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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可及時發現緣由了么?”陳瀅問道。

吳太妃便搖頭:“哪兒那麼容易啊?那一天,除了我晉封昭儀之外,另還有幾人與我一同晉位。我叫阿東出去打聽了半天,直到天都黑了,也什麼都打沒聽出來。”

“那天黑之後呢?”陳瀅立時追問。

對她的機敏聰慧,吳太妃已有些習慣了,此時亦不再露出欣賞之色,只順着她的話道:

“說來也真是。天黑之後,阿東從外頭回來,言說承平殿——也就是先帝爺看摺子的地方——似是發生了點變故,他怕亂打聽給我惹禍,便沒多問。我那時候只想知道出了何事,便在第二日到處問人,這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有個皇子在御園花池裡淹死了。”

陳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那一刻,她已隱約猜出了答案。

果然,吳太妃很快便續道:“那死了的皇子行六,正是當今陛下。”

居然還真是!

陳瀅微張雙眸,面上有着難掩的訝色。

吳太妃六度重生,原來,皆是為了元嘉帝。

而再細思這一世元嘉帝登基的軌跡,吳太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可謂不重。

要知道,元嘉帝設立兩宮太后的起因,便是吳太妃當年以身試藥,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如今想來,吳太妃事實上救下元嘉帝的次數,應該遠超於此。

“聽到這消息後,我立時便知,這死了的六皇子,怕是與我重生有極大關聯。”吳太妃道,神情有點發苦:“只是,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人都已經死了。且因他生母不過是個最低等的宮人罷了,先帝爺根本沒當回事兒,草草辦了個喪事便罷。”

換言之,這第四世,吳太妃改變命運的機會,從開始便已失去。

“前三世的時候兒,我光顧着自個兒,這麼件大事兒硬是不知道。這般說來,我這死去活來的,也是活該。”吳太妃又添了一句。

聽來若無其事,然她的神情,卻猶含怨懟,也不知是埋怨老天,還是埋怨她自己。

說完這些,她似又倦了,便微側身,將一臂橫於案上,懶懶道:“那一世接下來的日子,我便只做了兩件事,一是讀史,舉凡皇城藏書閣里能找着的史書,我就翻來覆去地讀;二是爬上貴妃之位,借先帝爺的寵愛,把太子、安王並康王都給陷了進去。”

她抬起手來,吹了吹手指甲,一臉閑逸:“先帝爺原先還挺喜歡這幾個兒子的,怎奈有我在後頭動手腳,他們自己也不爭氣,先帝爺上了幾回當,便得了疑心病,挨着個兒地把他們都給殺了。是故,那一世登基的,是寧王。”

寧王?

在這一世,寧王的結局,是死在了趕赴封地的路上。

原來,他也當過皇帝。

這還真是龍椅輪流坐,大家都有份兒。

陳瀅不由得有些感慨,而對吳太妃的觀感,亦是大變。

若沒有堅強的神經、高超的手段、慎密的計謀,又如何能換皇帝如換新衣?

反正陳瀅自忖是沒這個本事的。

也正因此,她才終於開始明白,何以吳太妃的身邊,會圍着一群死忠。

這個操控了皇權走向的女人,其眼界、智慧、心胸、手段,必超然於眾,而她的女性魅力與人格魅力,亦是極大。

莫說普通士子了,便是站在皇權頂端之人,怕也要為之傾倒、折服。

“寧王的年號,是為永淳。”吳太妃放下手,向陳瀅莞爾一笑:“那一世,永淳亭是在我跟前養大的,他登基後,我順手殺了彼時的太后,永淳帝便尊我為太后。那時我想着,有我親自指點他當皇帝,說不得那活不過三十五歲的詛咒,便能破了去。”

她“呵呵”笑了兩聲,目色變得蒼涼起來:“可我卻不知道,永淳帝表面孝順,實則早對我起了殺心。永淳五年的中秋宮宴上,他在我飯食里下毒,毒發時,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的眼神,那裡頭的冷和毒,怕是能把人生生凍死、毒死。”

她抬起頭,向著柳煙最深處,投去一個冰冷的眼風。

然而,很快地,她便又收拾起情緒,用一種稍顯輕鬆的語氣道:“在彌留之際,我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問他:‘為什麼要殺我?是我待你不夠好么?’,你猜他怎麼回我的?”

她看向陳瀅,目中似跳躍着幾粒火星。

不待陳瀅作答,她已飛快接下余言:“他告訴我說,我殺了他母妃,他是為母報仇。可笑的是,他母妃根本就是病死的,與任何人都無干,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不過是找個殺我的因由罷了。總歸我一死,怎麼說還不是由得他?”

她冷笑一聲,嘴角往旁撇了撇:“可笑的是,就在我咽氣那一剎兒,那皇城竟被攻破了,報信的內侍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說,平郡王竟與北疆大王合兵,領兵殺進皇城,打的旗號是‘弒母之君、人人得而誅之’。”

語聲未了,她終是放聲大笑,直笑出了眼淚。

陳瀅凝望於她,一時無限感慨。

吳太妃對當年的寧王,應是有着母子之情的。

只是,在皇權的巨大yòuhuò下,這幾許情分,直是揮手可棄。

至少寧王根本就沒瞧在眼裡。

好一會兒後,吳太妃終是收了笑,將帕子拭了拭眼角,歉然道:“對不住,是我失儀啦,倒叫你看了笑話兒去。”

“我並沒覺着可笑。”陳瀅搖了搖頭,語出由衷:“娘娘數度死生,還能如今日這般豁達,委實令人欽佩。”

還是之前那話兒,此等錐心蝕骨的經歷,若非有強大的心志,絕對消受不起。

聽得此言,吳太妃“嗐”了一聲,不在意地擺手道:“你若是我,你也會覺着可笑的。委實是在天意的跟前,人的這點兒小算計,根本不值一提。”

她揮揮手,似要將往事皆揮去,又道:“總之,這第四世我便這麼死了,至於第五世……”

“且慢。”陳瀅輕聲打斷她,問:“您還沒說那平郡王是誰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