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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見吳若非這樣一個璧人,彷彿仙女下凡一般,看了竟有些陶醉,卻又不敢定睛細瞧,趕緊將目光移開,卻見林叔寒這不大的帳篷裡頭,零零落落放了無數書籍,有的已被貼上了各式各樣的條子,有的翻開了似乎看了一半還沒合攏。

於是秋儀之笑道:“亂世裡頭,盡有人搜刮金銀財寶的,林先生倒是穩如泰山,還有閑心看書呢!”

林叔寒卻是一臉嚴肅:“大人可別小看了這些書。江南人文薈萃,散落在民間的古籍善本不知有多少,戰亂之中不知有多少書從此失軼。林某也不過盡些綿薄之力,勉強收攏一些罷了。總好過光一本《尚書》,今文古文,便爭論個無窮無盡。”

秋儀之嘆服道:“還是林先生高瞻遠矚,我們在這裡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拼個你死我活,看似功業非凡,可說不定轉眼就隨風消逝了,唯有這書中記載的百家之言,才能流傳千古呢。”

林叔寒和秋儀之正搭着話,帳中的吳若非卻極知趣,知道這兩人必然要商議軍務,自己在這裡不合時宜,便笑道:“這邊炭氣太重了,我先去溫小姐那邊坐坐,還有幾句話要同她說呢。”說罷,便起身將手裡的書輕輕合攏、壓平,放在一旁便出帳去了。

秋儀之目送吳若非離開,正想着如何挑起話頭,卻聽林叔寒說道:“大人這幾日看上去甚是煩躁,可是因為軍務不順利之事?”

秋儀之沒料到林叔寒回單刀直入,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心事,自失地一笑,說道:“林先生不愧是在下的心腹好友。這些日子,我被鄭諭從無錫趕到蘇州、又從蘇州趕到杭州,原先好不容易積累下的優勢已是蕩然無存,又怎麼會不煩惱呢?”

“哈哈哈!”卻聽林叔寒仰天大笑起來。

秋儀之見林叔寒笑得十分狂放,知道他是書生意氣,便也不動氣,苦笑一聲道:“先生還有心思笑,怕再過些日子,我被鄭諭趕回山陰縣時候,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林叔寒這才收起笑容,說道:“大人這是怎麼了?從山陰縣出來時候,我們不是下定決心,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只求將江南局面擾亂了就好嗎?現在鄭諭調集起重兵前來進攻,不正說明大人的戰略已經成功了嗎?”

林叔寒這幾句話真有醍醐灌頂之效,說得秋儀之臉上擰成一團的五官霎時又舒展開來。

卻聽林叔寒接著說道:“嶺南王這邊給江南方向增兵,那別處的兵力勢必就要減弱。大人以一己之力,就牽制了嶺南王十餘萬精兵,這樣的戰果已是大獲全勝了,現在不過是勝多勝少的問題,大人還有什麼好憂慮的?”

秋儀之聽了這話,嘴角立即揚起一絲微笑,可這微笑維持了不過眨眼功夫,便又消逝無蹤:“唉!可是總被鄭諭這樣捻來趕去的,總不是長久之計。我手下大部都是新投奔過來的潰軍,方才張齊的話先生也聽見了,再這樣下去怕就怕軍心動搖,再也帶不動隊伍了。”

林叔寒卻道:“大人說得沒錯,這確實不是長久之計。可是大人長久不了,那鄭諭更加長久不了。”

他話說一半,卻突然起身出去,喚來外邊一個小卒,讓他去請趙成孝、伍常錫過來,這才回帳接著說道:“大人現在終日行軍轉移雖然辛苦,可不要忘了,鄭諭領了幾倍於大人的兵力,走的是一樣的路,比大人更辛苦幾倍!”

秋儀之聽了這話,眼中靈光一閃:“林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繼續領着敵軍轉進?”

林叔寒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愧蒙大人信任,將軍中供應糧草、發放軍餉的事情,暫由林某管理。林某也對這些之前嗤之以‘俗務’的事情有了些了解,知道裡頭學問極大,稍有不慎就會導致錢糧斷絕,激起兵士嘩變來。因此,我也知道,鄭諭那邊兵力最多不過三倍於我,可是後勤保障起來,難度卻要大了不止十倍。”

林叔寒喘了口氣,接著說道:“而大人之前又將各城、各地的糧草錢米洗劫一空,鄭諭一粒糧、一顆米,都要從嶺南道轉運過來,像他這樣跟着大人……哼,不出十天半個月,一定會斷糧斷炊,支持不住的。”

秋儀之聽林叔寒說得斬釘截鐵,凝神沉思了許久,又抬頭問道:“若果如林先生所言,那鄭諭應當要速戰速決,趕緊大舉發兵過來向我們攻擊,為何會這樣謹慎地跟在我們後面呢?怕是他糧草足有餘裕吧……”

林叔寒剛要回答,卻聽帳外有人通報姓名:“末將趙成孝伍常錫求見秋大人、林先生。”

林叔寒趕忙將這兩人請進帳篷,卻不寒暄,開門見山就問趙成孝道:“記得前幾個月,趙將軍跟着秋大人,毫不費力就以兩百精兵,俘獲了張齊手下五六千潰軍。我不問別的,就問你,為何張齊懵頭懵腦就被我軍堵在山谷當中了呢?”

