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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江湖豪客以武會友、以武犯禁,自然比那些不知變通的倭寇強了不少,見對手挺槍又刺,不少人收起手中兵刃,緊緊抓住矛頭,就要往回扯。

然而團練都是兩人共用一矛,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一個江湖豪客的臂力或許要比秋儀之手下單個鄉勇強上不少,卻最多只能和兩個經過訓練的鄉勇兵士打個平手。偏偏面前的部隊又頗善於協同配合,“當矢營”部眾見身後勁卒持矛同對手相抗陷入僵局,便聽令齊齊上前一步,右手依舊緊緊撐住盾牌,左手卻暗暗取出短刀,專往面前敵手的腿腳上扎。

站在前排的江湖豪客們雙手正緊緊握住長矛,見之前還只知一味防守的巨盾兵士忽然出招進攻,都只恨父母少給自己多生一雙手——幾個機靈的,立即退後一步,躲開短刀的攻擊;腦子遲鈍些的,雙手還兀自抓着長矛同別人角力,自己腿上卻已是皮開肉綻,立即就失去了戰鬥力。

又有後排幾個輕功不俗之人,見戰事已落下風,便暗自運氣使勁,高高騰空而起,正要在槍林劍雨之中尋找落腳之處,也好越過屏障一般的巨盾,殺入敵軍陣中。

然而這些人這樣的動作,在戰場之上實在是太過顯眼,毫無掩護和掩飾之下,成了無事可做已久的勁弩再好不過的目標。於是只聽幾聲弓弦震動的巨響平息,隨即傳來痛苦慘叫,好幾個騰躍在半空之中的豪客中了弩矢,身體立即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秋儀之麾下鄉勇團練見一擊得手,隨即發出“喝!喝!”的歡呼聲音,士氣更盛,又向前推進了幾步。

戰事發展至此,哪怕是官軍最擅長的弩矢齊射的優勢得不到發揮,卻也將戰場之上的主動權牢牢把握在手裡。

正當官軍步步緊逼,正要將還剩下的數十個江湖豪客統統趕到長江裡頭時候,忽然見豪客之中一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壯漢大喝一聲,抄起身邊兩個死了的同伴,一下衝到隊伍最前列,手中揮舞着死屍便往“當矢營”的巨盾上亂砍亂砸。

“當矢營”巨盾有五十多斤重,運用之時並不是舉在手臂上,而是牢牢擺放在地面上,再由下盤穩固的強健士兵支撐住,僅憑自重便是一件防禦敵手攻擊的利器。

因此這大漢光用蠻勁的一陣亂打,其實並未給秋儀之所部帶來多大打擊,然而他這樣攻擊起來聲勢極大,單槍匹馬就將對手極順利的攻勢阻滯下來,已是極為難得的了。

只見這大漢臂力奇大,身形又並不遲鈍,兩個百十來斤重的死人捏在他手裡好似無物,飛也似地輪轉如風就往對面盾牌上亂打。幾個“當矢營”兵士被他打得火氣,抬起盾牌剛要向前攻擊,卻又被他手中的死屍劈頭蓋臉打來,腳下一陣踉蹌,險些連盾牌都支撐不住。

“當矢營”身後幾個勁卒見狀,暗暗挺槍上前,瞄準那大漢軟肋就猛刺過去。不料這漢子招法嫻熟,見長矛刺來,早有準備,一個閃身躲過直刺,乘勢就用手上死屍往矛身上砸。

這漢子一心只求力大,壓根就沒存着將長矛奪過來的心思,因此光憑一股蠻力就將勁卒們拿着長矛的手震得生疼,勉強握住長矛不至於脫手,卻再也不敢貿然向其發動進攻。

在街邊高樓之上觀戰的秋儀之原先看見戰局進展十分順暢,以為大局已定,已是安然高坐開始同身邊的林叔寒商議如何救出溫靈嬌、尉遲霽明等人事情了,卻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將本方攻勢阻滯下來。

他定睛細瞧,卻見這“程咬金”不是別人,正是在園外樓中傷了自己又奪走西域寶刀的那個“銅眼羅漢”,頓時便是怒火中燒。

秋儀之忽然看見身旁一人手持勁弩正在焦急觀察樓下戰場局勢,卻是由自己第一個親自招進團練隊伍的孟洪,便朗聲對他說道:“孟洪,你是我看中的人,不知有沒有本事一箭將下面那個傻大個射死?”

孟洪答應一聲,說道:“距離不遠,風速也不大,就是這人到處亂走亂撞,就怕瞄得好好的,卻被他閃了過去。”

孟洪口中雖留有餘地,卻是一絲不苟地舉起手中弩機,為求穩定還特意將弩機擱在欄杆之上瞄準了足有移時,這才深吸一口氣,輕輕扣動了扳機。

孟洪射出的弩矢只在空中飛行了一瞬間功夫,便已擊中目標,當巧不巧,正擊中銅眼羅漢當年被尉遲良鴻打碎的那塊頭蓋骨處,一下子射進銅眼羅漢那碩大的腦殼之中。

只見這個鐵塔似的大和尚受了這樣的致命傷,手上飛快的動作剎那間用一種萬分詭異的姿態停了下來,渾身上下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一隻充血變紅了的眼睛忽然轉白、另一隻白色的卻突然變紅,口中不知說了些什麼,便轟然倒下,四肢還猶在不聽使喚地徒然抽動。

戰場上面,無論秋儀之手下的鄉勇團練,還是聽命於溫鴻輝的江湖豪客,見到“銅眼羅漢”這樣慘烈地死法,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獃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卻聽秋儀之在樓上高呼:“大家聽了,這賊和尚被孟洪射死了!對手再無人可用,眾軍加緊殺敵啊!”

