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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以為這答案不能叫人滿意,語聲未了,馬猴兒已然低下頭去,很是懊喪。

陳瀅卻是面含淺笑,和聲道:“這已經很好了,雖然你們不曾親見,但這個信息於我而言卻很重要。”

雖然沒有目擊證詞,但據湯秀才之行為,有極大可能,他將銀票轉交給了那個疑似太監。

他尋常與人接觸不多,除了湯麵館、木器行之外,便唯有與這疑似太監見過面,兩個人關起門來,無論說話還是遞東西,都很方便。

再問了幾個問題,訊問便即結束,陳瀅他們離開坊市時,天已將擦黑,雨絲綿密,在風中飄搖。遠處有人奏起胡笳,斷續的三兩聲,低咽着,拂過窄巷與矮檐。

巷中人家有些點了燈,有些窗戶卻還黑着,也不知是省燈燭錢,而是家中本就無人。

陳瀅安靜地走在人群當中,並不說話。

風自四面八方湧來,稀疏的燈火在雨絲里越發黯淡,坊市也比來時空寂了好些,不少鋪子都上了門板兒,唯酒樓里還傳出猜拳吆喝聲,通亮的光線照出來,檐下縮着幾名衣衫襤褸的乞兒,手裡拿着討飯的破碗,眼巴巴瞅着裡頭吃酒的人。

他們單薄的衣裳早被風雨吹透,散亂的頭髮濕搭搭地披了滿臉,那一聲聲“行行好兒吧”,被這夜雨寒風打散,須臾消逝。

“縱是盛世,這天子腳下,也有這樣的地方。”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陳瀅輕嘆着道。

車簾半卷,小木窗覆了兩層薄紗,車頂下頭便是燈籠,恰照見裴恕策馬而行的身影。

陳瀅的這一聲嘆,他亦聽見。

“陛下勵精圖治,總有一天都會好的。”清醇悅耳的聲線,自他的斗笠下傳出,有些低沉。

語罷,車內車外,同時一嘆。

陳瀅倚窗坐着,望窗外暮雨紛紛,說不出是何心緒。

即便是在消除了大部分貧困的二十一世紀,在最先進最發達的國家首都,也會有流浪漢與貧民窟。

貧富差距、階級固化,這似乎是所有已知並付諸現實的體制都無法避免的,尚還處在封建時代的大楚朝,自更難消除。

一路無話。

回到府中時,正當擺飯,陳瀅略作梳洗,便在丫鬟媽媽的圍隨下,去了李氏院中。

臨水照花館外,竹子橋格吱格吱地響着,婢僕們往來不息,抬食盒兒的、傳話的、遞東西的,倒將這冷雨涼秋的夜也變得熱鬧,各色油紙燈籠綴於橋欄,橋下流水映一帶燈火,水中光影被雨點開,漣漪如星,緩緩散蕩開去。

“姑娘回來了,太太並大爺都在呢。”梳雙髻、穿比甲的小丫鬟打老遠迎上來,巧笑着將陳瀅讓進游廊,輕細的南方語聲,水靈靈、脆生生,像才切的翠皮紅瓤瓜,入耳又甜又沙:

“今兒太太特意吩咐廚下做了姑娘愛吃的海棠胭脂嫩鵝脯,蒸得香噴噴的,食盒兒提來的時候婢子都聞到了,可香了呢。”小丫鬟笑出兩個酒窩,頭上丫髻往旁歪了歪,格外嬌俏。

她是羅媽媽才提上來,名喚青丫,因說話嬌憨有趣兒,李氏便也不許人禁着她,就愛聽她這沙甜嬌脆的口齒,並她那幾句孩子話兒。

陳瀅也喜她天真無邪,命尋真賞了她一個銀角子,又與她說幾句閑話,便到了正房門前。

紫綺早便挑簾相候,此時便握了嘴笑:“這丫頭這是又得賞了,見天兒就聽她咭咭呱呱地,婢子們都嫌吵,偏太太樂得跟什麼似的。”

陳瀅笑着不說話,一旁的尋真便湊趣兒:“太太哪是喜歡聽青丫說話兒呀,太太那是高興咱們大爺金殿唱名,考在了那二甲頭幾名裡頭,又點中了館選,馬上就要進翰林院,太太這才高興着呢。”

雖大字識不了一籮筐,然尋真這幾日天天被羅媽媽盯着念叨,卻也對殿試那一套瞭若指掌,知道陳浚高中二甲,委實是了不得的天才,幾萬個人裡頭才只有一個,小姑娘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此時言及,眼睛裡頭便冒出星星。

“羅媽媽一直都說,咱們家大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這麼年輕就入了翰林院,往後必定鵬程萬里。”尋真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全身上下都寫着“崇拜”二字。

這話委實討巧,紫綺並陳瀅皆笑了,紫綺便向尋真額角點幾點,笑道:“這話你過會子說予太太聽,必能壓過那青丫一頭去。”

她們幾個說笑慣了,尋真聽了也不惱,笑嘻嘻替她打起簾櫳,陳瀅邁步進屋兒,迎頭便聞李氏笑聲自西次間兒傳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此暢快的笑,李氏已然許久不曾有過了。

陳瀅面上亦含淺笑,轉過六扇填漆《秋月滿關山》圍屏,繞過雞翅木歲寒三友槅扇,便見李氏與陳浚正坐着說話,一旁絳雲領着幾個頭臉兒乾淨的小丫頭,正輕手輕腳地調配桌椅、安放碗箸。

“姑娘來了。”見陳瀅進屋,一眾丫頭忙問好。

陳瀅笑着擺擺手,上前給李氏並陳浚見禮,李氏笑盈盈拉她近前坐下,未及開言,先向她身上摸了摸,柔聲道:“怎生又穿得這樣薄?外頭雨還下呢,萬一着涼可怎麼著呢?”

陳瀅笑道:“娘也知道的,我身子骨兒一向強健得很,從來不生病,娘不用擔心,我一點兒也不冷。”怕她不信,將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晃幾晃:“您瞧,我的手是不是挺暖的?”

常年堅持不懈的鍛煉,令得陳瀅身體素質極好,自穿越至今連感冒都沒得過,自不畏這些許輕寒。

李氏握住她的手,果然很暖和,便順勢向她掌心一拍,嗔道:“娘這也是怕你受涼。眼瞧着就要出閣的人了,你可好生在家呆幾日吧,那嫁衣也沒見你綉上半針,娘都替你急。”

李氏一提起這事兒就發愁,此際便鎖起眉心來。

陳瀅委實太忙,嫁衣便只能交予繡房,縱然京中貴女不講究這些,但過場總得走一走,也免得叫人聽見了,又要風言風語。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