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外一片漆黑，她摸索了好一陣，也沒能找到火摺子。平日里這些事情，都是有人替她安排好的！/

對於生活瑣事，她似乎從未要擔心過。雖然生在平民百姓家，可她的生活似乎也不比那深閨宅院里的小姐差。/

雖不至於錦衣玉食，可她也從未嘗過空腹餓着肚子的滋味。/

因為沒有燈光，看不見四周情況。她摸索着穿好衣服，然後抖着身子一步步向屋外走去。/

隔間的孫兒聽到聲響，立即提着燈跑了出來。/

見到是自家奶奶，不禁驚訝道：“奶奶？您這是……要幹什麼呀？”/

桃花抖着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應道：“這都子時了，你爺爺怎麼還沒回來？我得去看看！”/

她一邊說著，腳步就已經向屋外走去。/

孫兒見狀，忙將手中燭火換成燈籠，急急忙忙跟了出去。“奶奶您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就好了！您這還病着呢……”/

桃花不聽，執意要自己去。孫兒無奈，只得提着燈籠，甚是小心的在一旁跟着。/

若說年輕時腿腳甚是便利，一段路程走下來也費不了什麼心力。可現在年紀大了，走幾步就喘息得厲害。可一段路程下來，桃花硬是沒停下來休息半刻。/

孫兒在一旁看着甚是擔憂，卻也只能任由她走着，小心翼翼的護着，就怕她有個閃失。/

祖孫兩好不容易走到街道上，遠遠就看到那熟悉的地方，還亮着熟悉的燭光。只是等兩人走進去一看，攤位前卻並不見那熟悉的身影。/

“阿蜀！阿蜀……”桃花急切的走近，卻只看到自家攤位前坐着一位姑娘。那姑娘她是見過幾面的，也知道她就是白水鎮最近最是惹人熱議的那位姑娘。/

楚芸清看到桃花來了，立即坐直身體，伸手拉了拉肩頭上有些沉重的黑色披風。/

她原本自己是帶了披風的，誰成想那蕭璃將老頭帶走前，非得將他自己的披風也丟給她。她本不想要，因為他的披風實在是太沉了。/

誰知道他竟理也不理她，帶着人就直接走了！/

不過也虧得他將披風給了她，因為夜裡寒涼，她一個人坐在這攤位前等了好一陣，都快被凍死了。好在他那披風質量着實不錯，披在身上甚是舒服，霎時也不覺得冷了！/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她都要睡著了，才遠遠看到那摩挲的聲音出現。/

不過，不管如何，只要桃花出現了，那她的計劃也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若非是真心在意，誰又會拖着病半夜還出來尋人呢！/

“姑、姑娘……”桃花小心翼翼的看着楚芸清，花白的頭在夜風中被吹亂了幾縷。興許是她在生病的緣故，她的面色顯得很是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楚芸清暗暗清了清嗓子，挺直着腰桿站起身，微微低頭朝桃花行了一禮。/

做完前面這些後，她才微微垂眸做出甚是難過的模樣道：“桃花奶奶！老爺子被人帶走了！他托我帶了幾句話給您。”/

“帶、帶走？他、他被誰帶走了啊？”桃花一聽，頓時身體一顫。若不是一旁的孫兒及時扶住，險些直接摔到了地上。/

楚芸清看到她那反應也是心驚，心想因為自己幾句話，若真讓這老人家有什麼閃失，只怕自己的罪孽真是大了！/

“人這一世……總是有借有還的！年輕時所犯下的罪孽，又豈能一世安好？能在這白水鎮陪你半生，這已是上天對他的眷顧了！”楚芸清咬牙，將事先想好的台詞給說了出來。/

桃花一聽，本就不好的面色，此時更是變得難看。/

阿蜀的過去，她並不是一點兒也不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兩人都已到了這把年歲，卻還有仇家找上門。/

桃花嘴角顫了顫，眼中泛起點點淚光。她哆嗦着伸出手，指着楚芸清道：“你……你是他的仇家之後？你是來報仇的！”/

明明她只是充當一個傳話的角色，怎麼突然就被她當成的敵人？楚芸清有些愕然，卻也沒有開口否認。/

既然桃花會錯了意，那她乾脆就將錯就錯！楚芸清想着。/

“看他這把年歲，要殺一個行將入木的人，我也是不忍。可家仇不報，妄為人後！我給過他完成最後一個心愿的機會，他只讓我給你轉達幾句話。”楚芸清有時候也很佩服自己演戲的本事。原先她也沒想這麼一出，只是想藉著同桃花一起救人的線，來讓她認清楚自己的內心。/

