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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凝目視之,卻見這胥吏極為瘦小,果與紫綺身高體形相仿。

陳瀅此時又至堂下,雙臂用力,抬起“喬小弟二號”,放在那瘦小胥吏左近,轉向三位官員解釋道:“方才的‘喬小弟一號’,是專門用來演示傷口的,以使各位大人看清刀勢走向。而‘喬小弟二號’內里則塞了些棉絮、皮革等物,與真人身體相仿,可用來演示刀刺入身體的動作。”

眾人早便發覺,那“喬小弟二號”身上也標註着刀傷位置,與“一號”完全相同,但分量卻明顯要更重,陳瀅抬起時有些吃力。

將紙人擺放好,陳瀅便將手中細木棍頂部的布套取下,原來,那木棍尖端磨得極是鋒利,紅漆灼灼,有若滴血,瞧來頗瘮人。

“這根木刺與作案兇器長度、銳度一致。此前民女經過多次驗證,得出結論,以此木刺尖端刺進‘喬小弟二號’之身,其手感、阻力、行進軌跡等,皆與真刀刺肉身極為接近。現在,民女要請這位吏員演示刀刺的動作。”

她將木棍交予那胥吏,面現微笑:“假設你就是紫綺,請以此棍刺這紙人。”復又近前幾步,低聲叮嚀他幾句。

那胥吏接過木棍,一臉地迷糊,顯是沒太聽懂。

陳瀅只得又細說一回,那胥吏才算搞明白。

他卻也知禮,小心翼翼向上告了個罪,方才拿着木刺,走到“喬小弟二號”的背後。

“請照着這個位置刺,別偏了。”陳瀅說道,特意指明刺中心臟的那個紅標:“這一刀是最重的致命傷,演示其傷口走向,於本案意義重大,切記。”

那胥吏點點頭,提起木棍,用力刺向紅色標記。

但是,他很快就覺得彆扭。

他比紙人矮了近一個頭,如果想要從標註的位置刺入,就必須平舉木棍至嘴唇的位置。

這個角度,很難使上力。

他試了三次,木棍總是刺進一小半兒,就再也捅不進去了。

他想了想,改為反手執棍。

這個姿勢顯然更好使力。

他再度用力往前一刺,木棍終於順利地一插到底。

“停!”陳瀅立時叫道。

那胥吏嚇了一跳,手上動作頓時停住。

陳瀅請他先退下,先後向堂上展示“喬小弟二號”的背面與正面:“大人們請看這一刀的走勢,入口處正中後背的標記,可是,其透出處,卻與前胸標註的原有位置,相去甚遠。”

陳瀅又把“喬小弟一號”抬過來,依據胥吏在“喬小弟二號”身上刺出的出血點,在“喬小弟一號”胸前做出標記,隨後,連接這一刀的首尾,結果,得出了一條“↙”狀連線。

如此,胥吏刺出的這一刀,與原有的刀傷,呈“>”狀,其起點相同,而終點,卻完全相反。

陳瀅指着這兩條線,面朝堂前三位官員,道:“諸位方才也看到了,如果正手拿刀,以紫綺的身高,想要捅在喬小弟致命傷的位置,根本難以發力。而若改為容易發力的反手握刀,則這一刀的走勢,與喬小弟原有的刀傷,完全相反。”

堂上堂下,一片寂靜。

按照陳瀅的演示,紫綺若要在喬小弟身上捅出那樣的刀傷,似乎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那胥吏可是男子,以男子的力量,平舉兇器至下頜處向上捅,也基本做不到,何況女子?

“陳大姑娘之說,未免牽強。”曹子廉終提異議。

堂上堂下,聲息俱無,唯他淡定語聲,盤旋往複。

“殺人又非演練,彼時情景瞬息萬變,哪得像你這般,大家排排站好,無一步多餘?”他嘲諷地勾起唇,冷眼看向陳瀅:

“人犯既存了殺人之心,自有其謀劃,身矮又如何?拿東西墊一墊不就得了?再者說,誰又保證喬小弟是站着被刺?若他不小心滑倒,以人犯之力,捅出這幾處刀傷,似乎也不難罷。”

“曹大人的意見,十分中肯。”陳瀅不駁他,竟還點頭認同:“那麼,接下來,我們就按照曹大人所說,把這兩種情況皆演練一遍。仍舊請這位吏員扮演紫綺。”

陳瀅回至小漆案旁,與一名差役低語兩句,那差役匆匆去了,不多時,四名內侍打扮的男子,踏進公堂。

“有勞孫大監。”陳瀅向當先那人斂衽。

一見此人,堂上三位主審觀,各自動容。

那孫大監不是旁人,正是建章宮二等管事——孫朝禮。

陳瀅面色如常,笑稱:“陛下着孫大監並領三名小監,監督民女調查取證全過程。因人手有限,民女斗膽,請他幾位幫忙演示。”

此事眾人早有耳聞,見陳瀅竟真請出內侍來,趙無咎不屑一顧,曹、徐二人垂目不語。

孫朝禮回了一禮,領三小監碎步上前,於四扇屏風外,插燭似地拜下:“奴婢等見過陛下。”

“起。”屏風後低低一語,再無多言,賀順安隨後出現,尖聲道:“陛下着你等好生做事。”

孫朝禮恭應了,彎腰退至堂下,向陳瀅露出笑來:“耽誤了陳大姑娘的大事兒,雜家跟您告個罪。”

陳瀅自不會怪罪於他,寒暄兩句,切入正題:“如今要請孫大監呈出證物,並向三位大人做說明。”

孫朝禮陪笑揖手,轉向堂前,肅下臉來:“啟稟三位大人,奴婢等這三日來隨陳大姑娘四處尋訪,又做了許多驗證,現將喬小弟身死時兩種情景,演示於眾。”

他轉身揮手,三名小監去得堂外,又提又抬,竟拿來數件傢具。

“我們先假設第一種情形:紫綺以物墊腳、拔高身形,刺死了喬小弟。”陳瀅以解說員的語氣道,逐一指向堂前傢具:“喬小弟屋中可供墊腳之物,共三種:腳踏、圓椅、扶手椅。”

孫朝禮亦道:“奴婢等已經稱量過,這三件傢具與喬小弟屋中傢具之高矮、大小、重量,皆是相同,形制亦相同。”

他彎了彎腰,退後數步,讓出位置來,陳瀅便又請那瘦小胥吏上前,讓他依次站在腳踏、圓凳與扶手椅,墊高身形,再以尖木刺攻擊“喬小弟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