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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十二國,素來有八大道宗的修士輪值,因為多年前起了兵禍,他們才循例退走世俗界。

但靈舟降下的地方,畢竟是道宗收徒的腹地,雖然世俗界動蕩不安,但招搖山下的并州城還算安康。

即便街上繁華不見,路邊也多有流難之民,但傷亡還算正常。

見此,修士們稍稍放心,陶紫和韋英帶着一百一十名弟子,一路南下。

韋英是與陶紫一同帶隊的另外一名元嬰修士,和陶紫一般修為,來自管彤峰,是渺風道君的三弟子。

兩峰之間素來親和,陶紫與韋英一路相處,也是融洽。

剛出了并州城,進了琪州城,所見大不相同。

曾經以玉器聞名辰華的琪州城,此時已經成了一座死城。

街道上,城頭上,隨處可見都是人的屍體。大多數都已經死了許久。

“黎明百姓遭此苦楚,我八大道宗責任不可推卸。”

高景明有些激憤不平。

越是亂,越應該留守才是,若是八大道宗還有人在,世俗界也不至於淪落成現在的樣子。

陶紫沒有說話,但面色也有些沉重。

此時正值仲夏,天氣炎熱,便有不少蚊蠅。

死了人,活了鼠。

一隻一隻的肥碩老鼠,青天白日下在屍體中橫行,遠遠的見了陶紫一行人也不覺得害怕,仍舊自顧自的吃着。

陶紫擺擺手,吩咐眾弟子收屍,集中焚毀。

她擔心這樣下去,會起了瘟疫。

瘟疫的破壞力並不比戰爭少。

如此,他們一路收屍,一路南下。

大的城池基本上都毀了,反倒是小一些的村子和小鎮還有活人在。

他們各個面黃肌瘦,一臉警惕,小心翼翼的躲藏着,遠遠的看着陶紫一群人塵不沾衣。

韋英將準備好的食物放在村口,招呼弟子們離開。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曾經的魚米之鄉,也沒有存糧了。到處都是挖凸了裸露着的樹根樹枝。

“陶師妹,你怎麼看?”韋英長相尋常,看上去有三十歲了,但實際上,他的骨齡已經三百有餘。

他也是出自世俗界,所以這次才主動請纓去陶紫一起。

陶紫沉吟片刻:“先救人吧,天氣越來越熱,我們收屍的速度還需快些才是。”

於是,眾修連續三日疾行,才有一夜修整。

這一日,狂風忽至,烏雲驟起,眼看天欲雨。

韋英招呼弟子們將近處的屍體清理了,原地修整,而陶紫抬手設下禁制,總能擋風遮雨。

雨越下越大,打在禁制上。

弟子們躲在禁制內,忙着收屍,忽然……

“水……水……”

有人!還活着?

在禁制之外,陶紫開了個口子,扒開死人堆。

就見一個瘦骨嶙峋看不出來男女的孩子,正在用力的張開嘴舔着唇。

他想多喝一點水。

陶紫將人帶回禁制,有小弟子地上羊皮水囊。韋英小心的喂他喝了幾口水。

想了想,陶紫又融了小半粒辟穀丹給他服下。

不多時,瘦骨嶙峋的孩子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還有些渙散,隱隱能看見四周衣衫潔白如新的人,不由喃喃道:“我死了么?怎麼會見到神仙?”

高景明推着輪椅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爹!”少年哭了起來,一下子爬在高景明的膝上:“爹,娘呢?我們都死了啊!”

高景明僵在原地,愣了片刻,留着疤痕的手慢慢的撫上了那孩子的脊背。

在他的安撫下,孩子很快便睡去。

高景明嘆氣,圍觀的弟子沉默。

世俗界,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慘。

於是,他們對這個孩子也更加憐惜起來。

孩子叫做小草,是個女孩。

她的親爹也是雙腿不利於行,要坐着木輪椅才能行動。所以她才將高景明誤認成自己的親爹。

小草話不多,命也大,幾乎有了水她就可以瘋長。

雖然她醒來之後,就知道高景明不是她的親爹,但高景明從此以後卻有了一個推輪椅的人。

但修士的步子是她跟不上的,所以,最後又變成了高景明帶着她。

她明知道這群人很不一樣,手法通天,卻從來不問。

這一夜,輪到了三日疾行後的修整。

那一百名弟子畢竟只有築基修為,一路所見都是滿目瘡痍,心中難免傷懷和疲倦。如此,這一停下來,除了輪值守夜的十名弟子,其餘很快便可進入深眠。

陶紫和韋英是替換着休息。

這一夜便是陶紫休息,不過她沒睡也沒有打坐,而是在看書。

現在,她的藏書,特別是關於靈植和丹藥的,已經有些規模了。

比如現下,她拿着的就是一本《解憂錄》,名字有些怪異,但實際上,是一本解毒的典籍彙編。

整冊都是泛黃的桑皮紙,傳了不知道多少年,是衛天翊給她的。

陶紫一點也沒有懷疑這本殘卷的出處,畢竟她這個師弟的氣運,實在是太好了。

一燈如豆,桑皮紙小心翼翼的翻過了一頁。

呼啦呼啦。

一陣風吹來,即便隔着帳篷隔着禁制,讓叫人聽的一清二楚。

似乎,這陣風有些涼。

陶紫心中一凜,闔上手中的《解憂錄》,方才,那陣冰涼,來自於死氣。

她對死氣最是敏感,兩息後,她便到了韋英跟前。

“韋師兄,我要出去看看。”

韋英跟着一肅,見陶紫面色鄭重,不由道:“一起么?”

陶紫看着一百頂帳篷,搖搖頭:“我帶兩名金丹弟子便可,師兄等我傳訊,我去去就來。”

韋英點點頭:“一路小心。”

夜色凄楚,濃黑如墨,今夜,正是這月的初一。

若不是陶紫幾人有修為在身,怕是在黑夜中都無法前行。

陶紫周身凝聚護體罡氣,其他兩名金丹修士自也不敢大意。

按理,死了這麼多人,有些死氣再正常不過,可這死氣中還帶着煞氣、陰氣,陶紫越走,越覺得陰氣蓋過了死氣。

那陣冷意便越來越強烈。

“你們兩個可還好?”

“稟師叔,尚可。”

“弟子也尚可。”

陶紫點點頭:“不要逞強。”

呼啦……簌簌……

是風吹過樹梢,帶起樹葉,落到地上的聲音。

“師叔小心!”

一名金丹弟子對陶紫叫道,陶紫急忙回頭。

一把斧頭照着陶紫的天靈蓋直直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