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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秋儀之右手在懷中掏了一會兒,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黃澄澄的玩意兒放在平攤開來的手掌裡頭,高高舉起,說道:“這東西,你們都認得么?”

“哇!金子!”

“黃金!金元寶!”

人群之中一片騷動。

秋儀之“哼”地一笑:“既然大家都認得此物,便也知道這玩意兒的價值。我就問一聲,大家想要麼?”

不想要的是傻子!

眾人聞言此起彼伏地喊道:“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秋儀之嘴角一揚:“看來大家都想要。卻也不難!你們看那邊有棵樹,誰要能把它砍斷,扛到我腳邊來,這錠金元寶,便給了他。”說著,抬起左手向前方一指。

眾人好似受了控制一般,齊刷刷朝秋儀之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城牆根那邊長了一顆小棗樹。棗木質地沉厚,不是能夠輕易砍斷的,然而這顆棗樹卻只是湯盞口粗細,只要用了合適的刀具,卻也並非拿他全無奈何。

正在眾人猶豫之間,忽見一人舉手說道:“大人,小人是個打柴的樵夫,能不能試試?”

秋儀之循聲望去,正是方才那個收錢的領頭之人,便笑着說道:“有什麼不可以的?你若有本事,自去給我把樹砍了,就能過來領賞。”

那人答應一聲,將身上裝着眾人集資來的褡褳取下放在地上,又從褡褳裡頭取出一把柴刀,對那范老頭說道:“范老師,你剛才給我們念過文書了,這裡頭的銅錢,你自己動手拿好了。”

說罷,他便手提着柴刀,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之下,往那棗樹方向走去。

那人不緊不慢走到棗樹根前,一手提刀、一手扶住樹榦輕輕搖曳了幾下,又撫摸了一下樹皮,似乎有了些信心,便朗聲說道:“大人,我這就要動手了!”

他遠遠瞧見秋儀之點了點頭,膽氣更壯,揮出柴刀就往那棵棗樹離地約有半尺來高的地方砍去。

此人自稱是個樵夫,果然沒有說謊,砍樹動作異常嫻熟,不過一眨眼功夫,便將這棵不大的棗樹齊根砍下,扛在肩膀上頭,運到秋儀之面前,問道:“大人,樹我砍來了,不知大人是要做旗杆還是要扁擔?”

秋儀之見此人中等的身材、中等的身高、並不出眾的相貌,一眼看去只是個尋常樵夫,說不定第二眼就泯然眾人了,卻沒料到此人居然還有這樣的膽略,立時已是對他頗為欣賞。

於是他笑道:“我要這棵樹做什麼?不過是想試試這山陰縣城之中,是不是真有膽識不凡的可造之才在。好了,你找個隨意什麼地方把樹放下,過來領賞吧。”

那人一手扶着樹榦,一手撓撓頭,問道:“大人說的‘隨意什麼地方’又在哪裡?還請大人指出來,我也好把樹放下。”

秋儀之聽了“哈哈”大笑,一指腳下:“喏,這就是隨意什麼地方了,你把棗樹放下吧。”

秋儀之靜待那人將這棵新砍下來的棗樹扔在地面上,便伸手將那錠金子塞在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小子,有點本事。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毫不扭捏地接過金元寶,卻因自己的褡褳不在身邊,便只好將元寶攥在手中,朝秋儀之抱拳拱手道:“小人叫孟洪。大人張貼在城門口的告示,小人剛才已經聽范老師讀過了,據說軍餉每個月至少也有二兩銀子,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

秋儀之笑道:“當然是真的了!你砍了棵樹,我就捨得給你黃金;你給我賣命,我還不捨得給你白銀么?怎麼?你想到我手下當鄉勇么?”

孟洪點頭說道:“正是。小人家裡人口多,種田砍柴再辛苦,也吃不飽肚子,正想來大人這裡賺點錢也好讓老娘、孩子吃頓飽飯。”

“好!”秋儀之又復贊道,“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你到我手下當兵吃餉,雖然不算什麼大志氣,倒也沒有什麼丟人的。不過我的文書你方才也見了,家中獨子我是不收的。”

孟洪忙道:“大人放心,大人放心。我還有個十來歲的弟弟,現在在讀私塾準備考個功名,順帶着也能照顧老娘;媳婦去年也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白白嫩嫩的,就是吃飯太多……所以我才想着過來當兵,吃這份皇糧啊。”

秋儀之聽了滿意地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見遠處趙成孝領着手下兩個弟兄往自己這邊快步走來,便高聲招呼道:“趙哥,你過來,我給你募了個兵了。”

趙成孝聽了,快步上前,向秋儀之作了個揖,又扭頭將孟洪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問道:“大人,這個小個子,就是你招的兵么?”

孟洪身材不高不矮,然而在高大威武好似黑塔一般的趙成孝身前,便顯得有些矮小了。

秋儀之笑道:“趙哥這話說的,打仗又不是晾衣服,要這麼高做什麼?人矮點,兩軍對陣時候,箭矢都從頭頂上飛過去了,不是正好能夠保命么?”

