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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陳瀅主意再堅,卻架不住這是在別人家裡,這等胡亂安座兒的情形,主人家自不能幹看着。

不一時,顧楠便走來,笑眯眯去拉陳瀅“罷了罷了,是我輸了,你竟真就坐下來,一時我把彩頭予你。”又向眾人笑“我和阿瀅打賭鬧著玩兒來着,不想她竟這麼不肯認輸,還真就坐了下來。”

三言兩語化解尷尬,將陳瀅之舉,作小女兒家怡情之戲。

一桌人都露出“雖然我知道你在胡扯,但看在扯得好有道理的份上,我就相信一回”的表情,動作不一地點着頭。

陳瀅卻是打定了主意,決不坐去前頭,因而奪手道“我都已然坐下了,就別再挪了,總歸這桌面兒寬,怎麼著也坐得下的,你也別忙了,快坐回去罷。”

顧楠的力氣哪裡及她,手腕一麻,陳瀅已然重又落坐,坐下後,便古怪地笑看她不語。

顧楠不免暗自叫苦,遙向母親杜氏遞眼色。

這位陳瀅姑娘委實不是普通角色,她自忖應付不來。

杜氏坐在首席,遙遙接受到女兒求助的眼神,將帕子掩了唇,輕咳一聲,動作極微地向女兒搖了下頭,又將視線往左首一掠。

顧楠順勢望去,正撞見郭媛那張陰沉的臉。

顧楠心頭突地一跳。

她怎麼把這一茬給忘了?

郭媛與陳瀅結下的仇可不小,若兩下里撞在一處,萬一生出事來,反為不美。

“還是阿瀅疼我,知道我今日實是累了。”顧楠腦子轉得飛快,口中說話,手也親昵地搭在陳瀅肩上“既然妹妹如此體恤姐姐,那姐姐就卻之不恭了。你且在此處安坐,等會兒開了席,我找你吃酒。”

陳瀅笑稱是,顧楠亦笑盈盈地去了。聚在陳瀅身上的視線,此時亦多移開。

主人家都不管,旁人自無話可說。

很快便開了宴,這一點風波迅速平息,接下來的宴席諸事平順,再沒出什麼幺蛾子。

待宴罷,鎮遠侯世子夫人杜氏便笑着招呼客人“前頭備了班小戲,就在水邊桂樹林里,那晚黃還開着呢,就着花香聽戲,再有趣兒不過。再,那一頭敞軒還有說書的,諸位只管玩兒個盡興。”

除這兩處之外,鎮遠侯府還備了射覆、猜枚、行令等等之用物,花籌竹籤就有十來筒,想吃酒的、想博戲的,盡可各自隨意。

眾女眷就此散開,陳瀅亦隨人流而行,臨離開前,不經意回首,卻見陳漌仍舊立在花廳里,正拉着許氏說話。

她也只瞧了一眼,自去不提。

卻說陳漌,此際正悄悄向許氏央告“娘,女兒想歇歇。方才席上多吃了兩杯,這時候心頭作燒,聽戲也太悶人了,我去外頭走走罷。”

許氏倒吃一驚,忙看她的臉,又去摸她額角,滿面皆是心疼“我的兒,我就說叫你慢着些,那勸酒的話你聽聽就罷,何苦當真?如今你可怎麼著了?頭昏不昏?心頭可作嘔?要不我叫人拿解酒丸予你?”

陳漌笑着搖頭,意態嬌懶“那酒又不上頭,怎麼會暈呢?就是方才喝得急了些,走一走就好了。”

語罷,將手悄指着前方眾人,眉心輕蹙“這麼些人瞧着呢,女兒不想叫人笑話了去。”

許氏微怔,旋即嘆了口氣,抬手替她理着鬢髮,語聲低柔“娘懂你的意思了,既如此,那你便去散散。”說著轉首就要喚人。

“娘,別叫太多人跟着。”陳漌忙扯她的衣袖,眉間攏一抹清愁,低低道“女兒就想自己靜一靜,人多了,絮煩得緊。”

見她神情黯然,許氏心頭鈍痛,自責不已。

陳漌的婚事一波三折,說來皆是她這個當娘的錯兒,女兒何辜,要受這些委屈?

“罷了,都依你,便叫彩絹、彩縷跟着便是。”她語聲更柔,應下女兒小小的請求,又轉向兩個婢女,肅容叮囑“你們好生陪着姑娘,若有事,即刻來報。”

彩絹二人俱應是,許氏又柔聲安慰陳漌幾句,那廂杜氏已使人來催,她不好再耽擱,領着人去了。

陳漌立在道旁,眼見得許氏一行走得沒了影兒,方微吁口氣,提起帕子輕拭額角。

彩縷見狀,忙趕前問“姑娘怎麼了?可是頭疼?”說著便伸出手,欲要扶她。

陳漌拍開她的手,嗔道“瞧你這蛇蛇蠍蠍的樣兒。我不過是站得久了,有些累罷了。”

見她面色紅潤、雙目清亮,確實不像醉酒的模樣,彩縷心下略松,陪着笑道“婢子是怕姑娘不舒服。”

彩絹往四下望了望,輕聲問“姑娘想去哪裡散散呢?”

“水閣罷,那裡清靜。”陳漌漫聲道。

雙婢應聲是,陪她轉出花廳,去往水閣。

花園裡很靜,賓客們皆去了前頭玩樂,園中只散些餘眾,有些是好靜,有些則與陳漌一樣,是出來散酒的,水閣倒是空無一人。

主僕三人登上水閣,略坐了片刻,陳漌便起身,遙望向遠處桂樹林。

曲聲隱約,穿林渡水而來,落入耳畔時,只余了几絲殘音,聽不大真切。

她微垂着頭,眉眼間搭一分落寞、三分冷寂。

“這廂有現沏的茶,姑娘可要喝?”彩縷殷勤相問。

陳漌搖搖頭,意興闌珊,轉身行至另一側,憑欄相望,驀地身子一動,訝然道“呀,你們瞧,那地方有個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她伸臂指着某處,滿面驚色,回望雙婢。

彩絹與彩縷皆看去,卻見她所指之處,正在水閣外的池畔,那裡有好些合歡樹,如今殘紅落盡,葉子也掉了些許,不復夏時光景。

除卻樹影,不見別物。

兩婢盯着看了會兒,各自疑惑,彩縷當先陪笑“婢子什麼也沒瞧見,姑娘眼神兒可真好。”

“那倒是的,平素老太太也常這般說來。”陳漌笑靨乍現,又轉去看向池畔,數息後,抬腳就往外走。

“橫豎此時無事,不如去瞧瞧去,我瞧着那東西亮得古怪。”說話間,人已踏下台磯。

彩絹她們連忙跟上,主僕三沿水閣前一條小徑,行至合歡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