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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劍仙恩生出現的時候,雲師以及別的仙人都停在了原處,站在山崖間注視着這方。

他是境界實力最強的破繭者之一,也是青山祖師最倚重的晚輩之一。

但前代仙人們沒有動,不是因為他的驕傲與強大,只是因為他的身份。

他是無恩門的開派祖師。

彭郎是無恩門弟子。

彭郎扛劍為枷,對着恩生低下了頭。

這是對着祖師低頭嗎?

看到這幕畫面,前代仙人們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低頭不是表示服從,而是告罪。

這表明,即便面對着的是自家宗派的祖師,他也會繼續向山上走去。

“看了井九寫的那本書,才知道這些年門內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天壽山能夠中興,你居功至偉。”劍仙恩生對彭郎說道:“我很感激你,也很欣賞你,但祖師於我有恩,於無恩門有恩。”

無恩門的來歷便是天地於人無恩,但人是有恩情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認為祖師的做法是對的。”恩生說道。

彭郎認真說道:“弟子明白。”

恩生說道:“來吧。”

彭郎說道:“請祖師指教。”

恩生嗯了一聲,轉身便向遠處走去。

黑色道衣飄飄,很快便來到數里之外。

他解下佩劍,隨手擲入堅硬的崖壁間,然後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

彭郎無法用劍,他自然也不會用劍。

風吹動地面的浮塵,撞着崖壁,然後慢慢飄回。

彭郎看着遠處,慢慢坐了下來,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無數道劍意,就在崖壁之間磅礴而起。

在不遠處觀戰的雲師以及別的仙人神情微變,以最快的速度避到了山頂。

陳崖看着天地間的無數劍意,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他身後,圍着那台破爛機器人的那些傢伙則完全沒有重傷後的感覺,不停地說著話。

沈雲埋早就打消了引爆核動力爐與陳崖同歸於盡的想法,童顏也是如此。

就與蘇子葉看着彭郎隨屍狗飛入太陽系大陣時的感觸一樣。

他們知道彭郎很強,卻想不到他強到了這種程度。

“你們覺得誰能贏?”

“彭郎只怕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且都是修的無恩門劍道,只怕這一戰有些危險。”

“恩生棄了劍,帥氣!不愧是我欣賞的傢伙。”

“不錯,這下彭郎的勝算更大了。”

“那這一場他們打算怎麼打?”

“沒看到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劍意嗎?”

“噫?”

“噫?”

不管是沈雲埋還是雀娘,就連元曲與玉山都發出了驚呼,童顏剛剛淡了些的眉又濃了起來,蹙的極緊。

劍道修到恩生與彭郎這種境界,讓劍意布滿天地之間不是什麼難事,可此刻明顯並非如此簡單。那些崖壁間的石頭,那些遠處矇著一層薄灰的舊人類建築里的事物,那些天空里的稀疏乾冰雲,都在隨着劍意發生着改變。

崖間亂石滾動着,以相對鋒利的一角對準了遠處。

乾冰雲拉成細絲,如劍弦一般。

那些人類建築里的裝置,也是如此。

他們曾經看到過類似的畫面,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元曲震驚說道:“那人為何也會萬物一?”

蘇子葉虛弱說道:“青山劍道的極處居然在此界如此泛濫?”

沈雲埋冷笑道:“他是老傢伙很欣賞的晚輩,私下教幾手算什麼?說的像是井九沒教過一樣。”

“不錯,師叔多年前在三千院里教過彭郎。”玉山用力點頭說道:“他肯定能行。”

……

……

無恩門的開派祖師與集大成者,居然要用青山宗的劍道絕學一較高下?

這聽着有些荒唐,但想着無恩門與青山宗之間深不可解的關係,又似乎可以理解。

雲師、無問道人等仙人落在崖畔,與陳崖一道望向遠方。

瀰漫在天地間的劍意越來越多,越來越凌厲,甚至引發了太陽系裡那座劍陣的反應。

從宇宙里投往火星的微暗光線,被那些彷彿實質的劍意折射、扭曲,遠方的太陽與祖星都漸漸消失不見。

這是青山劍道的極致,當兩位強大至極的劍仙同時施展出來的時候,會有多大的威力?

要知道當初霧外星系,西來與李將軍那一戰,直接毀滅了那片小行星帶。

看着如此陣勢,仙人們的神情更加凝重。

雲師輕揮拂塵,灑落數百團白雲,護住了山頂,竟是把童顏等人也罩了進去。

無問道人懷裡的巨劍忽然發出一聲鍾般的嗡鳴!

“不對。”他神情嚴肅說道。

沈雲埋的聲音從崖後飄了過來:“結束了。”

真正論起青山劍道的境界造詣,他絕對是崖間眾人中最高的那位。

他的判斷肯定不會出錯。

可是滿天劍意還在荒涼的火星地表飄着,怎麼就結束了呢?

顧左伸出右手,顧右伸出左手,兄弟二人的手形成一個圓,對準了崖下看不到的某處。

一個略有些模糊的畫面,在兩隻手之間漸漸顯現出來。

崖間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

……

崖下某處。

按道理來說,這裡應該更加幽暗,此刻卻是無比明亮。

因為有火。

那是不停燃燒的仙血。

劍仙恩生盤膝坐在原處,機械臂遠遠地落在數十丈外,斷肩處不停湧出金色的血液。

那些金色的血液遇着稀薄的空間便開始燃燒,遇着石礫也在燃燒。

如果只是這些火光,大概只能照亮崖壁,但就連天空彷彿都被照亮了,那說明有更多的火焰。

彭郎站在恩生的身前,平舉着右手,手裡握着的劍,指着他的眉心。

這是今天他真正第一次出劍。

在前面的戰鬥里,他的劍一直被青山祖師的青色光繩所縛,為何此時得到了自由?

青色光繩是他用那把尋常的劍斬斷的。

斬斷絕非易事,更何況那根青色光繩在他的頸間繞了兩圈。

青色光繩斷了,他也為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就是頸間那道極深的傷口。

金色的血水像瀑布般從那個傷口湧出,生成金色的火焰,照亮了天與地。

在金色的火焰里,彭郎尋常的面容,竟是那般的神聖。

這場劍爭的結局實在是太過慘烈。

事實上這場劍爭的開端就很慘烈。

當劍仙恩生用萬物一劍道,把整顆火星上的事物都變成自己的劍的時候。

彭郎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倒轉右手,斬向了那根青色的光索。

——這個動作看着真的很像自刎。

如果稍有不慎,他真的可能死在自己的劍下。

他受了重傷,但沒有死,並且重新自由地握住了自己的劍,然後向著恩生走去。

就像那一年,無恩門封山,所有師長同門都在閉關潛修,只有他一個醒着。

他握着劍,不知疲倦,不厭其煩地練習入門劍經。

當蕭皇帝伴着秋葉來到殿前的時候,他就這樣握着劍走了過去,然後一劍便捅死了那位著名的遁劍者。

今天他也一樣走到了恩生的身前,然後一劍斬了過去,斬斷了自家開派祖師的一隻手臂。

“沒想到你居然能借我的萬物為劍,反斬己身,成功地破掉了祖師的這根劍索。”

恩生看着他說道:“我也沒有想到,看似平靜的你,居然會有如此暴烈、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候。”

彭郎認真解釋道:“當年在三千院里,真人對我說,劍的使命便是出鞘,不管是誰阻止,天地君親師長,甚至是劍自己的鞘,也要斬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