。

管家西蒙當然是絲毫不敢怠慢，也連忙振翅跟上。

對於人類來說的跑步前進，對於翼人來說就是飛行。伊莉莎忽然振翅掠去，說明她要去的地方離陽光房不近，而且她不想繞路。

但是她飛行的方向——

西蒙心中驚歎，嘴上已經說道：“小姐，您去的方向上只有……”

“下人居住的別院對麼？”伊莉莎一邊飛著，一邊打斷他的話，“你們既然不安排影梟來見我，就只能是我去見他了。”

西蒙大驚失色——伊莉莎的所作所為簡直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大神官府規矩繁多，只有下人巴結著要見主子的，哪有主子特地跑去下人的別院找下人的？這成何體統？而伊莉莎所說的話更是簡單直接——不是我不想，是你們故意攔著不讓人家見我，那我做這種有違規矩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你們安排不妥當。

這要不是兩人一前一後飛在天上，西蒙只怕要跪下行禮了。而此刻他卻只能慌張地叫道：“二小姐您息怒啊……是我安排不妥，您要責罰就罰我，但是下人的住處您可是去不得啊！”

“有什麼去不得的？那地方有什麼毒蛇猛獸、吃人的妖怪麼？”伊莉莎像是完全聽不出來管家的難處，淡淡地說道。

“這……”西蒙更為難了。

的確，在這大神官府裡，並沒有真的規定哪裡是小姐們去不得的地方。

翼人飛行的速度堪比飛鳥，片刻之間，兩人已飛到下人所住的別院上空。

伊莉莎懸停在空中俯視別院——院落裡的陳設廉價陳舊、住宅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平房。那些陳舊的房屋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有修繕過，剝落的牆皮之下都露出紅得發黑的舊磚。

現在時值上午，除了夜班倒休的之外，下人們都出去幹活了。別院冷冷清清，除了偶爾有路過的鳥鳴，院子裡幾乎沒別的聲響。然而從晾衣杆上搭著大量洗好的衣物看來，這個不太大的地方仍是容納了過多的原人，使得每個人的生活空間都非常有限。

伊莉莎的目光掃過別院的每一處，正好看見有個人從犄角旮旯的一處樓門口朝院子的方向走去，手裡拿著件上衣正往身上穿。他的動作看上去並不靈活，似乎只有一隻左手可以用，右手端在胸前，從袖子裡穿過去的動作也小心翼翼的。

伊莉莎降了些高度，微微眯起眼睛——那個人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陽光從她上方的天空灑下來，穿過潔白如雪的翅膀，在地面投下一片朦朧的陰影。

地上的人似乎是看到了那團陰影，也可能是聽到振翅的聲音，抬頭向上空看去，驚訝的神色凝固在他的臉上。

伊莉莎滿意地欣賞著他的驚訝，拍動雙翼，像一片羽毛一般輕盈地落在地面上，落在那個人的面前。

“二小姐！”影梟是真的嚇了一跳。

他14歲被買下，在神官府工作了近六年，從來沒有任何一次、見到任何一位沃克家的源生翼人委身光顧下人所住的別院——一次都沒有。

二小姐忽然從天而降，那一瞬間甚至讓他懷疑他所處的這個地方到底是不是他平日裡住的地方？是他自己眼花了還是在做夢？

直到對方在地面上站定，帶著捉弄的微笑看向他，影梟才想起來退後一步，規規矩矩地低頭行禮。

“我昨天就回來了。你不接電話，也不來接我。原來是躲在這裡偷懶……”二小姐那雙如翡翠般清澈通透的星眸上下打量了影梟一圈，目光停在他打著石膏的右手上，微微皺眉道，“你的手怎麼了？”

“骨折了……”影梟抬起頭，吶吶地回道，“這兩天干活不是很利索，沒去接你，真是抱歉。”

當事人還沒覺得什麼，站在伊莉莎身後的管家西蒙倒是先默默地鬆了口氣。這個時候影梟如果是想推卸責任，說是自己強行阻撓而不讓他去為主子效勞，這一本參下來可是夠他受的。

“你不用幫管事的說話。”伊莉莎倒是心明如鏡，“我知道如果沒人攔著，你就算是斷了腿，爬著也會來見我的。”

西蒙一聽這話，冷汗唰地下來了。

“呃……”影梟也被噎得一愣，瞬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給你的影像耳機呢？”伊莉莎問道，“從昨天起就聯繫不上，不是連耳機都玩壞了吧？”

影梟把右手伸進上衣口袋，拿出來的時候，手心裡躺著一枚黑色的耳機。耳機還很新，表面光亮的黑漆塗層並沒有任何被磕碰的痕跡，卻見機身上有一道貫穿的裂口，似乎是被吹毛斷髮的利刃狠狠砍過。斷面整齊、被切斷的電線在切口露出排列密實的金屬絲，刀口卻深到幾乎要把整個耳機一切為二。這樣的設備別說是開啟使用了，光是保持著目前的狀態而不碎為兩片，都已經不太容易。

“對不起！”影梟像犯了錯的孩子，深深地低著頭，語氣裡充滿了愧疚，“把你送的設備弄壞了……”

“這是……”伊莉莎看著幾乎被切斷的耳機，倒抽了一口冷氣，“你的手也是……翼人化測試的時候……？”

“嗯……”影梟抿著嘴，嘴唇有些泛白。他很想說‘用我的工資賠了吧？’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以目前微薄的收入，這種怎麼看都是限量版的電子產品，還真不一定賠得起。

二小姐細長的柳葉眉皺得幾乎打結，恨恨地低聲自語道：“怎麼沒人跟我說過事情這麼危險！卡爾也真是的……”說到這兒，她忽然抬頭朝西蒙吩咐道，“備車，去軍情處。”

西蒙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道：“您要去哪兒？”

軍情處這種地方，通常只有身為軍官的大小姐有理由去。二小姐一屆學生，去那兒幹什麼？

“軍情處，影梟和我一起去。”伊莉莎一字一頓地說道，“早上的時候你不是聽見了嗎？姐姐已經把我的聯繫方式轉給中尉了。以後即便沒有姐姐陪同，只要有中尉邀請，我也可以隨時去軍情處。”

就算別的沒聽明白，‘中尉邀請’這四個字也足以把西蒙打醒。大神官和玉衡元帥世代交好，奧蕾莉亞小姐可以說是與帥府的大少爺指腹為婚的。如果二小姐和二少爺再能擦出點火花，親上加親那是順理成章的事。

想到這兒，西蒙再不敢怠慢半分，連忙通過內線往車庫發消息，安排司機備車。

下人的一舉一動當然也看在伊莉莎眼裡。對於管家的態度轉變，她自然是知道為什麼，於是順水推舟地又說道：“這次卡爾會主動聯繫我，也是因為影梟通過了他的翼人化測試。西蒙，之後怎麼安排還要你多想著點兒。”

這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白——不管沃剋夫人和奧蕾莉亞再如何希望由自己推舉的破曉翼人能當上伊莉莎的侍從，二小姐心中所指定的人選都已經產生了。在西蒙看來，二小姐的侍從應該是非影梟不可——這不僅是因為他陪伴小姐多年，兢兢業業、深得主人賞識，更是因為藉著這次翼人化測試，他無意之間竟為兩家的小姐少爺牽出了新的聯繫，甚至可以說是潛在的姻緣也不為過。

在大神官府侍奉多年，西蒙早就深諳為人處世之道。而這之後的安排，他心中自然也已經有數了。

午後，一輛銀白色的陸空兩用轎車從大神官府的跑道上起飛，載著伊莉莎和影梟，向軍情處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