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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身影見再無人可殺,這才停下腳步。其中一人將挺立着死了的百戶一腳揣倒在地,對那大漢說道:“大哥,這金陵的官兵武藝比別處的可要稀鬆得很了,太不經殺。”聽聲音竟是個女子。

秋儀之忙擦了擦被汗水迷住的雙眼,定睛望去,見這兩個在自己面前行兇的之人果然是兩個女子,他們一人穿紅、一人穿綠,年紀都在三十五歲左右,容貌甚不美麗,偏偏還在臉上濃妝艷抹塗了一層又一層的胭脂,顯得十分詭異。

這樣的容貌,秋儀之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正搜腸刮肚地搜索着自己的記憶。

卻聽另紅衣女子說道:“剛才是哪位叫抓逆賊的?”

秋儀之等三人見這兩個女子既十分兇殘,武功又不弱,都不敢答應,心裡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盤。

綠意女子見狀,笑了一聲:“哈!剛才嗓門還挺亮的嘛,現在怎麼變成啞巴了?哼!反正總是你們三人當中的一人,另外兩人也是同伴,死了也不可惜!索性殺掉算了。”

紅衣女子幫腔道:“姐姐說得有理!”她一指秋儀之,又道,“我就看這個小白臉來氣,就先殺他好了!”

說著,這紅衣女子毫不停頓,舉起短刀照頭就往秋儀之腦袋上砍去。

秋儀之嚇了一跳,索性他也算是會些武藝,趕緊用力向後一躍,正好奪過那女子的刀鋒,然而後背卻已靠上了那幅檀香木屏風——已是退無可退!

那女子見秋儀之躲開了自己的攻擊,也覺得有些意外,隨即恢復常態,笑道:“沒想到你小子螞蚱似的,卻也會些武功。你身邊不是佩了刀么?敢跟老娘對上一招么?”

這話提醒了秋儀之。

秋儀之之前幾次遇險,全都遇難成祥,所依靠的除了尉遲霽明的貼身護衛和自己的好運氣之外,便是這口削鐵如泥的西域寶刀,難得有一次沒有佩戴,便險些命喪倭寇之手。因此從那日之後,秋儀之無論走到哪裡,都將這口保命寶刀帶在身邊。

於是他趕緊往腰間摸去,想要立即抽出寶刀防身。

不料那紅衣女子見秋儀之目光離開自己,知道這是一個大破綻,高呼一聲:“小賊看刀!”舉起寶刀就往秋儀之身上劈來。

秋儀之眼看就要中刀,下意識地加快了手上動作,轉瞬之間便擎刀在手,也不講究什麼招式了,平舉着寶刀,便往那女子短刀之上格擋。

誰知這女子見了秋儀之這口寶刀漆黑的刀身,高呼一聲:“不好!”,立即就想強行收回刀勢。可是她方才這招只想着能夠將秋儀之劈成兩半,用上了全部氣力,再如何收回力氣,手中短刀還是不可避免地同秋儀之那口寶刀刀刃相觸。

要說這紅衣女子手中短刀不過就比尋常鐵匠打造的刀劍略好一些罷了,與西域寶刀對上,就彷彿以卵擊石,刀刃剛剛相觸便被截為兩段。而持刀的紅衣女子招式未盡、餘力不消,照着秋儀之手中的寶刀便倒了下來。

一旁的大漢說話結巴,手上動作卻不慢,見她性命危在旦夕,立即伸手抓住那女子後衣領,熊腰一擰,便將這女子向後扔了出去。這漢子臂力極大,一個武功高強的大活人,被他這麼一扔,居然直飛出去兩丈遠,狠狠落在一張八仙桌上,將這張頗為結實的桌子砸了個粉碎。

紅衣女子遭了這樣的重擊,受傷已然是不輕,卻忍着一口氣,爬起身來,一躍到秋儀之跟前,用十分驚惶的語氣說道:“你手裡這把刀,我認得!”說完,氣息不勻,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秋儀之倒是一愣,心想:自己在江湖之中是個無名之輩,見識過自己這口寶刀的人,大多是些山賊倭寇之流,而如顧二娘這樣的高手,卻都已死了,緣何這個女人會自稱認得自己的刀呢?

秋儀之挺着刀,帶着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這個女人,忽然恍然大悟,叫道:“你是不是那個叫‘金花姑娘’的?”

這女子忙着擦拭嘴邊鮮血未及答話,卻聽那手持雙劍的綠衣女子答道:“沒錯,她就是我姐姐‘金花姑娘’,我便是‘銀花姑娘’,你終於想起我們了么?”

方才救人的大漢聽了,卻還是懵懵懂懂,問銀花姑娘道:“這……這人是……是你們姐……姐妹的故人嗎?那可……可是大水沖……沖了龍王……龍王廟了……”

“什麼大水?什麼龍王廟?大哥都忘記了嗎?”銀花姑娘嗔道,“大哥,你忘了你的傷是怎麼來的了嗎?”

