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迎來了清晨。

天剛剛亮，在依舊帶着冷意的晨曦里，郭聞天已經獨自一人穿過了小半個隱龍海，來到了李華成的住處。

肅穆而莊重的小樓前沒有守衛，沒有助理，沒有任何工作人員。

郭聞天默默走了進去，熟門熟路的走近了書房，聽到了裡面隱約的說話聲。

那說話聲很短促，只是含糊的說了一句什麼，隨後書房內就變得安靜下來。

郭聞天默默站在門前，一言不發。

一種無比壓抑的氣氛似乎正在以書房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着。

「聞天來了，進來吧。」

李華成的聲音清晰的穿透了書房的大門，落在了郭聞天的耳朵里。

郭聞天安靜了兩秒鐘，伸出手，緩緩推開了書房的門。

寬大的書房裡已經是煙霧繚繞。

華正陽坐在李華成一側。

萬青雲坐在李華成對面。

而住處距離李華成更近一些的周雲海似乎也早來了一會，坐在了華正陽對面。

角落裡的沙發上坐着年紀最大的鄒木林。

茶几上擺放着果盤，煙灰缸還有一些乾果。

華正陽似乎是最早來的，面前的茶水已經涼透，他也沒心思去添水，其他極為理事面前的茶水冒着熱氣，但卻沒人去喝一口。

五位巨頭，此時每個人手裡都夾着煙，煙霧在升騰瀰漫，味道有些刺鼻。

郭聞天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沒休息好？」

距離他最近的華正陽隨手把香煙推到郭聞天面前，低聲問道。

「一夜沒睡。」

郭聞天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徹夜未眠的他看上去並不怎麼疲憊，但眼裡卻帶着一種極為濃郁的茫然。

他拿過香煙抽出一支點燃，深吸，醇香的煙氣被他吸進去又緩緩吐出來，他抬起頭看着面前的幾位同僚，聲音低沉道：「你們考慮的怎麼樣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直到再次響起的腳步聲再次打破這片沉默。

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東城無敵和紀文章走了進來。

兩人的目光跟在座的每一位對視了一下，都是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不算已經去世的陳方青，八位巨頭再次整整齊齊的坐在了李華成的書房裡。

這顯然不算是什麼正式的會議。

可他們的身份坐在這裡，也註定讓這場聚會不可能變成閑聊。

李華成的目光從東城無敵開始，一個個的看過去。

這七個人，有的是自己主動叫過來的，比如郭聞天，比如東城無敵。

還有是主動上門的。

比如華正陽，比如紀文章和萬青雲，鄒木林和周雲海也是如此。

就這麼幾個人，卻分成了好幾種不同的心思。

李華成有些心累，可事情還是要做。

李天瀾和江上雨一戰之後的餘波徹底震動了所有勢力。

不可抗拒的天災席捲了大半個維意州，將近兩百萬人受到了最直接的波及，損失根本無法統計。

深海艦隊被重創，損失同樣無法統計。

而幽州消失的一整片城區一樣驚世駭俗，雖然疏散及時，但這樣的事情無法解釋，李華成等人實在想不出合適的理由，目前勉強給出的說法是用新技術對那片城區進行拆除重建。

可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是傻子，這麼離譜的解釋，傳播的渠道很廣泛，但也得有人信才行。

在加上最開始席捲了

霧都的那場災難。

種種事情似乎已經有了連鎖反應，網絡上各種各樣的言論在不斷出現，普通人或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那種不安的氣氛卻已經開始在逐漸醞釀。

在這樣的情況下，軒轅無殤以保護中洲為籌碼，邀請他們幾位理事，乃至整個議會加入東皇宮...

加入東皇宮，他們自然不可能做宮主的，宮主只能是李天瀾，他們一旦加入東皇宮，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軒轅無殤沒有強迫他們，也給了他們時間考慮，而他們考慮的結果，就是再次聚集在李華成的辦公室里。

李天瀾的身世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

所以八位巨頭之中，作為親生父親的東城無敵無論是同意還是反對，他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保持沉默，所以李華成才會主動邀請他過來，不然他根本就不會來。

而郭聞天跟李天瀾關係極差，雙方的集團也是摩擦不斷，可現在關係到中洲的命運，私人恩怨甚至是集團恩怨都要放一放，他無疑是不想加入東皇宮的，但同樣不敢去承受後果，所以他也不能說不同意，只能僵持着，然後也接到了李華成的邀請。

除此之外，紀文章和萬青雲兩位是東南集團的支柱，跟北海王氏更是關係密切。

可認真說起來，他們並不是北海王氏的下屬，正常情況下，在規矩之內，他們的立場會很清晰，可眼下的局勢明顯不是什麼利益衝突，而是關乎整個文明的命運，他們不可能完全聽北海王氏的。

王聖宵傾向於所有人加入東皇宮，但這個立場對於紀文章和萬青雲而言只是參考，還不足以影響他們的決定。

他們目前也很難做出決定。

再然後，就是鄒木林和周雲海。

他們跟李天瀾關係算是親近，但又不是絕對的自己人，所以他們的糾結比起其他人估計只多不少。

最後就是李華成自己和華正陽...

