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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秀之登時躁得臉紅透,紅腫已消下許多的左頰被如姻脂的霞紅一蓋,竟已不見半點兒五指痕迹,她羞得埋下眼:

“二叔莫取笑侄女!”

董二爺果收起玩笑之色,正經同董秀之道:

“秀姐兒,你老實告知二叔,三日前你借擇婿大鬧繁若院,可是有誰給你出的主意?”

董秀之心下一驚,剎那又力持鎮定,夜十一說過,事兒未成前,不得露出馬腳,倘讓父親知曉她欲自主擇婿是另有他因,唯恐多生事端,更怕前功盡棄,她同董二爺一般正色道:

“二叔此話何意?莫非侄女棄武從文,便要連董家女兒幗國之勢都棄了么?”

董家女自主擇婿,此也不是沒有先例,只是要數上幾代的祖姑奶奶去,她父親又素來固執得很,母親亦軟弱慣了,自小她兄弟姐妹更是唯父命從,從未忤逆半句,這樣的情形維持個十數年,父親於大將軍府中說一不二的氣勢已成,縱能想到先例,父親也容不得她起這個頭。

董秀之心中所想,董二爺自也曉得,他搖了搖頭:

“二叔自然不是此意,秀姐兒,我費了三日時間方勸得你父親軟下態度,同意明日早朝同靜國公試下口風,你以為二叔是沒有考慮的么?”

董秀之一愣:“二叔,你……”

“這京城裡多少人盯着夜謝莫寧四家,咱董家也不例外,只是素來大哥不通此中巧事兒,咱董家探子便也自來由二叔掌管,你同夜家大小姐走得頗近,旁人瞧不出痕迹來,那是因着旁人不知你三日前鬧了那麼一場,更氣得大哥險些要在你身上留下鞭痕,可二叔知道,你覺得二叔不會多想?”

為了董秀之清譽着想,繁若院風波未傳出大將軍府半絲,董大將軍勒令,誰敢往外嚼半字舌根,誰就得一家子遭殃,於是但凡知情者,無不恨不得來個失憶,以保闔家平安。

董秀之自知她鬧的擇婿風波沒傳到坊間,縱有對她與夜十一走近而心生懷疑者,也僅是疑,不會真曉得她與夜十一達成並執行之事,同父親不同,她自來曉得二叔更擅長官場規則,亦更通人情世故,脾性更同父親南轅北轍,倘父親是火,那二叔便是水,二叔這般言道,自是真猜到什麼,同是董家人,榮辱與共,她覺得再瞞不得,道了句形同承認的話:

“二叔意思是,謝莫寧三家亦對侄女同十一走得近一事兒生了疑?”

三日來忐忑不安,她沒有個能商量對錯的人,她雖覺得剷除楊將軍對父親的威脅乃迫在眉睫,可她也擔心,因她私下的決定而置董家於水火之中,此刻二叔坦誠之語,猶如水中浮木,沒思慮太多,她伸手便緊緊抓住。

“果是如此!”董二爺得董秀之承認,心中壓着的石頭終落下,雖有猜疑,到底少了最後的證實,經大侄女話中道齊謝莫寧三家,唯獨漏了夜家這一句,他已瞭然:“夜謝莫寧四家可不是普通的豪門,靜國公仁國公英南候寧尚書,誰不是老人精?又誰家沒有專門的探子?咱董家能探出來的事情,我能瞧出來的疑慮,誰家能探不出來瞧不出來?”

董秀之臉色一變,心跳快得仿若要跳出胸口,那她與夜十一所謀之事是不是不成了?

“沒事,於四家而言,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常事兒,謝莫寧三家能發覺,夜家自也有應對之計。”董二爺見大侄女緊繃的神色在他安撫之下鬆了些,他又道:“先前經區三爺同謝寧交易,大哥會同意,是覺得交易只是交易,趟不了東宮之爭的渾水,然我覺得是大哥想得簡單了,真上了謝寧這條船,再要下船可就難了。”

此事兒他在那時也勸過長兄,然長兄素來是決定了,便九頭牛也挽不回來,而東宮之爭,他自來覺得,他董家不比習家有習首輔那樣的人傑,現今又非亂世,武官於朝中雖仍有威信,卻不得不承認,永安帝更倚仗於文官打理朝政,特別是內閣中的那幾位,其影響力早非他大哥這大將軍可比,更別說他這五軍都督府中的中軍右都督,力量不足,自也談不上全身而退。

“可謝寧是兩家,縱真牽絆住父親,父親算是幫哪家?”董秀之也覺得先時的交易僅是交易。

“傻丫頭,世間中事,無不是分分合合,謝寧兩家能合,自也能分,於楊通一事兒上,謝寧幫大哥除去心頭刺,後咱董家再與謝寧撇不清干係,自然有些事情,縱我與大哥不想為,屆時怕也是身不由已。”謝寧自有法子讓他們不得不為,董二爺嘆口氣:“只怕謝寧早有聯盟之意,楊通與馮編修互毀之局不過是兩家合作的頭仗,真成了,謝寧無疑達到小挫夜家之勢,令夜馮生出嫌隙的目的,謝寧聯盟,那大哥幫哪家還不是一樣?待到謝寧聯手贏了夜莫兩家,屆時便只余謝寧兩家的東宮之爭,這時咱董家必得再選一家效力,哪裡脫身得了?”

董秀之消化了一會兒,她也不蠢,董二爺的意思是,謝寧先合達到目的,後再分呈兩虎之勢,倘那交易真成了,她董家無疑自那時起,不管意願如何,已然時刻身入渾水中:

“可如今……我……我逼父親同意讓我嫁給馮大少爺,那我們董家也是……”

必趟入東宮之爭的渾水,然二叔卻未怪她牽線與夜馮兩家牽扯不清之意,這是何故?

董二爺見董秀之蹙起秀眉,恐大侄女自覺是不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他安撫道:

“莫慌,咱董家站營是遲早的事兒。且我認為,四家當中,相較起有中宮之主的謝家、佔了元嫡優勢的莫家、有天官尚書的寧家,有深受皇上寵溺的夜大小姐的夜家,其勝算更大些,只是先時我勸不服大哥,大哥不想站營,總覺得抽身其外方是保全董家之法。然抽身其外,豈又是那般簡單的?倘真能如此,二叔又何嘗願意冒着闔族覆滅之險去爭什麼從龍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