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卻見林叔寒又拉開扇子,在胸口胡亂扇動了兩下,繼續踱步說道:“大人問我這個‘大人物’到底是什麼身份,其實林某也並不知道,只能推測一下罷了。”

他又搖了幾下紙扇:“大人不妨想想,想那個叫銅眼羅漢的,武功已如此高強,在江湖中也是頗有地位。況且這些江湖豪客向來是獨來獨往,從來不會輕易聽令於他人。因此來講,這個‘大人物’能讓這群人心悅誠服,必定乃是一位響噹噹的,名副其實的‘大人物’!”

林叔寒頓了一頓,又道:“林某見識淺薄,我看普天之下,能有這樣權柄能耐,又同江湖人士有瓜葛的也就這麼幾個。”

他掰着手指說道:“第一個便是大人的結義兄長,尉遲良鴻!”

秋儀之聽了一驚,一口麵條從口中噴了出來,咳嗽着說道:“林先生,你這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吧?”

林叔寒笑道:“大人不要着急,聽我把話說完。大人想想,令兄尉遲良鴻武功天下聞名,尉遲家又是幾輩子的武林盟主,號令江湖已久,積威深厚。現在又兼了禁軍總教頭,正所謂黑白兩道通吃,江湖裡頭想在朝廷裡頭混個出身正果的,哪個不想討好投靠?況且令兄現在還有個女兒在江南,由她在這裡居中聯絡,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么……”

秋儀之好不容易將嘴邊沾着的麵湯、麵條擦乾淨,用力咽了口唾沫,說道:“先生這話,未免有些太危言聳聽了吧?”語氣已然是有些動搖。

林叔寒說道:“不過尉遲良鴻已是半個朝廷中人,同大人你的關係又極好,沒由來同大人和朝廷作對。況且聽大人所言,昨夜那些江湖人士,對令兄似乎也頗有不屑,因此看來尉遲良鴻並不是那個‘上面的大人物’。”

說完,林叔寒又補了一句:“林某不過是順理推斷而已,最後拿主意的還是大人。”

秋儀之點頭道:“林先生但說無妨,在下要的就是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先生但說無妨。”

林叔寒忽然狡黠地一笑,說道:“我看這個‘大人物’,第二個人就是——”他故意拖長了語氣,“就是大人您了!”

秋儀之驚得手一抖,幾乎將手邊盛了半碗面的大碗打翻,張皇地朝四面望望,低聲說道:“先生這玩笑可不是隨便能開的!”

“林某也不是隨意亂開玩笑之人。”林叔寒臉上帶着笑容說道,“其實以大人的身份地位,說是這幾個江湖豪客‘上面’的‘大人物’原是一點也不會出人意料。大人不妨想想,大人的結義兄長就是武林盟主尉遲良鴻,又有一個義父乃是當今聖上。這樣又有結識江湖人物的機會,又有羈縻江湖人物的必要,說出去,沒人會不相信的。”

秋儀之了解林叔寒的脾氣,知道他不過是在同自己開玩笑罷了,便笑道:“既然如此,那這銅眼羅漢幾個又為何會將我打個半死呢?”

“哼!”林叔寒冷笑一聲,“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計罷了,有什麼好奇怪的,況且更顯得大人此舉之後,必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秋儀之聽到這裡,已被林叔寒嚇得不輕,臉上掛着的笑容都有些僵硬,說道:“林先生可不要嚇唬我,若按照你這樣說法,我可犯了結交江湖匪人之罪,這可是一條謀逆大罪,我怎麼吃罪得起呢?”

林叔寒正色道:“這就是我要同大人說的。銅眼羅漢這幾個小毛賊,天下多的是。劫持欽差大臣這樣的案子雖然聳人聽聞,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大漢亡了,也不過是換個人當皇帝罷了,能有什麼打緊?”

秋儀之聽林叔寒的話,越說越是大逆不道,腦門上已是冒出汗水來,說道:“這話可不是好信口胡言的,林先生此話莫要再提。”

林叔寒終於住了嘴,笑了笑又道:“大人叫林某不說,林某不說就是了。不過林某所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大人不要以為自己做事沒有私心、光明磊落就無所顧忌了。大人越是這樣沒有私心,越是這樣光明磊落,宵小之徒就越是會胡亂猜測。”

秋儀之聽林叔寒所言頗有深意,便說道:“如今新皇登極,整頓吏治,朝廷上下雖然庸官傻官不能禁絕,可是那些包藏禍心、心懷叵測之徒怕是已經沒有了吧?”

林叔寒正色道:“下面的話,林某也只說一次,大人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就當是亂風過耳。”

他停了停,展開摺扇卻似乎忘了扇幾下,隨即收攏,說道:“之前皇上寫給大人的幾份信,林某反覆揣度過。似乎皇上現在聖心未定,尚未想好立儲之事,恐怕皇上春秋日高之後,便是一番血雨腥風。大人雖不過是撮爾小吏,卻是皇上心腹,手中兵馬雖然不多卻是實實在在的戰鬥力。這樣的人,無論在誰眼中,都宛若芒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這點還請大人留意。”

秋儀之聽了林叔寒這幾句話,覺得他這話中含義雖然有些危言聳聽,卻也是實實在在為自己打算,便在座中拱了拱手說道:“先生所言,在下受教了。”

他忽然又覺得這半棵松下的氣氛太過沉重,嘴角揚起一絲做作的笑意:“不過有言在先,在下確實不是那個統領群豪額所謂‘大人物’,萬一海捕文書下來,先生可別告發我喲!”

