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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待鍾離匡答應,皇長子鄭鑫也快步上前,說道:“賢弟說得沒錯,趕緊去準備好了。愚兄先同先生、三弟一道,商議一下隨駕人員,這就趕來,不會誤了時辰。”

秋儀之見鍾離匡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便快步出帳,追在皇帝鄭榮身後說了幾句,便點起身邊包括趙成孝在內的二百一十八名精兵,又請來尉遲父女,護衛着皇帝便往行轅營門外走去。

鍾離匡、鄭鑫等人行動倒也十分迅速,皇帝上了御輦還沒走幾步,他們便領着十來個人跟了上來。鄭榮在御輦上,看見來者人數不多,又都是信得過的近臣,便也不再說話。

張龍是這邊的軍事主官,營盤哨兵都是由他部署,因此奉了鍾離匡的命令,特意先行一步,在前頭帶路。

向南走了有頗有一段時間,眾人終於來到長江邊上。

秋儀之抬頭見十幾艘大小船舶依舊停泊在江邊,其中一艘最大的船上,幾面白鯨大旗迎風招展,便知乃是李勝捷船隊的旗艦。於是他翻身下馬,快步跑到皇帝的御輦之側,稟告道:“皇上,前頭那艘掛着白鯨旗的,就是李勝捷的船了。他似乎還沒得到消息,這樣旗幟高掛,太不恭敬了,臣還是先走一步,通知他接駕如何?”

鄭榮心想秋儀之這幾句話倒也有些道理,便答應下來。

秋儀之見了,又作了個揖,專門又叫上了大嗓門的“黑頸蛤蟆”,快馬就往江邊而去。

到了李勝捷艦船之下,秋儀之便叫“黑頸蛤蟆”高聲喊道:“少船主,快出來,我秋儀之來了!”

連喊了三遍,果然見李勝捷從船舷便探出頭來,笑盈盈說道:“原來是兄長來了啊!你把我晾在這長江邊上十來天了,也不知傳個信過來,叫小弟好等!”

現在不是寒暄打趣的時候,秋儀之忙道:“改日愚兄自當賠罪。不過現在皇上正往這邊趕來,賢弟趕緊降下旗幟,下船列隊,做好迎駕準備!”

李勝捷聽了一愣,高聲問道:“兄長說什麼?”

秋儀之又將原話複述了一遍,又加了一句:“聖上這就要到了,事不宜遲,賢弟趕緊下船接駕!”

李勝捷終於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按照秋儀之的指示,命人降下桅杆上的旗幟,又點齊三四十個精幹水手,自己也披掛齊整,全都下船,在江邊列隊,一邊聽秋儀之教授見駕禮儀,一邊等候皇帝到來。

不過移時,護衛着皇帝的衛隊先鋒便已抵達船下。

這些人原都是秋儀之手下精兵,李勝捷認識其中不少人,雖不能說話,卻也都用眼神示意算是打過招呼,讓他緊張的心情一下放鬆了不少。

過不移時,御輦也終於抵達,皇帝鄭榮從車上款步而下,不緊不慢地朝李勝捷這邊走來。

李勝捷是頭回見到皇帝,心中夾雜着興奮、喜悅、好奇、恐懼的情緒,竟一時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應對。

站在他身旁的秋儀之見了,忙在李勝捷耳邊低語道:“皇上來了,賢弟不可失儀,要跟着我行三叩九拜之禮。”一邊說,他一邊拜倒下去,帶着李勝捷向皇帝磕了幾個頭。

行禮已畢,鄭榮也已走到秋儀之、李勝捷跟前,他低頭見儀之身邊之人年紀輕輕卻也是一表人才,心裡高興,便問道:“你就是李勝捷嗎?”

秋儀之聽了搶先一步低聲說道:“賢弟,皇上問你話呢。當今聖上仁慈和善,你好好回答,略有失儀之處,皇上也是能夠包容的。”

李勝捷聽了,終於鼓起膽子,說道:“是,我……哦,臣就是李勝捷了。”

鄭榮聽李勝捷說話聲音洪亮,話語之中絲毫沒有那種尋常人初次面聖時候的謹小慎微

,頓時對他起了幾分好感,便道:“好個李勝捷,你家雖然兩代為匪,不過身懸海外,卻依舊不忘自己是大漢子民,這點就很難得了。”

李勝捷聽到皇帝口中的這個“匪”字,心裡老大不痛快,當即反駁道:“皇上這話就講錯了。我李家之前做的是走私生意,不會去、也不屑去當什麼海盜倭寇。遇到那些過於為非作歹的海賊海盜,我李家往往還要出面教訓。皇上說我們當‘匪’,這可就錯了。”

眾人靜靜聽李勝捷說完,無不嚇得噤聲不語——要知道,現在這位皇帝雖然氣量極大,可畢竟是天下至尊,滿朝文武除了被尊為“先生”的鐘離匡之外,還有誰敢這樣當面指摘皇帝的錯誤?

正在氣氛尷尬之時,卻見皇帝背後閃出一名青年官員,厲聲呵道:“李勝捷,你昏頭了嗎?皇上說你是‘匪’,你就是‘匪’,怎敢胡攪蠻纏?不怕天威震動嗎?”

