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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紫察覺到了來人,與她相隔不到兩射之地的袁松藍自然也很快察覺到了。

她知道來人是誰,卻不預備收回手中的幽夜劍。只是她剛想劃破從珊的咽喉,全身突然不能動彈了!

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看着不遠處的陶紫和齊琛,以及稍遠處的高景明和藺子謙,四人正同時趕過來。袁松藍的心中,突然湧起無限酸楚。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同門,但他們眼中,卻只有從珊。

原來沒有了曲老,自己真的一無是處。

“珊兒!”高景明痛呼,慌忙的將從珊扶起來,探到她經脈微弱的靈力,將一個小瓶放到從珊鼻尖。寒冷的濉辛秘境里,從珊很快便歸攏靈力,只是腹中依然絞痛。

高景明對着袁松藍狠聲道:“你……枉我還以為你是個值得結交的同門,你竟然!”他指着袁松藍,憤恨道:“解藥呢?將解藥交出來!否則……”

陶紫是第一次見高景明露出這般毫無掩飾的怒容,她放出蔓藤將袁松藍捆住,袁松藍可不是陶凌華和龐玉嫻那種靠着旁門左道提升修為的修士,袁松藍是個很有分量的對手。所以,陶紫估計,袁松藍很快便會自動解開固化藥劑的束縛,畢竟自己用的也不是最高階的藥劑。

果然,袁松藍很快便衝破了固化藥劑的束縛,她嗤笑一聲,對高景明道:“否則,呵呵,否則如何?”

高景明凜然道:“否則,讓你魂飛魄散!”

“哈哈哈,魂飛魄散!”袁松藍眼角笑出淚來,原本平凡的五官竟然變得生動起來。直到笑的淚都幹了,她才繼續道:“那便讓我魂飛魄散吧!小玉兒不會做任何反抗……”說完便閉上了雙眼,等着高景明動手。

高景明臉上一片震驚:“你,竟然是玉兒……你為何?”

袁松藍淡淡道:“我為何?為何不早告訴你么?早告訴你,你會信我還是信她?早告訴你,有用么?”看到高景明臉上的震驚,袁松藍仍舊不能釋懷。

她對封就,是半真半假、逢場作戲的算計,摻雜了太多的利益與虛與委蛇。但高景明,卻一直是她心中一座仰止又崇敬的山峰。十三年前,他帶給了自己太多的希望。所以,她才會奮不顧身的去招搖山登扶搖台,他說他是修士,他在合虛宗,她便也要成為修士,也要到合虛宗。

可是他太優秀了,優秀的讓自己望塵莫及又自慚形穢,加上她弄丟了他送給她的魚兒佩。她不能就這麼去找他,她要自己變強,強到可以與他並肩。

可是上天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和機會。

她不相信陰錯陽差,她忘不了高景明,便更加忍不住怨他,忍不住恨從珊。

“嗯,我之前確實不知道你就是玉兒。不過即便你是玉兒,也一樣要交出解藥。十三年前的事,我沒忘,我救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無需掛懷至今。”他壓下心中的嘆息,繼續道:“我對你,從前是憐惜,往後我願意與你以同門身份相處。便是有錯,也都是景明的錯,還請袁師妹給出解藥。高某,不勝感激。”

看着他深揖到底,袁松藍大笑起來,真是可笑!原來十三年了,自己的努力和期待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們相遇的那一年,她十二歲,從十二歲到二十五歲,因為心中有他,她才能不斷激勵自己。可現在,他卻告訴自己,多年來的堅持竟然只是一場笑話。

她看着鋪滿昂貴天雪石的地穴,突然有些想念起封就來。

她恍然道:“好,我便成全你們。”

“不好,她要……”陶紫大吼,袁松藍這個架勢,是要自爆自己還是要爆法寶!無論哪一種都不是鬧着玩的啊!可她話沒說完,全身竟然頓住。

地穴之中的六人竟然像是世俗界被點了穴的凡人一般,不能動彈。袁松藍和從珊身上,各有兩枚的珠子浮出,那珠子的顏色正對着四汪泉眼的顏色。

四枚珠子彙集到一起,排成各種形狀,泉水從四汪泉眼點點連城縣,漸漸匯成一條線。

一個巨大的符文將六人一併籠罩。

六人維持着不能動彈的姿勢,眼看着這符文沒入自己的百會穴中,卻不能有絲毫抵抗。

陶紫的視線漸漸模糊,她不知道這次暈過去,再醒來後又是何處。原本零星散落於地穴各處的天雪石同泉水匯合到一起,頓時光芒萬丈。

陶紫看到了光芒中龐玉嫻氣急敗壞的身影,隨即便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日暮時分,太陽漸漸西斜,溫熱的餘暉灑在淺淺的水潭之上,溫柔而寧靜。陶紫撲閃着輕薄的翅膀,終於停靠在了一支葦桿上。

世界很大,陶紫很小;人很大,蜉蝣很小。

陶紫變成了一隻蜉蝣。

朝生而暮死,只為繁衍而活的蜉蝣。其他找到配偶的蜉蝣已經開始產卵,它們的任務完成了,繁衍之後,便可安靜的死去。

西斜日光愈發燦爛,像是生命將死之前的迴光返照。陶紫陣陣翅膀,想去遠處看一看。即便變成了一隻蟲,即便生命即將告終,她仍有許多事情要做。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便是蜉蝣也有權利去探索。

蜉蝣的天敵不僅是時間,還有許多其他。陶紫一路飛的十分坎坷,躲過了一隻蟾蜍的舌頭,她停靠在一片樹葉之上。

落日的餘暉漸漸淡薄,水潭那處早已沒有日光,而現在停靠的這片樹葉也只能堪堪得到點零星的微光。

陶紫停在樹葉上,回看這個世界。一切都變得那麼大,樹、草、水潭……陶紫眯起了眼,她生命的意義從來都不是繁衍。可是自己為何會懼怕?

是懼怕自己會終結在蜉蝣短暫的生命中,還是懼怕自己本身就如同這蜉蝣?人若想超脫,如同蚍蜉撼樹。

紅日完全隱匿在山坳之下,四周一片漆黑。

陶紫如同入定,便是蜉蝣,便是撼樹又當如何?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該作數。即便生命會有終結,但尋道的心卻沒有盡頭。

其出彌遠,其知彌少。莫若放下,靜守本心。

陶紫心中露出個輕鬆的笑來,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無憂矣,無懼歸處。

再睜開眼,周圍又變了翻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