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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如此溫柔的聲音,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這陳三姑娘是有多喜歡探案?

裴恕委實很想要開口拒絕,可是,這話他說不出口。

“做人總要講點良心的,是不是?”那平靜而柔和的語聲還在繼續,簡直說出了他的心裡話,完全沒有一點自吹自擂的羞愧。

裴恕把頭盔往下拉了拉,咳嗽了一聲,沒說話。

確實,做人要講良心。畢竟人家幫了他這麼大一個忙,替他們節省了無數時間,讓他們順利找到了這該死的莊子。如今人家就是想進去瞧一瞧,這要求真不算過分。

再者說,他也沒打算過河拆橋,這莊子確實需要個聰明人跟着進去瞧瞧的。

“我又沒說什麼,同去便同去就是。”裴恕的聲音並不大,聽着就像是在嘀咕。

這話一出,陳瀅不由喜動顏色,飛快地向他行了個男子拱手禮,彎眸道:“多謝小侯爺。”

裴恕勾着嘴角笑了笑,驀地回身吩咐:“你們在外候着,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內。”

眾侍衛齊聲應諾,裴恕便向陳瀅抬了抬下巴:“進來吧。”

陳瀅忙跟了過去,郎廷玉和葉青亦緊隨其後,裴恕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卻是連頭也沒回,想來是同意他們跟進的。

門後的第一進院子並不算大,但還能夠看出它曾經的精雅,抄手游廊、假山花池,一應歷歷在目,只如今已然不復當年模樣,廊柱上爬滿了藤蔓,院中蒿草茂盛,足長了有半人高,小孩子走進去只怕就找不着了。

郎廷玉提着把闊劍居前開路,陳瀅他們隨後而行,眾人皆是默不作聲。

直到行至中庭處,裴恕方才開了口,低沉的語聲述說著的,卻是昔年舊事:“這地方當年並沒被找出來。”

他的聲音微有些冷,襯着這寒雨荒院,益發森然:“彼時登州知府報說佛頭嶺密林從生、怪崖亂石無數,這別莊根本不知建在何處,若要搜山,需派出大批兵馬,然那時還需防康王殘部作亂,人手不足,故只命人將山上能搜的地方搜了,便封了山。”

“封山?”陳瀅一下子抬起了頭,面帶訝色:“可是,當地人的傳說中卻並未提及封山之事,只說這山裡鬧鬼,那小村子也從山腳下移到了外頭。這兩邊的說法,似乎有些不大對得上。”

裴恕聞言,冷“哼”了一聲,道:“奇就奇在這一點。說是封山,可到底派誰封的、封了多久,登州府卻無一字記載。倒是鬧鬼的事傳得到處都是,就連山名也改了。”

這番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讓陳瀅有了種不太好的感覺。

顰眉思忖了片刻後,她便伸手將斗笠往上抬了幾分,隔着頭上漏下了雨簾,看向裴恕:“卻不知,時任登州知府是何人?”

這人應該是諸事關鍵,如果鬼哭嶺這座別莊真有什麼問題的話,當時的登州知府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就很值得深究了。

聽得此問,裴恕語聲更寒:“時任登州知府章岱,八年前致仕回鄉,不久便即病故。其髮妻早亡,膝下只有一女,如今嫁作鄉紳之婦,族中子弟無人入仕。”

陳瀅沉默了下來,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愈發強烈。

當年的經手人已經死了,家中子女顯然對此並不知情,且事隔多年,就算現在派人去查,那些痕迹也早就湮滅了。這正是所謂的死無對證。

此刻,他們已經轉上了一側的抄手游廊,裴恕驀然停步,回首看向陳瀅,面色沉肅:“還有一件事,我也不想瞞你,你可知此次殿下在蓬萊縣查到了什麼?”

他語聲略停,身上的氣息格外冰寒:“登州府一眾官員在災情上做假,貪墨大筆朝廷撥款,而被貪墨的那些銀錢中,有一小部分至今不知流向何處,那經手官員畏罪**,連同好些公文也一併燒了。”

陳瀅陡然怔住,雙眸因震驚而張大。..

將裴恕前後幾段話並在一起,再結合今日太子殿下的突然出現,她迅速得出了一個結論。

而這個結論,有點駭人聽聞。

看着陳瀅微有些色變的臉,裴恕慢慢斜起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三姑娘果然聰明,一猜就着。”

他甚至都沒去向陳瀅確證,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陳瀅猜到了。

這感覺殊為怪異,陳瀅看了他一眼。

只是,這一眼她也只看到了個背影。

裴恕轉身繼續向前,微寒的語聲卻在不斷傳來:“此事不僅需秘、更需快,故此我才會請姑娘盡量在今日找到別莊。”

陳瀅怔了片刻,旋即恍然。

若當年康王之事與此次登州府貪墨案有關聯,則這所康王遺留下來的別莊里,說不定就能搜出些什麼來,也可能此處就是一個秘密據點,太子殿下確實要加快動作,以防那個看不見的對手毀滅證據。

想通了這一層,她立時提步跟上,輕聲語道:“謝謝小侯爺告訴我這些。”

這可並非小事,裴恕能將這些告之於她,可見對她的信任。

裴恕聞言,步履依舊,唯語聲不再如方才冰冷,似帶了幾分笑意:“以三姑娘的聰明,就算我不說,你也總能猜出來的。此外,這別莊十分古怪,你那腦袋瓜子跟人家不一樣,興許能看出些什麼來。”

“我盡量。”陳瀅低聲回道。

對方已經擺出了足夠的誠意,況且這還是一幫蛀蟲利用民脂民膏作惡,無論於公於私,她都很願意幫這個忙。

“有勞。”裴恕客氣地說道,隨後便一把扯走前頭開路的郎廷玉,抬腳便踹開了攔在他們面前的一道房門,將劍在前方揮了幾下,割斷層層蛛網,回身對陳瀅道:“這間大概是書房。”

古代建築格局大體相同,書房的位置基本上不出那幾處。

眾人隨裴恕入內,見這屋中確實有幾分書房的樣子,只是十分凌亂,桌椅翻倒、屋樑傾塌,房頂頹了一半兒,剩下的那一半兒還破了好幾處大洞,洞中漏下的天光里,正飄着濛濛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