樓下鄉勇團練聞聲,偷眼往樓上觀瞧,正見孟洪站在秋儀之身邊,手中托舉着一支勁弩,滿臉喜色,便知秋儀之所言不虛,士氣更加高昂,齊聲高呼一聲,便又按照之前的隊列對手慢慢逼近。

“銅眼羅漢”號稱“河洛八友”之首,不但名氣極響,身上一手硬功也是真材實料。而現在他被官軍一個籍籍無名的尋常小兵一箭射死,這無疑極大地打擊了那群江湖豪客的士氣信心。他們的運用的武功之中:暗器無法擊破巨盾的防禦;輕功為弓弩所制約;就連直來直往的兩軍交鋒,也在對面訓練有素的兵士的機械性的攻擊下占不到半點上風。

這樣情勢之下,已有不少江湖豪客失去了僅剩的最後一點信心,也不去計較如何為同伴兄弟報仇之事,只各自盤算着如何能夠保住性命。

然而此處地形不利,除去身後燕子磯碼頭和滔滔的江水之外,就只有面前一條通往金陵的大路,而這大路偏偏又被無數鄉勇團練堵了個水泄不通。

江湖豪客之中,頗有幾個水底功夫好的,當機立斷,拋棄手中兵器,也來不及脫下身上衣服,一下躍進長江裡頭,不知潛泳到何處去了。

其他人見了又是嫉妒、又是羨慕,頗有幾分悔恨當年學藝時候,怎麼沒學會這項保命的手段。卻又抬頭見江邊停泊了一艘烏篷船,好歹也能容納十幾個人逃命,忽然不約而同地不再同面前對手交戰,一鬨而散便往烏篷船那邊飛奔過去。

這艘烏篷船便是天尊教中溫鴻輝所乘之船,眾人正待上船,卻見船篷當中鑽出一個黑衣女子,挺立船頭,對眾人說道:“怎麼?你們不到前頭殺敵,跑到這裡來作甚?”

其中一個面子大的,趕忙上前半步說道:“姑姑,對面那群朝廷走狗太狠了,我們弄不過他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就求姑姑讓我們上船逃命吧!”此人說著說著,幾乎要留下淚來。

黑衣女子卻似乎絲毫沒被這人的求生**打動,不溫不火說道:“李老四,我當年還喝過你的滿月酒,那時候你在你老子懷裡睡着,眼睛一睜就是一泡尿。記得當時我們還誇你小子有尿性,將來肯定比你爹強。今天怎麼就要當縮頭烏龜,臨陣脫逃了呢?”

李老四心想敵軍越來越近,怎麼前頭這個老太婆還扯起當年往事來了,卻不敢無禮發作,近乎央求地說道:“那就請姑姑看在同我爸爸有點交情的份上,讓我上船,讓李家留條根吧!”

“姑姑”答道:“你老家在洞庭湖邊上,可聽說你竟是個旱鴨子,不知會不會趕船?”

李老四不是傻子,“姑姑”這麼一問,他便知道是天尊教主已躲在船上,正要召集會划船的人手自己先去逃命,便趕緊說:“會,會,我就是駕船駕得好,從來沒翻過,這才沒去學的游泳……”

“那好,你上船來吧!”李老四聽見“姑姑”這話,如蒙大赦,趕緊將手中一竿魚叉背在身後,努足了勁便躍上烏篷船,十分自覺地抄起甲板上一根竹篙,頂在岸邊,就等“姑姑”或是教主一聲令下,就要離開燕子塢這是非之地。

其餘眾豪客見李老四上了船,紛紛舉手道:“我也會駕船!我也會駕船!我也會駕船!”

“姑姑”卻一笑道:“我們這船小,再容不下一個半個人,諸位輕便吧!”

她這話音剛落,卻聽人群之中一人罵道:“賊婆娘,老子千里迢迢趕來投奔你們,你們居然這樣對待老子,看招!”

“姑姑”頭也不抬,忽一伸手,攤開手掌一看,不知何時已有了三枚銅釘一般的物件,啞然失笑道:“原來是四川唐門的,你這暗器水準可不到家!你看看我老太婆手上功夫,比你老當家的如何!”

她這“如何”的“何”字剛剛出口,便隨手一揚,隨之傳來一聲沉悶的叫聲,眾人扭頭看去,卻是一個身穿華美蜀錦的中年漢子應聲倒下。

眾人見了無不駭然——四川唐門號稱暗器功夫獨步天下,方才被殺死的這人,乃是唐門中生代中的佼佼者,居然被眼前這個黑衣老婆子輕描淡寫,便用同樣的暗器奪取了性命——這老婆子手上的功夫,這可謂深不可測,若是強行與她衝突同送死沒有差別!

於是眾人都不敢動手強行登船,卻也不願回身同官軍交戰,披傷帶創的這四五十人,就這樣堵在了燕子磯碼頭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