林叔寒心中卻是別有想法,心想:你秋儀之若是真有這份野心,倒也不是什麼壞事,不管成功與否,總好過現在成日如履薄冰一般地走鋼索。

想到這裡,林叔寒那恃才自傲的毛病又犯了起來,冷冷說道:“大人是皇上義子,自然不會同朝廷作對。但是聖人云‘季孫之亂,在乎蕭牆之內也’,皇上幾個親兒子會不會有這樣想法可就難料了。”

林叔寒這話說得陰冷無比,寒得秋儀之背上的汗毛都根根豎起,忙問道:“先生方才說了什麼?”

林叔寒一笑道:“我說了什麼了嗎?是不是大人你聽錯了?”

秋儀之知道林叔寒不願重複,便也不再強問,又吃了一大口面,順便梳理一下方才同林叔寒的對話,這才說道:“都怪這個倒霉的銅眼羅漢,一句整話都說不全,害得我們林先生在這裡猜了半天,都弄不清這個‘大人物’到底什麼來頭。”

林叔寒聽了秋儀之這話,竟好似中了激將法,以為秋儀之是在怪自己沒有識破此人身份。然而現在的線索實在太過稀缺,旁敲側擊之下,卻是難以猜測這位“大人物”到底是誰。

於是林叔寒在亭中不安地轉了幾個圈,忽然靈光一閃,說道:“大人有沒有想到一個人,他也可能就是那位‘大人物’……”

“是誰?”秋儀之迫不及待地問道。

“溫靈嬌。”林叔寒嘴巴一張,吐出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來。

秋儀之聽了腦子頓時“嗡”地一怔——

其實所謂“大人物”就是溫靈嬌的想法,秋儀之不是沒有想過。她溫靈嬌是堂堂天尊教的聖女,不少武林高手都以她為馬首是瞻,天尊教又素來同朝廷官府過不去。因此就憑銅眼羅漢、金花姑娘、銀花姑娘三人所作所為,說是天尊教的行動,也是嚴絲合縫、極合邏輯的。那這天尊教中,除了那位藏頭露尾甚至於是否真實存在都不確定的教主之外,便是“聖女”溫靈嬌了。

——然而自己同溫靈嬌情愫已深,甚至暗暗許下終身,萬一到時候真的查明她就是那個“大人物”,那自己又如何能輕易下得了決心,將其鎖拿住呢?

卻聽林叔寒輕嘆一聲,說道:“世上最難解的就是一個情字。大人不要看林某是個酸腐儒生,卻也在這個字上不能自拔,為了一個吳若非,幾同父母反目,‘不肖之子’四個字,說的便是林某。因此林某也不希望大人同溫小姐真有兵刀相見的那一天。林某還是方才那句話,林某所說的,不過都是推測罷了,最後拿主意的還是大人!”

林叔寒這話說得就十分透徹了,秋儀之一邊回味,一邊低頭專心吃那碗半涼的湯麵,直將麵湯喝了個底朝天,這才說道:“看來為今之計,也只有一個‘等’字了。就盼着那位‘大人物’會露出馬腳來,讓我們能夠尋到破綻。幸好我們有的是時間,多等一時半會也沒有大礙,可惜就苦了石偉了。”

林叔寒答道:“他們拿住石偉,要麼當街殺死虛張聲勢,否則就要好好養着,等候同朝廷教義,才不會為難這位欽差大臣呢!”

秋儀之聽了莞爾一笑:以石偉這樣能言會道、八面玲瓏的人品,若不是對手擺明了想要殺他,確實是不會吃什麼大虧的。

又聽林叔寒說道:“除此之外,大人必須立即將此處情形報由皇上知曉。須知大人身邊有千萬雙眼睛盯着,一個不留神就會留下欺君敷衍的罪名,也容易被其他別有用心之人從中造謠生事。”

“有理!”秋儀之說著,拍了拍肚皮,說道,“那事不宜遲,我同林先生這就參酌着寫封書信,立即送到京城裡去。”

說罷,秋儀之便拉着林叔寒回書房,立即草擬了一封書信,反覆閱讀審查之後,便叫來王老五,囑咐道:“你拿着這封信,現在就出發,趕到京城裡去。到了京城先去尋丞相府,就報山陰縣秋儀之的名號,自然有人招呼你。然後一刻也不要耽擱,候了回信,立即回來。懂了嗎?”

王老五也不是第一次給秋儀之送信了,知道凡是要自己這個“飛毛腿”親自送的,必然十分要緊,答應了一聲:“大人您就請好吧!”便回去略略收拾了幾雙鞋襪,便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