秋儀之話音剛落,眾人便嬉笑起來,就連平素頗為嚴肅的趙成孝也微笑道:“還是大人有見識,這點我怎麼就沒想出來呢?”

趙成孝又對孟洪說道:“我看你也是條漢子,既然大人說話,便收了你吧,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到縣衙這邊來報到。不過有話我先說清了,你不要以為是大人親自招來的,就在我面前裝大尾巴鳥,所有事情都得按規矩辦!”

未待孟洪答應,秋儀之便道:“對,就是這話沒錯。新招的兵,同我手下這些老親兵都是一視同仁,既不欺負、也不偏袒,孟洪你懂了嗎?”

孟洪到底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樵夫,聽了秋儀之和趙成孝的話,懵懵懂懂不知如何對答,只一個勁地點頭。

秋儀之見他這副憨厚樣子,倒也覺得放心:“那好,你憑本事賺了我一兩黃金,我也就不再賞你了。回去安頓好母親孩子,明天就來吧。”

他又扭頭對圍觀眾人說道:“本官知道山陰縣清苦,這才開了一個月二兩銀子的軍餉,足夠你們全家吃飽穿暖的了。可是我這錢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賺的,你們要是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就到這位趙將軍這裡報名。”

秋儀之話音剛落,人群便炸開了鍋,眾人立即將趙成孝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無不躍躍欲試地舉手想要報名。

秋儀之見了這副熱鬧場面,心裡十分高興,便放心地從人群之中擠了出去,卻見溫靈嬌正遠遠站在一旁,伸手招呼自己過去。

待秋儀之走進,溫靈嬌又伸手一指一旁的一座兩層茶樓,說道:“公子,林先生和吳小姐正在茶樓上飲茶看景,請你過去呢!”

秋儀之順着她指點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林叔寒憑欄而立朝自己微笑點頭,便也伸手打了個招呼,便請溫靈嬌一同登樓同林叔寒相會。

林叔寒和吳若非似乎是已來了許久,桌上放着的兩碗茶都已被喝空了一半。

溫靈嬌見了,便吩咐荷兒道:“荷兒,你隨身帶了今年的新茶么?還不趕緊給幾位沏茶去?”

荷兒聽了一怔,趕緊答應一聲,便快步退了下去。

吳若非是個善於察言觀色之人,見荷兒神色同平日不同,便問道:“荷兒姑娘似乎有些不太高興么?是不是溫小姐方才訓斥過她了?”

溫靈嬌委婉一笑,略一頷首道:“荷兒做錯了事,自然要懲戒幾句了。”

一旁的秋儀之卻唯恐他們在這事情上深究下去,便立即打斷話題,對林叔寒道:“還是林先生出手不凡。一篇文書明快通俗,讓目不識丁的老百姓也能看個明明白白,省了我說多少話。我看這次募兵要是順利完成,林先生當記首功。”

林叔寒倒也不客氣,點頭道:“古來倉頡造字,就是讓人閱讀交流的。上古諸子散文用詞精鍊,不過是當時以刀為筆、以竹為紙,不得已而為之。今人附庸風雅,誤解先賢本意,作文非要艱深得旁人看不懂才好,真是無理取鬧。”

正說話間,荷兒已捧了一隻茶盤,盤上端端正正放了四碗沏好的茶,四平八穩地端到桌上,逐一分到眾人面前,朝眾人施了個禮,便退後遠遠地在一邊侍立。

林叔寒話說得多了,口中有些乾渴,第一個舉起茶碗,輕輕揭開碗蓋,一股茶葉的清香便從碗裡頭發散開來,將眾人籠罩其中。

吳若非深吸一口茶香,讚歎道:“這是今年的西湖龍井吧?怎麼聞着香氣,要比我平常喝的要好多了呢?溫小姐,你這些茶葉,是從哪裡來的?”

溫靈嬌平時享用的茶葉,都是底下信徒供奉上來的,因信天尊教的人裡頭不少都是富商,送上來的自然也都是好東西。然而溫靈嬌自小嬌生慣養,只覺得這些東西都是理所當然,卻沒想過到底是什麼來頭,自然沒法回答吳若非的問題。

倒是林叔寒搖着摺扇說道:“若非,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且聽我慢慢道來……”

眾人都知道林叔寒要掉書包袋,然而他確有真才實學,見識又極廣博,不能不讓人信服,便屏氣凝神聽他說道:

“好茶多產自山中,只因山上多有霧氣氤氳,茶葉吸收霧中精華,自然就好了。而杭州西湖山谷一口古井當中,有棵老茶樹自井壁邊上盤旋生出,好似一條虯龍。這顆茶樹因有古井中泉水的熏陶,時時刻刻從不斷了有霧氣的氤氳,因此其上所產的茶葉乃是毫無疑問天下最好的。然因此樹天下僅有一棵,而且樹齡已高,產量稀少,故將此井旁邊所產的茶葉,統統稱為龍井茶。其色香味雖在尋常茶葉之上,卻因處山谷之中,沒有山頂霧氣環繞,因此便也稱不上極品了。”

吳若非恍然大悟道:“莫非我平日里用的,都是這些茶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