那漢子聽了一怔,瞪着一雙燈籠般的眼睛看看銀花姑娘,又看看秋儀之;看看秋儀之,又看看他手中那口漆黑的寶刀,終於一拍腦袋說道:“好啊!居然是你小子!還認得我銅眼羅漢么?”他激動之下,口舌居然靈敏了不少。

秋儀之方才已認出了“金花姑娘”、“銀花姑娘”二人身份,卻沒認出這大漢的身份,經他這麼一自我介紹,又見此人身材容貌,果然就是那留了發、蓄了須的“銅眼羅漢”。

話說當年秋儀之奉了還是幽燕王的鄭榮的命令到京城洛陽辦事,途中路過安河鎮,同這銅眼羅漢等所謂“河洛八友”的八名江湖豪客起了紛爭。當時也同今日這樣,性命危急,多虧了號稱武林盟主的尉遲良鴻出手相助,才將這八人打跑,自己也靠了這份緣分同尉遲良鴻結拜為兄弟。

秋儀之又隱約記起當年尉遲良鴻武功卓絕,三拳兩腳就將這銅眼羅漢打得沒有絲毫脾氣,當時這胖頭和尚心服口服,隨即退避三舍而去——此時自己若是提及尉遲良鴻的大名,說不定能讓他知難而退,一場禍事便也能就此消弭乾淨。

於是秋儀之一邊思索着語句,一邊站起身來,對銅眼羅漢說道:“原來是大和尚啊!許久不見怎麼還俗了?居然留起頭髮來。既然是故人,又是我兄長尉遲良鴻的武友,何不一同坐下吃一杯酒?”

銅眼羅漢聽了環眼一睜,驚道:“怎……怎麼?你說尉……尉遲良鴻是……是你的兄……兄長?”

秋儀之是故意提起這個話題,還唯恐銅眼羅漢聽不出他的旁敲側擊,現在聽他接了下茬,便趕緊接過話題說道:“沒錯。這是還全靠大和尚呢,若不是你挑起安河鎮那場糾紛,尉遲大俠又怎會同我結拜為兄弟呢?”

“此……此話當……當真?”銅眼羅漢急問道。

秋儀之答道:“那自然是真的。我同兄長乃是生死弟兄,情同手足。現在他人雖在洛陽,卻依舊和我經常通信。只是信函不在身上,若是大和尚不信,我找人取來便是。”

他這話半真半假。

若單論“生死弟兄”四個字,可謂半點不差。可是“經常通信”就純屬子虛烏有了——倒不是他們之間關係有了什麼裂痕,只是因為這尉遲良鴻武功實在太高,又兼了禁軍總教頭的名號,秋儀之若是同他過從太密,唯恐又要引起皇帝鄭榮的懷疑猜忌。

可是秋儀之卻絲毫不怕自己的謊話被揭穿,心想只要這結巴和尚鬆口讓自己去取信函驗證,那他就去林叔寒的莊園裡頭請尉遲霽明出來。以尉遲霽明的功夫,料理這個和尚還不是三隻手指捏田螺么?

卻不料銅眼羅漢咧嘴罵了一聲:“他媽的!看……看什麼信?你……你不知……道老子不……不認字嗎?”

秋儀之聽了心中一哂:果然是個粗人,臉上卻不敢露出輕蔑之色,又道:“那也不要緊,我兄長的女兒現在就在我身邊學文,不如叫她過來如何?聽說大和尚在武林當中也是我兄長的同輩,叫她過來給叔叔敬一碗酒也是應當的。”

秋儀之一邊說,一邊心想:銅眼羅漢若真同意讓尉遲霽明過來,那自己身邊就有了護衛,再也不用怕他行兇了;若這個大老粗略精明些,知道尉遲家傳之人就在左近,說不定也就知難而退了。

這銅眼羅漢號稱“河洛八友”之長,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又是個文盲,然而江湖經驗卻極豐富,武林之中的消息又十分靈通,聽說過尉遲家小一輩的武功雖也都還看得過眼,卻沒有一個如尉遲良鴻這樣的頂尖好手——唯有尉遲良鴻的一個女兒,小小年紀武藝已超越同輩兄長,着實不可小覷。

因此銅眼羅漢道:“你……你……你沒事叫……叫個小……小……小姑娘來做什麼?”

銅眼羅漢本來說話結巴,也聽不出到底是什麼語氣,反而讓秋儀之無從捉摸他的內心想法,只好繼續順着自己思路說道:“既然如此,想必大和尚已是信得過我了。江湖上有句話叫‘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今日是我等幾個有錯在先,可惜大和尚沒有興緻喝一杯賠罪酒。不過不要緊,來日方長,有朝一日我們有緣再會,定當加倍賠罪。”

說著秋儀之偏偏頭,朝已是目瞪口呆的劉慶、石偉使了個眼色,隨即向銅眼羅漢拱了拱手,邁步就要從他身邊擠過去,手中卻還擎着那把保命的寶刀不肯鬆手。

銅眼羅漢哪裡會這樣稀里糊塗就放秋儀之離開?隨即就伸出巴掌大的手想要攔住秋儀之的去路,卻對他手裡那口寶刀依舊有所忌憚,用力抓住秋儀之握着刀的右手腕,隨即向後一推,口中說道:“想……想跑?沒……沒這麼容……容易!”

秋儀之情知自己今日是絕難矇混過關了,只想着能多同這結巴多說幾句話,盼着能有巡城的兵丁發覺異樣,叫上大隊人馬上樓來搭救自己,又或是林叔寒、溫靈嬌、尉遲霽明發覺自己夤夜不歸趕來尋找……只有這樣自己才能轉危為安。

打定了這個主意,秋儀之危局之下反倒平靜下來,嬉皮笑臉地說道:“大和尚,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算有些小誤會,我兄長不也是化解了么?何苦這樣為難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