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封的手微微一僵，側眸看了徐瀟一眼，轉身向青州府里走了去。

楚芸清也斂了斂心神，回頭看了徐瀟一眼，抬腳一瘸一拐的追着北冥封的身後走去。

“徐大人！”徐瀟看着楚芸清走得艱難，欲上前幫忙攙扶。這腳踩剛一抬起，就聽身後傳來緊隨其後的楊大人的聲音。

徐瀟聽到了，前面的楚芸清自然也是聽到了。她聽下腳步，回頭向一身官府看起來甚是威嚴的楊大人看去。

若說要說樣貌，除去楊大人眉眼之間的那股叫人不爽的戾氣，以及身上缺了些的正氣，這楊大人這把年紀看上去亦還算是不錯。

楚芸清不禁又想起昨日夜裡，楊青青同她提及她的母親與楊大人的過往。

楊大人本名楊宣，幼時出生在一個較為偏僻的村落。就如同所有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般，楊宣的家庭貧困窮苦，衣不遮體食不裹腹。早年楊宣父母為了讓他能活下去，生生將他的幾位姐妹給賣了。

楊青青的母親本姓梁，梁家雖算不上大家。可在他們村裡，亦是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梁家當時家中四兄妹，楊青青的母親上有三個兄長，獨生她一女。四人皆是由一母親所出，家中之人對最為年幼的唯一妹妹都甚是歡喜寵愛，故取名為‘珍’。

許是因為家中之中寵溺，梁珍的性子甚是活潑可愛，不似一般姑娘家的扭捏。卻也正是家人太過寵溺，梁珍看人待事甚是固執。只要她看上的東西，就一定會想辦法得到。

或許也正是因為她這個性子，才造就了她後半生的凄苦生活。

沒有不期而遇的美好初遇，也沒有浪漫的一見鍾情。梁珍與楊宣兩人同在一村，從小便已相識，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只是同樣是被家中視為珍寶的存在，楊宣卻依舊是吃不飽穿不暖，梁珍卻是活得甚是肆意快活。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楊宣對梁珍總是有着幾分嫉妒。後來兩人年歲大了些，梁珍知曉楊宣生活貧困，於是經常偷偷的從家中帶些吃食給他。

這樣長此以往，梁家人便也就知道了梁珍和楊宣兩人的事情。兩人一來二去的，也惹了村裡不少人的閑話。

那時梁家人自是看不上楊宣的，本想着要將梁珍與楊宣給拆開。可梁珍性子執拗，說什麼也要同楊宣一起。那時恰巧又遇楊宣要上金陵科考，楊宣家人拿不出盤纏，於是拿梁珍沒有辦法的梁家人，便給了楊宣銀子。說他若能高中，就讓他回來迎娶梁珍。

楊宣千恩萬謝拿着盤纏離開村子，而這一去便是五年毫無音訊。

那時消息閉塞，偏僻的小村落里，所有的消息都是靠着一個月出去一次的村人口中得知的。

後來北齊內亂，村中有壯年男子就被徵兵征了出去。後來戰亂平息，有人回到村子卻也帶來了楊宣坐了當朝左相乘龍快婿的消息。

那時梁家人便大罵楊宣忘恩負義，於是勸着梁珍不要再等了。可梁珍怎麼也不相信，於是在一月一度村中有人外出採買的時候，偷偷收拾了東西，跟着那些人一同出了村子。

從未出過遠門的梁珍，憑着自己的聰明與智慧，輾轉花費了半年的時間，才一身狼狽的到了金陵城。

去到金陵城之後，梁珍並沒有花費太多的經歷，就找到了作為左相女婿的楊宣。

在見到陪在左相之女身邊的楊宣時，梁珍是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可事實就在眼前，又是容不得她不信。

那時恰逢楊宣在左相家處處受歧視心中不快，在看到溫柔深情的梁珍時，於是一時心動就將她在外藏了起來。

原本應是名正言順的妻子的梁珍，就這麼成為了楊宣在外養着的小妾。那時楊宣在朝還無官職，在左相家亦是處處受到欺辱。於是梁珍就在他背後替他出謀劃策，爾後兩年楊宣才在朝堂上做了太常少卿。

再後來楊宣與梁珍之事就被左相之女發現，吵嚷着非要楊宣將梁珍給趕走。已經是太常少卿的楊宣，本對梁珍也並沒有幾分真心，心中卻也明白自己能有今日這一日，少不了梁珍在他背後的功勞。

想要做到更高處的他，於是索性就回左相府，向左相大人求了梁珍這妾氏回去。那年頭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尋常，在政壇上混跡多年的左相，可算是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了。當初自家女兒看上楊宣時，他也是不同意的。這楊宣除了一副還算好的皮囊之外，根本就是個無處可取的草包！

