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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青浦城外護城河上幾座橋樑,都是可以升起的弔橋,那隻消收起橋面,倭寇立刻就會知難而退,另選其他城池攻擊。

然而青浦乃是一座頗得南北商賈之利的商業城市,四座橋樑沒必要修成軍事要塞專用的弔橋,而是四座上能走車馬、下能通航船的石拱橋。

因此倭寇選了青浦西門,集中兵力日夜攻打,想要攻下青浦城門之後,再進城搶掠一番。

倭寇惡名遠播,青浦城中百姓知道一旦倭寇攻入城中,必然就是生靈塗炭,因此戰意十分高昂,守着西門城樓,不斷向下投擲滾石、灌澆滾水,愣是硬扛了七八天。

然而青浦畢竟城小、牆矮、路窄,經過連續將近十天的不停攻擊之後,倭寇雖然沒有能夠破壞或是佔領西門,卻居然在西門外頭堆積起一座幾尺高的屍堆來,倭寇站在屍堆頂上,一伸手就能扒住城牆頂部,只要在加把勁,多死幾個人,便能順勢爬上城牆,攻入城內。

正在這青浦縣城岌岌可危之時,秋儀之終於率領鄉勇殺到倭寇身後。

其實秋儀之早就知道倭寇聚集青浦,攻城甚急的情況,立即就派了“鐵頭蛟”等幾個親信前來打探情況。

“鐵頭蛟”乃是秋儀之手下一員悍將,武藝已然不凡,難得的又有一副好水性,他騎馬繞了青浦縣城一圈便斷定——這座有寬闊湍急護城河守護的城池,以倭寇現有的攻城能力,絕非一時半刻可以攻佔下來的。

聽了回報之後,秋儀之便放下心來,率領手下精兵緩緩向青浦靠攏,卻不急於發兵解圍,而是派人時刻觀察戰況。而其他地方的倭寇卻沒有秋儀之這樣的好耐性,只聽說此處城池旦夕可下,便從別處聚集到青浦城下。

眼看小小的青浦縣城將要被逐漸增加的倭寇淹沒,秋儀之見時機已到,終於令旗一揮,下令全軍進軍。

其實秋儀之所部就在距離青浦縣城東北一處山神廟中駐紮,距離縣城只有半天的路程。只因此處遠離交通要道,秋儀之麾下兵馬行動又十分隱蔽小心,因此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倭寇竟沒有絲毫察覺,直到他們突然出現在倭寇身後,才好似神兵天降一般,將倭寇嚇了一跳。

對面倭寇已聚集起五百人以上,是秋儀之所部兵力的兩倍還多。

然而秋儀之卻知道自己手下鄉勇正在兵精糧足、士氣高昂之時,又掌握了壓倒性的兵器和久經考驗的戰法戰陣,同時還有青浦城內軍民同仇敵愾的支援呼應,因此毫不看中殺倭寇一個措手不及這樣的大好機會,反而在倭寇身後從容列好陣型,等候兩軍正面交鋒。

倭寇之中也有在倭國沙場之中餘生的老兵,更有不少曾在金陵城下同山陰鄉勇交戰過,一見對面兵士陣型嚴整、目光堅定、指揮若定,便知其不可小覷,便收了輕慢之心,暫且拋下危如累卵的青浦縣城不管,好專心先對付眼前這支部隊。

秋儀之不知同倭寇交手過多少回了,今日手下有兵有將,之前的慌張和不安早已煙消雲散,他叫趙成孝守住陣線,不要讓倭寇抓到絲毫破綻,自己則招手叫來“黑頸蛤蟆”對他說道:“你小子嗓門大,我說一句,你跟着向對面喊一句。”

“黑頸蛤蟆”立即答應一聲,卻又疑惑地問道:“對面都是倭人,小的不懂倭國話,怕聽不懂。”

秋儀之一笑道:“這事你不要管,跟着我說就是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告訴他們:本官山陰秋儀之,奉命前來剿滅倭寇!”

“黑頸蛤蟆”點了點頭,跟着嚷道:“本官山陰秋儀之,奉命前來剿滅倭寇!”

他不愧“黑頸蛤蟆”的綽號,一嗓子嚷出去果然是又響又亮,惹得站在他身前的“鐵頭蛟”不禁扭頭罵道:“你小子眼睛放放亮,大人是要叫你沖倭寇喊話,你在我耳邊叫什麼?怕老子耳朵不聾嗎?”

秋儀之立即伸出巴掌在“鐵頭蛟”光溜溜的腦門上狠狠拍了一下。“鐵頭蛟”還以為是“黑頸蛤蟆”打他,扭頭就要叫罵,可一見是秋儀之冷冷地盯着他看,頓時收了聲,縮着一顆光頭安分守己地站在隊列當中。

於是秋儀之又讓“黑頸蛤蟆”嚷道:“本官素來知道,倭寇之中並不全是倭人,其中不少乃是我大漢子民。依大漢律令,凡是在我大漢疆土之上作姦犯科的,不管你是真倭寇、還是假倭寇,都要依律定罪、明正典刑。然而本官念爾等不過是一時為生活所迫或是利令智昏,若現在就棄暗投明,便以戰場投誠相待,一切罪衍、既往不咎。若是負隅頑抗,怕是要玉石俱焚、累及父母!”

