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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霰雲觀好像特別冷清。”

白落裳一邊搖着扇子,一邊踏進殿門。

正在打坐的段南山睜開了眼睛。

白落裳直接停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淺淺酌了一口。

茶是冷的,看起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白落裳抿了抿嘴,放下茶碗,搬來一隻凳子坐下。

段南山又閉上了眼睛,半個字都沒有說。

白落裳搖着扇子,微笑道:“雖然清靜,可是人卻來了不少,我來這麼多次,就今天看到的人特別多。”

段南山打坐的時候,是非常專註的,一動不動,就算外面着了火,他好像都不會關心。

看着他這麼忘我的樣子,白落裳覺得自己打擾他修道簡直就是在犯錯。

白落裳雖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打擾段南山,可是他又不是一個靜得下心來的人。

不一會兒,那個小道童又來敲門了。

“小道長,你過來。”白落裳朝小道童招手。

“你要幹嘛?”小道童雖然猶豫,還是朝白落裳走了過去,但他沒敢和白落裳靠得太近,他與白落裳保持着散步的距離。

白落裳看了看小道童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笑道:“你不敢靠太近,難道還是怕我咬你不成?”

小道童有些臉紅,低聲道:“可是師叔說,不要和你靠的太近。”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指着段南山奇怪道:“他是不是總背着我說這種話?”

小道童偷偷瞄了段南山一眼,喃喃道:“他並不是背着你說的,他現在就是這麼想的。”

白落裳皺眉,“又是你猜出來的?”

小道童重重點頭。

白落裳有些不高興了,“你知道我和你家師叔認識了多少年嗎?”

小道童搖頭。

白落裳瞧了瞧小道童,問:“你今年多大?”

小道童回答:“十歲。”

白落裳笑了,“我認識你家師叔的時候,你比還小三歲。”

小道童睜大眼睛。

白落裳笑道:“我和你家師叔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說是你更了解你家師叔呢,還是我更了解你家師叔?”

小道童說不出話來。

如果白落裳真的和段南山認識了十多年,那麼他自然比一般人更了解段南山。

認識一個人也許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可是要了解一個人卻一定是需要很長的時間。只有花上很多的時間,才能真正認識和了解一個人。

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對朋友,當然會有許多的時間來認識和了解彼此。

小道童雖然懂得並不太多,可是這個時候,他也覺得白落裳比他更了解他的師叔。

所以,白落裳說:“你以後還是不要再隨便亂猜了,你家師叔心裡想些什麼,我可比你更清楚。”

小道童紅着臉,什麼也說不出來。

白落裳拉住小道童的手,將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笑着道:“你家師叔現在有話想要問你。”

小道童一聽,趕緊側頭去看段南山。

段南山依然閉着眼睛,好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

白落裳拍了拍小道童的頭,微笑道:“你家師叔是讓我代話問你,你好好回答就是,他都聽着。”

小道童果然乖巧的點了下頭。

白落裳很滿意的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問道:“外面那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小道童回頭看了看,其實他什麼也看不見,不過他知道白落裳問的是哪些人,所以他很快就回答:“天不亮就來了。”

“來的可真早。”白落裳輕搖摺扇,低聲笑道:“只不過這些人看起來,卻不太像是什麼好人。我猜他們一定是來者不善,說不定是打算做什麼壞事。”

小道童立刻睜大眼睛,驚訝的再次回過頭去。

但是回頭,也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小道童又跑到了門邊,探出半個身子往院子里望。

院子的一頂香爐前,正成排站着十來個大漢,各個長得魁梧異常。

先前他並不覺得這些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現在聽白落裳說了那些話,小道童突然覺得這十個大漢看起來實在是面相兇惡,不似善類。

白落裳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到了門邊,學着小道童的樣子往門外探出半個身子,瞅着院子里那些成排而站的漢子,低聲微笑道:“你看那個少一隻耳朵的人,看起來邪氣得很,想必不是什麼好人。”

小道童握緊木門,緊張的盯住那個少了一隻耳朵的男人。

心想,這人果然邪得很,一眼就是一個大壞人。

然後,又聽白落裳在頭頂上說道:“還有那個拿刀的人,看見沒?手背上有一條刀疤的那個,也必不是好人。”

小道童瞪着一雙大眼睛,直瞪瞪的望着那個佩刀的男人,不禁後背發寒。因為他發現,在他看着那個男人的時候,那個男人也剛好正在看他。

男人的眼神雖然不凶,可是小道童卻覺得那個男人的眼神特別凶,他突然很害怕,害怕那個男人手中的那柄刀,還有男人手背上那條很粗的疤痕。

接着,白落裳又在小道童的頭頂上,低聲道:“還有那個黑漢子,曬這麼黑,怎麼看也不想是個好人。”

這一次,小道童聽不懂了,他問:“為什麼晒黑了就不像好人?”