後者的立場不用考慮，李華成很清楚，自己無論是什麼決定，華正陽都會支持，可問題是...

他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是有傾向的，而且非常清晰，甚至可以說是極為堅定。

他見過林軒轅，知道這個世界的部分真相，甚至知道李天瀾和秦微白自己現在都不知道的身份，這一切都足以讓李華成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但他現在卻是在頭疼該怎麼在加入東皇宮的時候不引起自己人內部的混亂。

一旦加入東皇宮，在末日發生之前，表面上看，他得利可以說是最大的，其他人會怎麼想？

這個結果一旦確定，不要說郭聞天他們的反應，就是學院內部估計都會強烈反對，如此一來，巨大的混亂會在末日之前直接爆發，這個結果，李華成根本承受不起。

他最頭痛的就是時間。

精神權限二級名為引導者。

這是李華成最喜歡的權限，也是用的最好的能力，在合適的時機里扮演不同的角色，做出合適的引導，將整個局勢引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但引導也是需要時間的。

如果他有足夠的時間布局，他完全可以一點點掌控局面，最終推動着局面，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但是一個月.....

這段時間明顯不可能讓他完成這種操作。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李華成有了選擇，處境尷尬，而其他人沒有選擇，只能僵持。

時間一點點的在沉悶壓抑的氣氛里流逝。

李華成將手裡的香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平靜道：「各位，我這裡不是讓你們發獃的地方，局勢已經很明顯了，你們怎麼說？」

「議長你呢？你怎麼看？」

郭聞天緊緊的盯着李華成的表情問道。

李華成沉默了一下。

這一刻，不止是郭聞天，幾乎所有人都在仔細的觀察着李華成的表情變化。

「我怎麼看，不是最重要的...」

李華成慢慢的說著，他的目光沒有半點迴避的看着每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你們到底相不相信末日，又相不相信天瀾能夠保護中洲...」

他沒有說中洲到底有沒有抗拒李天瀾的力量這回事，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也是不同的性質。

「如果末日指的是這些超級高手對普通人造成的影響的話，事實擺在面前，大家想不相信都沒有用。」

郭聞天平靜道：「但是我想不明白，這個跟李天瀾一定要掌握中洲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他已經是站在最巔峰的強者，面對其他高手，他想保護中洲，可以去打，如果不想保護中洲，也可以不打...

軒轅無殤嘴裡說著這不是條件，不是野心，可結果呢？結果就是我們不臣服，李天瀾就拒絕保護中洲，這算什麼？威脅？」

「現在我們說的是末日。」

李華成搖了搖頭：「末日具體指的是什麼，我不清楚，而且如果軒轅無殤能說出來的話，現在也沒必要隱瞞，很明顯，他是說不出來的，但我想，個人武力失控，應該只是末日的一部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那應該就是他說不出來的內容，甚至那才是最重要的內容...」

「軒轅無殤的假設里，末日到來，到時候跟天瀾，跟秦微白，跟江上雨處在同一個層次的高手會有很多，幾十個，上百個，甚至更多...

這些人會是誰？

目前的黑暗世界，似乎沒幾個類似的候選人，那麼這些人是哪來的？

所謂的外星人？

又或者，是有什麼變化，導致某一小部分人會有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變化是什麼...」

「末日的說法，是我提出來的，這代表我的立場，我相信末日會來，而且一定會有一個明確的信號，不會是眼下這種可以震撼全世界但實際上卻不會有太大影響的戰鬥，而是會以一種更清晰的方式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可能是自然災害，可能是隕石撞擊，可能是別的什麼...所以現在的問題在你們這裡。」

李華成沉聲道：「個人戰鬥力造成的影響，我們先不去考慮，我們可以當這些不存在...我們只當末日是一個預言。

最多一個月，不，現在甚至不到一個月了，二十多天後，一場可以威脅到整個文明的末日就會出現，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有任何辦法解釋，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場上，站在議長的立場上，我確認它確實存在...

我拿不出任何證據。

所以，你們願不願意相信？」

沒人說話。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我知道這很為難，但時間緊迫，各位現在必須要為中洲做一個選擇。」

李華成苦笑一聲：「其實軒轅無殤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問題，很難聽，你們要不要聽？」

「什麼問題？」

郭聞天下意識的問道。

「你們，我們，所有人...」

李華成慢慢的開口道：「末日來了，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拋棄任何立場，不考慮任何想法，在最直觀的局面下。

想死還是想活，這就是最簡單直接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