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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錘。”葉青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用一種平淡無奇的語氣說道。

她的聲音很淡然,面上也沒有痛楚的表情,就像這些傷是別人身上的。

“你的傷很重,流了很多血。”陳瀅低聲說道,語氣是同樣的平靜:“接下來你可能會昏迷,這裡也沒太多藥物,很可能你會昏迷很久,所以……”

她頓了片刻,加重語氣道:“謝謝你。”

葉青的眼睛朝上翻了翻,似是要做出一個翻白眼的動作以示不屑,然後她就真的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幾處傷口造成大量失血,她能堅持到現在才暈過去,忍耐力堪稱超群。此外,肋部的骨折應該也會引發劇烈疼痛,她卻連哼都沒哼一聲,這忍痛值怕是要比常人高出好幾倍了。

仔細確認了幾遍肋部的傷勢後,陳瀅終於肯定,骨折處並沒有對其餘部分造成損傷,遂放了心。

那些外傷看着嚇人,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破裂的肋骨刺穿內臟,那會造成嚴重的內傷,以此處的醫療條件,葉青很可能會死。

好在她不會。

至少現在不會。

陳瀅手邊能用到的消毒物只有鹽,於是她便用乾淨的鹽水替葉青清洗傷口,又在葉青的隨身物品找到金瘡葯,將之全都敷在傷處。

做完這些後,她正要再安排幾人守着傷員,一個小丫鬟冒冒失失地跑了過來,向陳瀅稟報:“表姑娘,大爺現帶着幾個下人守在路口,叫婢子來傳話,請表姑娘放心。”

陳瀅認得她是李家的小鬟,“嗯”了一聲,說道:“你去告訴大表哥,天應該很快就亮了,讓他帶人去第三道路障那裡,如果對方有馬匹攻過來,便以長樹杈拒馬;如果攻過來的是人,讓他叫我。”

那小丫鬟脆應了一聲,正要領命而去,陳瀅驀地想起一事來,喚住她道:“你等等。”隨後轉頭吩咐:“來人,去把凈房那邊的大鍋端來。那鍋里有煮好的水,不要灑了。”

從昨日到今晨,陳瀅三戰賊匪、智勇雙全,已是當仁不讓的首領,一眾下人對她俱皆言聽俱從,那幾名僕婦分屬幾家,卻不待原來的主子吩咐,徑自依言而去,很快便把鐵鍋抬了過來。

陳瀅便對那小鬟道:“你帶她們去前頭,讓表哥將那拒馬的樹杈、撿來的兵刃等等,全都浸在鍋里,多浸一會兒。”又低聲叮囑:“這水很臟,萬不能沾唇。”

那小鬟唯唯應諾,與那幾個僕婦去了,陳瀅便又指派了幾名下人看着葉青,隨時注意她的體溫,以防傷口感染引發高熱與炎症。

忙完這些後,陳瀅方才坐下喘了口氣。

夜色仍濃,那黎明的曙光似乎吝於光顧這片山谷,始終不肯將光明奉上。

陳瀅舉眸看去,見眾人已經都已經起來了,視線所及處,是一張張或惶惑、或驚恐、或麻木的臉,李惜與何綏相依着坐在不遠處,頰邊淚痕未盡,神情獃滯。

在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裡,她們經歷了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感受到了此生都不曾感受過的恐懼,生命遭受嚴重威脅,如此劇烈的情緒起伏下之,兩個人肯定都很害怕。

陳瀅微嘆了口氣,正想上前安撫幾句,眼尾餘光驀地閃過一片衣角,卻是倪氏走了過來,她手裡捧着個托盤,盤中裝着熱湯與麵餅。

“好孩子,忙了一夜,看累着。”倪氏來到陳瀅身邊,柔聲說道,將托盤擱在她腳下,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眼神溫柔:“這是舅母叫人做的早點,快吃些,墊一墊。”

被她這樣一說,再聞着那熱湯的香氣,陳瀅便覺着確實有點餓了,遂笑着謝了她,一口餅一口湯地吃了起來。

倪氏安靜地坐在一旁,見她吃得香甜,面上便露出慈愛的神情,兩個人皆不曾說話,享受着這難得的安靜與悠閑。

時間緩緩過去,篝火已然漸熄,東邊的天空終於透出了一層薄青,彷彿潑灑在墨汁中的清水,正一點一點洗盡玄夜。

“天快亮了。”倪氏仰首望向東方,聲音輕得如同耳語,眼睛裡隱隱透着幾許水光。

黎明破曉、衝破黑暗,這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她的心中涌動着前所未有的情緒,只覺得這曙色瞧來如此親切,彷彿看到了希望。

“舅母別擔心,有我在呢。”陳瀅已然用罷了早餐,正以布巾拭手,安靜的語聲一如往常。

隨後,她也仰首向天,清泉般的眸子倒映着天空,似有明亮的光澤躍動其間:“最遲今日午時,援軍一定就會到達,再熬一熬就會過去的,我能護住你們。”

這話是說給倪氏聽的,或者,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出神地望着正漸漸亮起來的天空,似是有些痴了。

倪氏轉頭看向她,張了張口,卻不料喉頭酸澀難當,堵得她眼眶發紅。

她忙拿衣袖去揩眼晴,胡亂地點着頭:“好孩子,多虧有你在,我們這些人才能好好兒的,若不然我那惜兒……”

她有點說不下去了,聲音哽在喉嚨里,只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看向陳瀅,目中盈滿了感激與信賴。

陳瀅收回視線,凝視着她道:“舅母可別這樣說。我母親身子不好,如今全賴舅母與表妹照拂。如果沒有你們,我是斷不會放心在前方迎敵的。”

李氏此刻已經醒了,只精神卻是很不濟,如今正由倪氏使人看顧着,陳瀅此語純是發自內心。

說到底,這並非她一個人的戰爭。

如果沒有郭婉與韓家、沒有倪氏與李恭、沒有那些可以讓陳瀅放心將後背交出去的人,她獨自一人是堅持不了這麼久的。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個人的力量總是微不足道。

可反過來說,就算再是弱小,只要大家團結起來,就能凝聚成一股力量。

倪氏重重地點着頭,眼眶雖紅着,面上的惶惑卻已盡去。

“我們聽你的。”她看着陳瀅說道,微顫的聲音里有着從未有過篤信:“葉青……葉嫂子雖受了傷,我們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