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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預計的嶺南王主攻的城門方向的放防守卻顯得略微輕鬆一些。只因之前的爆炸,將武定門炸成一片廢墟,節度使劉慶又堆放了無數磚石、木料,將一座門洞堵了個亂七八糟,給嶺南軍向前突進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而守城的官軍這邊,則在武定門的守備上下了大工夫,不但選了軍中兩千多精銳在門洞外側守衛,更調集了大量長矛、盾牌等重武器,專門用來對付衝殺進來嶺南軍官兵。

因此,嶺南軍雖然士氣高昂,可廢了千辛萬苦,通過被毀的武定門門洞衝進金陵城的兵士,卻依舊不過千人左右。而這千餘人的隊伍,衝破重重阻隔,殺進金陵城之後,等待他們的卻是盾牌組成的城牆、長矛編織的密林,再也沒法繼續深入突破。

秋儀之見嶺南軍攻勢雖然兇猛,然而本方防守也並沒有大的失誤,料定短時間內,雙方不過是拉鋸僵持罷了,於是他慢慢從欄杆旁邊走了回來,拍了拍劉慶的肩膀:“劉將軍,你手下的兵馬倒也蠻能打的嘛,金陵城能堅守這些時日,倒也不算僥倖。”

劉慶堂堂一個鎮東將軍節度使,被秋儀之一個七品知縣耳提面命地評論,卻沒有半點不快,忙咧嘴一笑道:“虧是皇上之前派了援軍過來,若光憑江南道這些節度軍,或許還真的未必能守得住呢。”

秋儀之想了想,說道:“你是江南道的節度使,地方節度軍作戰訓練事務,都是你的職責。眼下兵荒馬亂的確實沒有辦法,待天下承平以後,你一定要認真操練兵馬。江南節度軍就這樣糜爛下去,總也不是辦法吧?”

劉慶卻有些為難:“義殿下,這話說得雖然不錯。可江南歷來都是富庶之地,募集來的兵士刁鑽狡猾得很,管得鬆了就去偷懶,管得緊了索性撂挑子不幹了。江南的兵,確實是難練得很,比起我們老幽燕道……”

“胡說!”秋儀之立即斥道,“你這是什麼話?你看我手下這群團練,都是山陰縣的本地人氏,打起仗來比起老幽燕道軍士差么?”

他見劉慶被自己一句話反問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又補充道:“就是陣亡的伍常錫將軍,他手底下的兵士,不也都是明州人么?僅憑五百人馬,就抵擋住了嶺南軍數萬追兵,若沒有他的拚死效力,怕我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了。若他能活到現在,功名必定不在你以下!”

秋儀之因這幾日心情不佳,越說越是激動,將一個鎮守一方、手握重兵的將領,罵了個狗血淋頭。

正在說話間,又聽酒樓的木質階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是剛才那個傳令兵慌慌張張跑上樓來,一個軍禮尚且沒有行完,便開口稟報道:“啟稟將軍,嶺南軍又有數千人馬,抬三百餘架雲梯,攻上來了!”

秋儀之聞言,立即問道:“敵軍主攻方向在哪裡?”

那傳令兵答道:“依舊是往武定門方向增兵,怕這時候,新增的雲梯已搭在城牆頭上了!”

秋儀之聞言大驚,趕忙又上前幾步,雙手撐着木質的欄杆向城牆上翹首觀看,果然看見城上嶺南軍的數量多了不少,慢慢將守衛城牆的兵士殺退,正逐漸佔領武定門左右的城牆。

秋儀之之前同嶺南王鄭貴交手過幾次,知道這位嶺南王爺用兵極為霸氣,講究的就是以勢壓人,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總是組織起可調動的全部兵力,瞅准敵軍一點發動攻擊,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就將敵軍徹底擊潰。

秋儀之三番兩次敗在嶺南王鄭貴手上,原因或許是因為自己估計不足、或許是因為手中兵士戰力不強,實際卻是無一例外地都敗在嶺南王這一手全軍突擊之下。

因此,秋儀之料定嶺南王此次攻打金陵城,用的必然也是這一招,打算的就是立即發動全軍兵力,以轟破了的武定門為主要方向,同時攻擊城門和城牆,力圖一舉突破,奠定此戰的大局。相應的,要守住金陵城,也就必須將嶺南王這主攻力量徹底擊潰。