白落裳哼了一聲,搖着扇子道:“因為我見過這麼黑的人殺人,簡直就是心狠手辣。”

他說的這個人,就是齊靖。

“那其他的人呢?”小道童突然仰起頭,望着白落裳的下巴,“其他人也都是壞人嗎?”

白落裳冷笑一聲,“你以為好人會和壞人走在一起嗎?”

“好人當然不會和壞人走在一起。”

“所以他們當然也都是壞人。”

說著,白落裳已拉着小道童回到了桌邊。

白落裳自顧自的坐了下來,然後提着茶壺,對小道童笑道:“茶都冷了,你去給我重新換一壺來。”

小道童沒有去接。

白落裳奇怪的看着他,“你難道不願意去幫我倒一壺熱茶來?”

小道童抿着嘴。

白落裳想了想,笑了,“你是不是不敢出門了?”

小道童又紅起了臉,“你平常來這裡都是不喝茶的。”

白落裳笑道:“我平常不來這裡的時候也是不喝茶的,可是你們師叔這裡又不給酒喝,我口乾得很,當然只有向你要一壺茶。難道,你們這裡連一壺茶也不願意給我喝?”

見小道童實在是不願意出門的樣子,白落裳也不想去勉強他,他也並不是非要喝茶,他不喝茶也還是可以過的。

“不喝也罷,好在我這裡還有些酒。”白落裳取下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問小道童,“外面那些人是來找誰的?”

小道童偷偷看了段南山一眼,悶悶道:“都是來找師叔的。”

白落裳也並沒見有多意外,或許他早已經猜到了。

如果不是來找段南山的,又怎麼會在段南山的門外排隊而站?

而且能讓這麼多江湖人守在門口等待,白落裳想,在這個霰雲觀,除了段南山,應該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可是,他們守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何事?

白落裳輕飄飄的瞥了木頭一樣的段南山,不咸不淡的問道:“可是這些人來找子雲道長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反正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是來打架的。

事實上,那些人也的確並不是來打架的,因為小道童的回答是:“說是送謝禮來的。”

“謝禮?”白落裳這一次是真的有一些意外了,“為什麼要送謝禮?”

小道童小聲答道:“因為師叔剛救了他們主子的命,他們是來報答師叔的。”

白落裳無聲冷笑,“看來果然是該來的人沒有來,不該來的人都來了。”

小道童莫名其妙的望着白落裳,他完全沒有聽懂白落裳突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白落裳也沒打算要讓小道童聽懂他的話,因為他知道,小道童沒有聽懂,別的人卻聽懂了,而這個聽懂的人,正是什麼話也沒有說的段南山。

昨天晚上,他看見失蹤多日的林岸微之時,就已經知道秦卿已經和那個惡人換了心。今天來霰雲觀,他看見了段南山,卻沒有看見秦卿,更加證實了他的推測並沒有錯。

如果那個惡人成功換了心,就說明昨天中午的那一場刺殺並沒有成功。如果刺殺失敗了,那麼今天來找段南山的人,應該是和男人一起的那個女人才對。

可是,那個女人並沒有來,來的卻是……

“這些人想必就是那個惡人的手下吧。”白落裳又喝了一口酒,“看來這個世上真的是好人短命,惡人長命。”

段南山還是沒有說話。

白落裳瞄了段南山一眼,見他還是不說話,就又說道:“既然好人如此短命,為什麼還有人願意做好人?”

這話自然是說給段南山聽的,可惜段南山並沒有回應他,回應他的人是十歲的小道童。

“好人雖然並不一定長命,可終歸是有福報的。”

白落裳瞧着小道童,“那往日住在隔壁的那個瞎子可有福報?”

小道童點頭,“他的福報還不淺。”

白落裳聽不懂了。

小道童道:“你現在當然聽不懂,可是等到你知道他是什麼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白落裳奇怪道:“他是什麼人?”

小道童卻沒有回答,他偏着頭望向段南山,好像在等段南山的同意。可是段南山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

小道童吐了吐舌頭,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因為他知道,段南山並不同意他多嘴。

那麼,他究竟有什麼話瞞着白落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