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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夫人無聲地嘆了口氣,

許氏與柳氏做姑娘時,她瞧着都很不錯。可誰想嫁進來之後,她們卻在國公府的富貴權勢面前,漸漸地迷了眼。

反過來講,國公爺挑的這兩房兒媳,沈氏倒是維持了他一貫看人糊塗的水準,唯獨李氏,國公爺也不知撞了什麼大運,竟是挑中了一個很好的主母人選。

只可惜,陳劭突然失蹤,李氏從此一蹶不振。

許老夫人心下有些嘆惋,沉吟良久後,方和聲道:“二郎媳婦,你也別急,今天的事兒並沒什麼。”說著便瞥了一眼站在李氏身後的陳瀅,語聲越發柔和:“三丫頭的聰明勁兒,和你也不差多少。”

豈止不差多少,實是雛鳳清於老鳳聲。

許老夫人在心中如是說道,再度無聲一嘆。

即便是最尊貴、權勢最大的蕭太后,在陳瀅的面前也是有力無處使,他們這國公府里的幾隻小蝦米,就更擺不上檯面兒了。

“媳婦今日前來,不是為了阿蠻,媳婦確實是有話要說。”李氏繼續說道,語聲中再不見哽咽,每個字都吐得很清晰。

看起來,她仍舊堅持要與許老夫人私下說話,並沒有因對方的幾句軟話而退卻。

這樣的李氏,才是許老夫人記憶中的二郎媳婦。

“就依你便是。”老人家嘆息着說道,微帶倦意地擺了擺手:“你們都回吧,想你們也都乏得很,二郎媳婦一個兒陪着我便好。”

見此情形,許氏便站了起來,沈氏縱然極不情願,卻也不敢多言,妯娌二人雙雙告退,陳瀅也不得不跟着退了下去。

眼見得那湘簾重又閉攏,房中再無旁人,李氏方才上前兩步,驀地雙膝一屈,跪在了許老夫人身前。

“你這是做什麼?”許老夫人沒想到她竟跪了下來,極是訝然,傾身欲扶,卻被李氏躲開了。

她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下,探手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雙手呈上。

一見那信,許老夫人便怔了怔。

即便她年紀漸老,眼神已是大不如前,可她還是看得很清楚,這封信似乎是李氏娘家寄來的。

無緣無故地,李氏將娘家寄來的信拿出來,是何道理。

許老夫人的眼底划過幾分遲疑,凝眸看向李氏,問:“你這是……”

“這是我家兄長一個月前的來信。”李氏說道,面上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兄長近幾年考績皆優,月余前接到了調令,半月之內就要去他處赴任。”

許老夫人面色不動,心頭卻是連跳了幾下,沉聲問:“卻不知李同知此番高升何處?”

李氏的兄長李珩原先在松江府任同知,如今這調令一下,絕不可能往下調,必是又要高升。

果然,只見李氏的面上浮起淡淡的笑,說道:“托老太太的福,兄長這一回運道不錯,濟南府知府正好輪缺。”

許老夫人聳然動容。

李珩竟升任了四品知府!?

想那濟南府隸屬山東行省,背山依水、物阜民豐,下轄歷城、章丘、鄒平等二十八個縣,其首府濟南更是舉世聞名的泉城,歷來人文薈萃,出過不少傑出的人物。

李珩這一步跨得可不小,十足是高升了。

“原來還有這等喜事,你也不早些說。”許老夫人有幾分埋怨地說道,態度卻很柔和,面上甚至還有笑容:“此處也就你我二人,你也別跪着了,起來說話。”..

李氏搖搖頭,淺笑中糅雜着慘淡,面色微白:“老太太便叫媳婦跪着吧。媳婦這些年來如入夢中,什麼事兒都不問不管,只一徑躲在鳴風閣里,直到今日方才醒來。媳婦對不起老太太當年的栽培,媳婦很該在此跪一跪,向老太太賠罪。”

這話直說得許老夫人眼眶發熱,不由便拿着衣袖揩眼角,顫聲道:“你這孩子,便要說這樣的話戳我心窩子。你若再跪着,我這心裡就更難過了。”說著那眼圈兒便紅了。

見她似是極為傷感,李氏不敢再執拗,到底還是起了身,上前幾步替她倒茶,輕聲道:“皆是媳婦不孝,讓老太太傷心了。”

說了這話,她自己的眼圈兒也跟着紅了。

當年多少雄心壯志,皆在陳劭失蹤後化為泡影,這既是天意,李氏自己也未嘗沒有責任。

她心中作悲,卻又勉力抑下,揚頭強笑着道:“這也是媳婦沒福,不能在老太太跟前出把子力。老太太這麼多年來慣着媳婦,沒有半句責備,由得媳婦在那鳴風閣里一日日地懶怠下去,媳婦這心裡……念着老太太的恩情。”

許老夫人聞言,越發被她觸動了心事,那揩眼角的衣袖就沒放下來過。

她的確曾經想過要重用李氏的,只是時不我予,終究那也只是她一廂情願。李氏這麼多年來一直不問外事,連定省都來得極少,許老夫人也從未有半句責怪,亦是深覺其人可憐、其情可憫罷了。

這也是許老夫人通情達理之處,李氏身在其中,焉能不知?此刻提及,自是更添一層感傷。

一時間,婆媳二人淚眼相對,房間里亦瀰漫著淡淡的悲傷的氛圍。

好一會兒後,許老夫人方才緩了過來,語聲嘶啞地對李氏道:“罷了,你且回去坐吧,有什麼話但說便是,你這些年過得也很苦,我都知道的。縱使你從來不說,旁人也從不多這個嘴,可這宅門裡頭的事兒又哪裡瞞得過我去?說一千道一萬,總歸是二郎福薄,不曾予你一程錦繡,這是我陳家對你不住,你且不必如此才是。”

李氏聞言,心中悲意愈甚,險些落下淚來,道:“老太太萬莫這樣說,媳婦越發無地自容了。”

縱然十分難過,只她不願讓老人家再傷心,強自忍住了,依言回到座中坐下,又平定了一會情緒,方才慢慢地道:“老太太且先瞧信吧,瞧過了信,媳婦再與您細說。”

許老夫人也自拭乾了淚,將信展開細細讀了,那面色便有了幾分變化。

蹙眉沉思片刻,她隨手將信放了案邊,並不說話,只專註地看着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