可耐不住這掌上明珠喜歡，想着她年歲亦是不小，這才勉強答應了。對於楊宣在仕途上，左相可是相當不看好。未免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左相甚至沒給他安排一官半職，就任由他在府閑着陪陪自家寶貝女兒。

後來楊宣突地在朝堂上冒了頭，外面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是因為左相的關係。可只有左相自己心中明白，他並沒有幫楊宣。

之前心中雖存有疑慮，於是便派人暗中調查。可除了知道他在外還養着個相好的之外，其他並無消息。

直到看到楊宣帶着梁珍道了左相面前，一番簡單的試探之後，左相才暗暗看出梁珍的不尋常。心中也多半猜到，楊宣突然在朝堂上冒出頭，多半是和眼前這個女人有關。想着他這年歲也已經不小，身邊也一直沒有什麼得力的幫手，什麼事情都需要自己親力親為。

好不容易招了個上門女婿，卻是個毫無用處的草包。他本是不願委屈了自家女兒，和其他的女人共享一個相公。可在看出梁珍心思聰慧之後，便又改變了主意讓她留了下來。

左相手中因為多樂梁珍這枚棋子，很多事情處理起來也都比先前輕鬆許多。有時左相都不禁有些感嘆，怎麼梁珍不是男兒身，為何這樣一個奇女子，卻會對楊宣那個草包一往情深。

梁珍進了左相府之後日子並不好過，可因着左相有意無意的護持，倒也勉強一直留着一條小命。再後來朝中動蕩，梁珍幫了左相，左相於是徹底將梁珍招為自己的羽翼之下保護。那時楊宣的妻子縱使諸多不滿，可也耐不住父親威嚴，只得對梁珍多番隱忍。

再後來梁珍陸陸續續的又給楊宣收了不少妾氏和丫頭，弄得楊宣可是高興壞了。再後來就是左相病逝，楊宣自立門戶。一年之後梁珍生下了楊青青，而此時楊宣膝下早已經是有了四個女兒了！

對於梁珍為他生下女兒之事，他心中亦是憤慨。又因朝堂之事已經早年與梁珍一起時心中的嫉妒與不平，他對梁珍亦是漸漸看不順眼。

梁珍雖然聰慧，可在愛情上卻是個執拗又不懂變通的人。認定了便一門心思的跟着，不管對方是如何的利用與殘忍待她。

或許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楊宣對她是越來越壞。可梁珍依舊是不卑不亢，由着他冷嘲熱諷百般侮辱。

再後來等到楊青青六歲的時候，楊宣因為在政事上受到同僚打壓，於是回府便找了梁珍晦氣。認為是她平日心中不滿，所以故意不給他最好的意見幫她解決困難。

那時等着楊宣走後，楊青青看着躲在屋子裡暗自哭泣的梁珍，心中很是生氣與不甘。於是她去問梁珍，父親這樣對她，她為什麼不離開。

梁珍那時不懂楊青青心中的恨與不甘，她早已經沒了少年時的銳氣與氣魄，變成了一個只會在宅門後哭泣的怨婦。

楊青青那時年幼，卻早已經厭惡了母親整日躲在院子里受人欺凌的樣子。後來……在母親又一次被父親責難後哭泣時，她偷偷拿了院子里下人用來毒老鼠的葯，悄悄的灑在了自己母親的茶水裡。

那時的楊青青以為，自己之所以不受父親喜歡，不給其他姐妹歡迎，都是因為這個一身怨氣只會哭泣的母親所賜。於是她想着，若是她母親死了，父親會不會就喜歡她了？就像是喜歡三姐一樣的喜歡她？其他姐妹會不會也願意和她玩了，就像她們歡迎三姐一樣的歡迎她！

那是楊青青第一次殺人，而且殺的還是她的親生母親。只是那時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個她們以為自殺的楊宣的小妾，竟然是死於自己的親生女兒手上。就連上門來調查的官差，也都只是在見到的詢問和盤查之後，就斷定說梁珍是死於自殺的。

這件事情一直都壓在楊青青心裡，她從來都沒有和其他人提及過。而昨天晚上，她卻告訴了楚芸清。

楚芸清在聽了她的話後，心中不禁也覺得有些心酸與害怕。

想想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本該是最為純真可愛的時候，可她卻做出了這般可怕的行為。

“楚姑娘？”徐瀟見着楚芸清站在門內發獃，於是走過去疑惑的喚了一聲。

楚芸清身子抖了一下緩過神來，看着已經走到面前的徐瀟與楊大人，於是尷尬的笑了笑，開口喚了一聲：“徐大人！楊大人！”

“哼！”楊大人明顯不喜歡楚芸清，白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甩過長袍竟先朝裡面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