秋儀之聽這話說得又是刻薄,又是嚴厲,忙偷眼去看,見說話之人正是禮部尚書施良芝,心中一陣厭惡,便跪爬了半步,說道:“皇上,李勝捷久在海外,不懂禮節,還請皇上恕罪。不過他李家出海走私也是為生計所迫,數十年來從來沒有危害大漢利益,更能節制打壓倭寇海賊。李家老船主李直,就是被倭寇所傷,至今重傷未愈,而欽犯殷承良、殷泰父子糾結海寇、附逆嶺南王府,也是李勝捷出兵擊潰的……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李家功不可沒,還請聖上留意。”

鄭榮聽了秋儀之這話,不住地點頭,又斥施良芝道:“你管好你的禮部事宜就好了,這等軍國之事,輪不上你插嘴聒噪。”

施良芝聽了,渾身一縮,唯恐皇帝又降下什麼新的罪過來,便也不再解釋,趕忙退了下去。

鄭榮又對李勝捷道:“你李家的忠心朕是清楚的,不也封了你功名了嗎?你家既然有了朕的功名,那也就是朕的臣工,禮儀二字為的就是約束天下臣民,教其時刻知道君父的威嚴,豈能又片刻鬆懈?不過你失儀之罪,朕卻不願追究,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以李家在海上的實力,儼然是一方諸侯,少船主李勝捷更是從來都是目中無人、心直口快,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料到今日剛一開口,就引來這麼多人的教訓,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忿,只是礙於皇帝的威儀和秋儀之的面子,才沒有發作。

“你沒有讀過聖賢書,這點道理不懂也並不奇怪。這裡多少飽讀四書五經的兩榜進士,都未必懂得這其中的道理呢!”說著,鄭榮一下抬高了聲音,“朕不罰你,那是因為你方才所言雖然無禮,說得卻是你自己的真心話。朕不怕臣工說壞話,也不怕說好話,就怕有人處心積慮地說假話來騙朕。只要你心底純凈,什麼話是朕不能包容下的?”

這話雖說是說給在場所有文武重臣聽的,卻是直接講給李勝捷的。

可偏偏其餘文武重臣都聽得汗流浹背,唯有這李勝捷雲里霧裡,聽了個懵懵懂懂。

卻聽鄭榮又道:“記得朕封了你父親靖海中郎將的職位,並准許能夠蔭襲一代,不必降等。不過朕看你乃是可造之才,又立下功勞,祿位必然高過乃父。這樣,朕這就晉封你為靖海將軍,食二品俸祿。”

按照大漢官制,武職裡頭,二品的將軍已是少有的極品官位,除了禁軍的前、後、左、右四位“元帥”之外,再無出其右者。

李勝捷這個年輕人,只見過皇帝一面,就被封了這樣大的官職,羨慕得一眾官員暗暗嘖嘖稱羨的同時,卻又覺得他陞官似乎太快了,有些不合成例。

卻聽鍾離匡冷冷奏道:“皇上,李勝捷年紀還輕,將來有的是立功的機會,現在就封他這樣大的官職,恐怕斷了他上進的通路了。還請皇上三思。”

禮部尚書施良芝剛剛被皇帝訓斥過,現在能出面說句話的,也就這位鍾離宰相了。

鍾離匡皇帝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含笑說道:“鍾離先生多慮了,這點心思朕心裡有數。李勝捷有功受祿理所應當,將來再立新功之後,更會加官進爵,無所謂斷了上進之路。”

秋儀之聽皇帝金口一開,便堵住了朝廷百官的嘴巴,打心眼裡替自己這位義兄弟高興,忙在他耳邊說道:“賢弟,這是皇上的隆恩,你還不趕緊謝恩。”

李勝捷雖然知道這“恩”非“謝”不可,卻不知其中有何規矩,只在地上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算是謝過了。

皇帝鄭榮見李勝捷雖不懂規矩,倒也是一片誠心,心裡頗感欣慰,便說道:“好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先起來吧。”

李勝捷已是跪得腰酸腿麻,聽了這聲吩咐,趕忙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直挺挺站在皇帝面前,卻不知如何對答。

秋儀之見了氣氛略顯尷尬,忙也起身接口道:“皇上你看,這就是李勝捷的旗艦。”他一邊伸手指着身後的巨艦,一邊向皇帝義父介紹道,“李勝捷就是憑了這艘戰艦,擊潰了附逆嶺南王的倭寇艦隊,就連殷承良、殷泰父子也葬身魚腹,豈不快哉?”

鄭榮一邊聽,一邊點頭,待李勝捷把話說完,這才說道:“大漢祖制施行海禁,非經朝廷特許,臣民不得出海謀生。本朝雖網開一面,設立三個口岸以供通商,然而海上力量依舊不甚重視。你看,李家這樣的巨型海艦,本朝哪個水師能有?依朕看,朕也不必再調用什麼龍舟了,就以此艦為御艦,渡江南下如何?”

一眾文武聽了鄭榮這話,無不怔在原地:皇帝徵用李勝捷的坐艦作為龍舟,就好比借用一位大臣的私宅作為行宮,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更何況李勝捷也並不是什麼正途出身或是累世公卿,而是從走私犯驟然舉拔的新貴。

皇帝這樣的旨意,就連做事向來出人意表大的秋儀之都覺得有些不妥,忙奏道:“皇上,這樣似乎有些不合成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