現在可好，因為對方的一個錯誤意識，導致整件事都偏離了她原本的設想。/

“什、什麼話！”桃花身體瑟瑟一顫，眼中雖未流出淚水，整個身體卻都在不停顫抖着。/

“他說……此生沒能陪你等到那個人實是遺憾！若有來生，他定然會為你穿上嫁衣，讓你嫁與真心喜愛的人！”說道這話時，楚芸清的聲音不自覺的放低沉了些。/

她淡淡看着眼前這個花容不再，身形略微臃腫的老婦。若說男子痴戀女子樣貌，那本是尋常。可這女子早已變成老嫗，可那人卻從未變心。/

若說愛情，這個叫做阿蜀的老頭，才是真正的痴愛吧！/

楚芸清突然有些難過，難過眼前的老人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而浪費了自己的一生。而那個痴戀她的男人，為此也孤寂了一生。/

“……”無聲的淚水，在聽到楚芸清的話後，一點又一點的從眼中滑落。/

桃花的身體，像是無法承受着突來的消息，整個人立即躺倒在地。一旁孫兒雖然及時拉住，可畢竟年紀幼小氣力不足。不但沒有拉住奶奶，反而被其一同帶倒在地。/

“呵呵……傻瓜！真是個傻瓜啊……人心豈如鐵石，你對我的心思，我又怎會不知不懂！”桃花跌坐在地上，難過的哭喪着。/

楚芸清一旁看着也是心生不忍，人家年紀已經不小，她真擔心自己這麼一刺激，會不會直接就將人家給急死了！/

“奶、奶奶……其實大爺能夠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這對他來說已經很滿足了！你也不用難過，你還有時間……還是可以等着你要等的人不是嗎？”楚芸清躬身蹲在桃花身邊，輕聲安慰着。/

這話與其說是在安慰，其實更多的像是在暗諷。/

“等……呵！”桃花抬眸，面露茫然的看着楚芸清。轉眼又看着這四周黑漆漆的天空，突覺周身冷得如同寒冬一般。/

她瑟縮了一下身子，伸手環抱着自己。蒼老的臉龐，此時脆弱得如同一個孩子。/

“我這一生……花費太多時間在一個對我無意的男人身上，最後卻辜負了身邊待我最好的男人！”桃花低着頭，從懷中掏出一條用石頭穿製成的項鏈。瑩白光滑的表面，中間用着一條紅繩穿着。/

她緊緊握着那石頭，眼中滿是哀怨、隱忍。盯着那石頭看了許久，她突然又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就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楚芸清立即站起身跟了上去，擔憂的看着桃花，開口問道：“你要幹什麼去？”/

“奶奶！”孫兒也反應過來，立即跟了上去。/

兩人緊張的跟在桃花身後，一路又跟着她回到了她的家中。/

那是一間極為普通的民宅，因為屋子裡沒有人，此時裡面黑漆漆的。提着燈的孫兒怕奶奶摔着，於是先一步在前面小心翼翼的為其照亮着路面。/

可桃花似乎並沒有要慢步小心的意思，並不怎麼利索的雙腿，快的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楚芸清覺得有些莫名，不知道這桃花到底是要幹什麼。就聽屋子裡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響，她心下擔憂，於是立即抬腳走了進去。/

剛一進去，就聽到裡面桃花驚呼的聲音。/

“找到了！”/

“……”楚芸清凝眉，好奇的走進桃花的屋子。就見桃花回身，手上捧着一件紅色的，已經有些陳舊的衣服。/

從那衣服上的花樣和顏色來看，楚芸清猜測着那應該是件新人穿的喜服。/

她找喜服幹什麼？楚芸清緊擰着眉頭，看着桃花昏黃又蓄着淚水的雙眸，以及她嘴角微微上揚，所露出的一絲苦澀的笑意。/

“姑、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個壞心眼的人！你要報仇也罷……請無論如何，也請還阿蜀一個全屍！我……此生已是虧欠他太多……”桃花緊緊捏着手中的衣服，滿是哀求的看着楚芸清。/

僅是看着她的雙眼，楚芸清覺得很是歉疚和辛酸。她很不忍欺騙這樣一個年邁的老人，可有的人就是這般固執，你不推她一把，她永遠也只會執着於心中的執念，而看不到自己真正的內心。/

“你……想要回大爺的屍身做什麼？人死如燈滅，他已經在你身邊羈絆了一生，你又何苦讓他死了還要為你而伴呢？”楚芸清咬牙，不容自己心軟。/

桃花一怔，捏着喜服的手顫了一下，一雙眸子先是茫然的看着楚芸清，轉而又像是恍然明白什麼般。/

她沒有說話，眼眸中的情緒卻是翻騰涌動。因着心情的不平靜，她的呼吸也立即變得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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