“黑頸蛤蟆”這幾句鸚鵡學舌一般的話喊完,倭寇陣中明顯地出現了一陣騷動,不少人面面相覷,隱隱約約傳來竊竊私語之聲。

不過片刻功夫,倭寇之中便傳來倭語高聲怒斥之聲,秋儀之雖然沒聽懂他們叫罵的內容,可是這幾句倭語歇斯底里的語氣,一猜便知乃是極力約束紀律所言。

可這一番氣急敗壞的怒斥顯然起到了反作用,只見排在陣前好幾個人,拋下倭刀,飛也似地從隊伍裡頭跑了出來,口中叫嚷着:“不要殺!不要殺!我們是漢人!”

秋儀之見他們已解除了武裝,便點了兩個親兵將其看管起來。

倭寇陣中的漢人見秋儀之說話果然算話,沒有將逃跑過去的兩人殺死或是捆綁起來,更是一陣騷動,立即又有十幾個假倭寇扔了倭刀往前就跑。

幾個倭寇見情形不妙,忽然抽出倭刀,當場就將砍到了幾個想要逃散的漢人,然而絲毫沒有能夠起到穩定戰線的作用,轉眼之間又有十來個人往秋儀之這邊逃了過來。

秋儀之叫過一個還算機靈的假倭寇問道:“那邊還有幾個漢人?”

那人張望了一下,戰戰兢兢說道:“大人饒命。我認得的差不多都跑過來了,沒跑過來的被倭寇殺掉的也有好幾個,現在留在對面的也就一兩個吧?”

戰場之上,你死我活,秋儀之顧全到這種地步,已是殊為不易了,於是他喚來趙成孝,囑咐了幾句,便退到陣後,仍由趙成孝指揮作戰。

趙成孝絲毫不含糊,騎在一匹黑色駿馬背上,手上令旗一舉,高聲指揮道:“勁弩上前!拉弦上箭!”

七十命弩手齊聲答應一聲,從中間步卒人縫之中擠了出去,站到站立在最前邊的持盾手手中巨盾間隔之處,奮力用腳蹬開弩弦,搭上弩矢,舉起弩機,小心翼翼地瞄準着正前方的倭寇。

倭寇戰法簡單,只講究正面衝鋒、短兵相接,哪裡見過這樣的戰法?

正在他們如墜五里霧中時候,趙成孝忽又將手中令旗一揮,令道:“齊射!”

弩手早已瞄準妥當,聽到號令,隨即鬆開扳機,弩機上箭矢果然帶着極為強勁的勢能,向前方直射過去。

倭寇距離弩手只有不過百步的距離,七十張弩機齊聲發出的“嗡”的聲響甫一發出,箭矢便已射中最前一排的倭寇。弩矢同箭矢不同,又短又利,射速又是尋常弓箭的好幾倍,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上射擊,凡是中箭的倭寇便立即失去了戰鬥力,還有幾個頭上中箭的,頭蓋骨立即就被掀去半片,腦漿噴洒得到處都是。

倭寇何時見過這樣的武器,頓時被嚇得愣站在原地,不要說立即卧倒隱蔽或是尋找掩體了,就是開口叫罵都已忘了。

山陰鄉勇這邊卻是毫不留情,轉瞬之間又已拉開弩機、裝上弩矢,再次向倭寇人群之中射擊。

不出意外,這一陣射擊又如疾風驟雨一般,將前排倭寇彷彿麥稈一般刈倒了一片。

這下倭寇再也無法鎮定了,有的向前想要突入對手陣中,好發揮近戰優勢,免得毫無反手之力一般被人指指點點地射死。有的卻慢慢向後挪步,只想着能將同伴當做自己的擋箭牌,先奪過眼前的危險再說。

轉眼之間,第三陣箭雨再次襲來。這回倭寇因陣型混亂,更多人被射死射傷。此時大多數倭寇都已意識到,若是繼續擁擠在這城門前的半座橋上,那無疑會被不斷襲來的箭矢統統收割乾淨。

卻見倭寇之中有個膽子大的,乘着對面弩手兩次射擊的間隙,突然提着倭刀衝上前來,想要殺進對手陣中,以求近身混戰。

秋儀之見狀,也不等趙成孝下令,隨即點起身邊兩個親兵,要他們立即將此人殺死。

這兩個親兵聽了號令,一夾馬肚,胯下渤海駿馬立即奮起四蹄狂奔起來。這兩人從本方陣型左側殺出,繞了小半個圈子,剎那間便殺到那冒進的倭寇身後,在這倭寇反應過來之前,便俯下身子,用戰刀將其劈成兩半。

這兩人一擊得手,毫不戀戰,在倭寇面前略略放慢了馬速從容掠過算是示威之後,便又催動馬匹,回到本方陣中。

秋儀之見自己手下毫不費力便收拾了上百倭寇,心中得意,然而他腦筋尚算冷靜,忽然意識到這些倭寇現在還有士氣能夠負隅頑抗,恐怕再過一時半刻就要潰散了。

要知道:這群五百餘人的倭寇,是好不容易才聚集在一起的,若是就此分散開來,就怕這群倭寇被秋儀之打怕了,再也不會冒險攻擊城池,也因而再也尋找不到聚而殲之的機會了。這些就此逃散開去的倭寇放任不管,不久之後,對江南治安又是一番無以收拾的麻煩。

於是秋儀之叫來趙成孝,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

趙成孝點點頭,揮動令旗命令勁弩手停止射擊,退到陣型最後,當矢營重步兵則緩緩向前推進,兩翼則由勁卒刀盾手掩護。不一刻,當矢營已經推進到拱橋橋頭,徹底將倭寇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