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瑪法，您在做什麼？”

他身前的龍案上擺滿了琺琅彩瓷，他剛才用帕子一個個的小心翼翼的擦着，像是在擦什麼精緻的寶貝。

可他記得這些東西明明都是他們當初隨手做的，甚至有些都是他一新鮮做着玩兒的。

他以為都被皇瑪法打發給那些大臣了呢，沒想到皇瑪法自己還留了這麼多。

康熙爺笑着招呼他過來，拿起一個琺琅彩的花瓶道：“蛋蛋你還記得這個嗎？”

蛋蛋想了想，點點頭：“這是琺琅彩紫地蓮花紋瓶……哎？孫兒記得您當初不是送給阿瑪了嗎？”

當時他阿瑪還很嫌棄上面的色調，可這是他最喜歡的啊！

那天他和皇瑪法一起做了好久，皇瑪法說最好看，他才提議送給阿瑪的，想着到時候額娘可以擺在後罩樓里，他也能天天瞧見，沒想到後來還是被阿瑪命人收拾到府內倉庫了。

怎麼又回到皇瑪法這兒了？

不過仔細看看，有些小地方的東西還是有些不大一樣。

細長頸，扁圓腹，外壁通體紫地，頸部用huáng色勾勒出三組變形蟬紋……這些都沒變，只是腹部那朵大大的纏枝蓮花很是不同，這個蓮花更好看些，色彩也稍淡雅了些。

康熙爺的面容慈和，很是溫暖：“皇瑪法知道你最喜歡這個，所以又做了一個相似的，原本打算哪天你被師傅贊了功課賜給你的，如今看來，現在就能給你留個念想了……”

蛋蛋聽着，因“念想”二字，又紅了眼眶。

可皇瑪法的神情是這樣的溫和慈祥，他身後的那些暖光彷彿都是聖光一般，慈眉善目的神態看起來仿若在世佛陀。

他幼小的心被這樣和煦溫暖的神色一點點的輕戳着，很酸。

蛋蛋別過臉，吸了下鼻子，小手飛快的摸了下眼眶，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要堅強，他必須堅強。

皇瑪法一定不希望看到一個脆弱的他。

他是他最看好的小孫子啊，他不能讓他失望。

抬頭，又是那個被康熙爺教育出來聰明可愛的好孩子：“嗯！那蛋蛋也給皇瑪法留個念想！咱們再一起做些琺琅彩吧？”

康熙爺看了他許久，慈愛的眼神愈發溫柔了。

李德全聽着，已然深深的將頭埋得更低，淚流滿面。

弘旦小阿哥是個有靈氣兒的好孩子啊！

皇上本就命人已經去準備東西了，這最後一批琺琅彩，不留用、不賜人……是專門用來下葬的啊。

康熙爺笑了笑，溫聲道：“蛋蛋真乖，跟皇瑪法想到一塊兒去了。”

“李德全，命人抬上來吧！”

“！”

……

原本是要到坊里專門做的，如今東西如流水一般，魚貫而入，全部都擺了上來，蛋蛋靜靜的坐在那兒，一件件的看着，只覺得這些東西、這一幕、今天這個日子……他大概這一生都不會忘了。

爺孫倆做東西時的歡聲笑語，漸漸衝散了暢春園上方籠罩着的那層哀愁的薄霧。

這是蛋蛋對他敬重的皇瑪法最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