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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馮大董秀之大婚,永安帝雖未親臨,但下了豐厚賞賜,由文總管親自到場轉達永安帝的祝賀,已然是不小的面子。

董家還好,畢竟有董大將軍在,功勛不小,自來聖恩不斷,馮家則震驚了早早北上親自參加婚禮的馮家三位老爺,特別是馮大老爺,在大婚後隔日,直至回湖廣,仍在念叨着永安帝的天恩浩蕩。

馮家在京城本就有宅子,馮大身為馮家長房嫡長孫,大婚是不小的事情,娶的又是威名赫赫的董大將軍嫡長女,馮家為此早早提前別置宅子,五進五齣的大宅,馮大董秀之婚後便住進此大宅中。

自此馮家老宅被人們稱之為老馮府,馮大董秀之所居之處稱之為新馮府。

而夜十一隨後被召進御書房。

“倘朕不召你來,你是不是打算再不來見朕這個舅舅了?”永安帝正坐龍椅,龍案上奏摺堆積成山,他邊御筆批閱,邊頭也不抬地對行禮畢站在御案下的夜十一道。

“皇帝舅舅國事繁重,日夜以繼,都少有得以歇息之時,十一也無事,怎敢隨意來打擾?”夜十一沉靜地道。

文總管在旁侍候,頭低着,眼埋着,耳堅着,他知道現今這舅甥倆之間的一些東西早已在悄然改變,已不似以往那般隨意輕鬆,默默嘆了口氣兒,權勢弄人啊。

“你這是在怨舅舅?”永安帝抬眼。

夜十一搖頭:“沒有,那是十一錯了,皇帝舅舅生氣是應該的。”

“知道錯便好。”永安帝擱下御筆,剛批劃的朱紅醒目地奏摺上張牙舞爪:“柴左侍郎臨前變動入選名額,朕曉得是你之功。”

“縱無十一多事,花督主也能辦好。”夜十一仍舊沉着淡定。

“你過來。”永安帝直視夜十一道。

夜十一睫毛微動,扇了兩扇,終提步上前,越過御案,走近龍椅,像從前那般親密無間地靠近永安帝:

“皇帝舅舅……”

永安帝伸手撫上夜十一的頭髮:“大姐兒,別生皇帝舅舅的氣,永遠都別生皇帝舅舅的氣,好么?”

夜十一靜立着,一動不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永安帝,眼前這張令她無比熟悉,經歷噩夢裡外都未曾陌生過的臉龐,此刻卻突然變得糊模起來。

出宮回府的路上,坐在車廂里,夜十一被召下學後去御書房,楊芸釵沒等她,先行回了府,此時車廂里僅她與阿蒼二人,她安靜,阿蒼比她更安靜,深怕一丁點響聲,就會驚到她。

其實不會的。

噩夢回的這三年里,她不僅長大了,身體壯實了,也學會接受不少噩夢回之前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比如她母親之死的蹊翹,比如她認定了謝皇后是兇手,再比如她對皇帝舅舅的懷疑。

莫息說得對,他與她的立場不同,他是莫家大少爺,將來會是世子,然後是仁國公,她是夜家大小姐,縱將來嫁人生子,她仍舊姓夜,她永遠姓不了李!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每個人都在為自已打算,都站在自已的立場上向著目標努力,不管好的壞的善的惡的,總會有個結果。

而結果,從來都是勝者王敗者宼。

皇權,更是如此!

楊芸釵等在清寧院里,她用過膳,因為文總管去請夜十一到御書房見永安帝時,便說過早備了御膳,夜十一會用過晚膳再回靜國公府。

然夜十一剛在二門下車,便被夜大爺夜二爺截胡,將她帶進了松椿院內書房,靜國公早在等着。

她被召進御書房一事兒,不出一個時辰便傳回夜家,可以想象,明兒一早便可傳盡整個京城。

簡略大概地述敘了她自踏進御書房到踏出御書房,永安帝對她所說的所有話語,末了夜十一問靜國公:

“祖父,皇帝舅舅說讓孫女兒永遠別生他的氣,這是何意?”

靜國公未答反問:“你應了?”

夜十一搖頭。

靜國公又問:“為何不應?”

“總覺得皇帝舅舅瞞了孫女兒什麼。”夜十一道,“且瞞的事兒,還不小。”

所以她不想糊裡糊塗便應了。

“皇上……”

“皇帝舅舅沒說什麼。”

靜國公話兒未完,夜十一已說出答案,她問:“祖父覺得孫女兒該應?”

靜國公堅定道:“大姐兒,你永遠要記住,大魏姓李!”

夜十一看着她的祖父,看着少有慈祥面孔,經常以嚴厲犀利的面貌同夜家子孫說話或下令的祖父,此時此刻,她再說不出什麼來。

夜大爺聽得雲里霧裡:“皇上日理萬機,縱有所瞞,這不是很正常么?”

夜二爺一聽便知長兄又一根直腸了,他卻聽出點兒玄機,似乎與他從前曾經有過的困惑憂慮,正在無聲無息地重合,這種感覺真不好。

“大姐兒,或許是你想多了。”夜二爺並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夜十一微垂下眼:“或許。”

靜國公看着這樣情緒明顯不對的長孫女,他覺得他該說些什麼:

“大姐兒,你是靜國公府的大小姐,自出生那刻起,你便姓夜,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縱日後出閣,出嫁從夫,你也別忘了,你是夜家女。”

“我從未忘過。”夜十一掀起眼帘直視靜國公,“祖父,孫女兒從不敢忘記這一點。”

靜國公點頭:“那便好,其他的,你不必多想。有些事情,多想除了徒增煩惱,並無益處。”

夜十一道:“反而會有壞處,是不是?”

靜國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下來,許久後,只讓長子次子帶着長孫女退下。

夜大爺夜二爺帶着夜十一步出松椿院院門時,夜十一突然停住了步伐,她轉身往回看,往內書房的方向看,她的祖父仍坐在那兒,大概這會兒正煩惱着。

無由來的,她覺得她祖父同樣瞞了她什麼事兒,她還可以肯定,她父親與二叔也都不曉得。

事兒,同樣不小。

“大姐兒?”夜大爺喚道,他有些擔心這種狀況下的閨女。

夜十一回頭,對夜大爺夜二爺露出笑容:

“父親不用擔心,女兒會聽祖父的,不會多想。”

夜二爺卻看着這樣的夜十一,覺得大侄女對他長兄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