趙成孝想也不想,就說道:“還不是因為張齊行軍時候,沒有派遣斥候在前頭探路嘛!”

“對!”林叔寒道,“那我再問你,張齊為什麼不派探子?難道是因為他傻,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

張齊此人資質平平,只不過是一員尋常戰將而已,趙成孝平日里並不將他放在眼裡,然而卻也說不上一個“傻”字。於是趙成孝斟酌地說道:“倒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不能。當時他手下那些江南道的敗兵,都成了驚弓之鳥,誰肯冒險出去探哨?索性抱成一團,要死大傢伙一起死罷了。”

“好!說得好!”林叔寒稱讚了兩句,又扭頭對秋儀之說道,“現在的鄭諭比之前的張齊好不到哪裡去。他之所以把軍隊約束得好似一個鐵桶,就是怕被大人抓到機會以少勝多把他打敗了。哼!大人現在不過是有些憂慮而已,而鄭諭卻是切切實實地在害怕!”

林叔寒雖然不通軍事,然而對人性的把握實在是探幽入微,這讓秋儀之既是佩服、又是後怕,蹙眉說道:“那麼先生的意思是,要我並不用擔心鄭諭會貿然向我攻擊,只要繼續迂迴轉進,看誰先支撐不下去,誰就贏了?”

林叔寒搖搖頭:“不,這樣雖然穩妥,但太過緩慢。現在正是冬天蕭瑟時節,江南沒有糧食,因此才有機會拖垮鄭諭。若是被鄭諭撐到明年春天、夏天,江南良田豐收,那就再無這樣的機會了。”

“原來如此!”秋儀之接話道,“這方便,我手下有的是精幹兵士,從明日起,就派出去,將各地向鄭諭輸送錢糧的通道統統切斷,看他沒了糧草,還能支持多久。”

卻聽伍常錫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犯不着這麼麻煩。大人這些日子大鬧江南,又在無錫城下駐紮了這麼許久,早就已將漕運、陸運切斷。鄭諭現在要從嶺南道轉運糧草,幾乎全都依靠海運。因此,以末將愚見,只要攻下明州這座大海港,便能將鄭諭同嶺南後方的紐帶切斷,也就成功了大半了。”

秋儀之聞言,大腦飛速地盤算:“伍常錫說的是有道理的。明州城沒有城牆保護,只要派一支輕兵,用兵得當的話就能輕易拿下,的確是一筆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於是秋儀之一面還在繼續思考,一面開口說道:“伍將軍這話在理。之前我們在山陰縣中離開明州太遠,因此我才沒有下決心攻打明州。現在我等已然到了杭州,時機已經成熟,現在就可以去打明州。你之前說城中有人接應,不知這話現在還能不能當真?”

伍常錫拱了拱手,說道:“既當得了真,又當不了真。”

“此話怎講?”秋儀之追問道。

“明州城的防務,我伍常錫再熟悉不過。城中節度軍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敲詐商旅,欺軟怕硬還要掂量掂量,根本打不了硬仗。這些投降了的節度軍,有沒有他們幫助接應,其實沒有半點作用,不過是搖旗吶喊幾句,振一振我軍的士氣罷了。”伍常錫答道。

“好!這話說得有氣魄!我主意已定,這事就我們在場的四個人知道,大家聚攏點過來,聽我慢慢部署。”

…………

次日一早,秋儀之的大營便連根拔起,營中兩萬兵士攜帶糧草輜重,一路往西邊進發。

密切監視秋儀之一舉一動的鄭諭聽到消息,心中大罵了一通秋儀之這個給自己尋麻煩的小賊,卻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也只能下令拔營啟程,跟在對手身後,只希望能將他們趕回西邊的山陰縣城裡頭去,回到江南道之前的形勢,就算是燒高香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現在名義上的全軍統帥秋儀之卻不在軍中。

前一日深夜,他便叫起尉遲霽明、十八個親兵、兩百名鄉勇,以及伍常錫麾下五百精兵,暗暗往東南潛行而去,兵鋒直指明州。

這八百人不到的隊伍,行動甚是隱蔽迅速,又加上伍常錫對附近地形極為熟悉,專門繞開城池市集,挑選偏僻小路而行,星夜兼程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已能遠遠望見明州城在地平線上留下的長長的一道陰影。

秋儀之見周邊沒有半個嶺南軍,知道自己的行動沒有引起鄭諭的注意,偷襲明州的計劃已成功了大半。

然而這樣唾手可得的戰果,卻讓自己不放心起來,拉過伍常錫問道:“伍將軍,我們來得快,現在有的是時間,要不要先派幾個心腹進城去,同委身在殷承良、殷泰手下的將領先打個招呼?”

伍常錫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道:“不用。這些都是沒骨氣的,萬一交戰起來,只消末將一嗓子喊出去,便能嚇破他們的膽子。”

他頓了頓,又說道:“倒是殷泰、殷承良手下或許有些倭寇,怕是不太好對付,大人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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