下定了這個決心,秋儀之趕緊快步走到劉慶身邊,又將林叔寒招來,同他們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便又說道:“現在必須要在城牆上下增兵,只要將嶺南軍這些主力殺退,嶺南王未必就會留有什麼後手妙招。”

林叔寒和劉慶兩人,一個是名粗通軍事而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則是名不副實並沒有什麼主見的所謂將軍,聽了秋儀之的話,都覺得他的判斷十分正確,便都用力點了點頭。

秋儀之見他們二人沒有什麼異議,便又接著說道:“我城中現在尚有十多萬人馬,人數遠遠超過嶺南王。我看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再點五萬兵馬繼續鞏固武定門方向的城防,一定要在此處將嶺南王的攻勢抵擋住!”

劉慶早以秋儀之為馬首是瞻,立即按照他的法子,請林叔寒快筆寫好了軍令,又逐一親自蓋上節度使關防大印,分送到金陵城中各處守軍那裡。

果然過不一會兒,武定門下便聚集起五萬大軍。

可是金陵城的城牆雖然寬大,卻也聚集容納不了多少兵士,只從兩邊的階梯爬上去七八千人,便再也擠不上了。無奈之下,還剩下的四萬多人馬,只能暫時在城下待命,城牆之上損失一人,便立即補充一人,力求始終保持對嶺南軍的兵力優勢。

誰知嶺南王似乎認定了死理,就是要從武定門突破金陵城防,就這樣雙方又焦灼了半個多時辰,嶺南軍竟又派出援軍來。

這次派出的軍隊倒不去攻擊城牆,反而一門心思往門洞里鑽,大批大批的兵士,身穿重甲、手持巨盾,一個勁就往官軍守軍身前擠,將守衛門洞的官軍陣型越擠越松、越擠越薄。

秋儀之看武定門前防線眼看就要被攻破,心中異常焦急,估摸了嶺南軍又投入了七八千兵力,便叫劉慶又調了五萬人馬,聚集到武定門外,一定要將攻入金陵城中的嶺南軍給頂回去。

如此這般,官軍和嶺南軍都已將全部兵力投入到武定門,將決定金陵城、江南道、乃至天下命運的全部砝碼,全部押到這彈丸之地上。

可他們互相搏殺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沒有再能取得新的進展——城牆之上,嶺南軍和官軍擠成一團,誰也不能將誰驅除下牆;城牆之下,戰局也陷入困境,嶺南軍好似一個鼓足了勁的拳頭用足氣力向金陵城猛擊,而守軍兵士則佔住人數優勢,化身為一副寬大的手掌,將嶺南軍的攻擊全部抵擋回去。

就這樣兩軍又血戰了一個多時辰,嶺南軍攻勢已如強弩之末,再也沒有辦法擴大戰果。忽聽城外響起尖利的金鼓敲打聲音,城上城下的嶺南軍緩緩收起攻勢,進而開始向城外撤退。

在高樓之上密切關注着戰況的秋儀之,聽到嶺南軍鳴金收兵的聲音,一顆懸了老半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按捺住興奮的心情,緩緩走到劉慶跟前,說道:“真是不容易,打退嶺南王的全軍進攻,可謂是大功一件了!”

劉慶知道他面前的秋儀之雖然官位不高,實際地位卻是尊崇無比,斷然不會同自己爭功,方才那句話的意思,分明是要將擊退嶺南王的功勞,讓到自己頭上。

因此劉慶已是喜出望外,趕緊謙遜幾句:“多虧義殿下在這邊坐鎮指揮,才叫嶺南王知難而退,否則哪有這麼容易就擊退了嶺南王爺的攻勢了呢?”

秋儀之這是第一次戰勝嶺南王鄭貴,心中的喜悅和激動,一點不比劉慶少。可他最近兩年經過幾番磋磨,原先那輕佻浮躁的性子慢慢收斂起來,定住心神,說道:“嶺南王爺用兵精熟,難保就沒有什麼陰謀詭計,現在還不到慶功的時候。”

他頓了頓,思索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快下令出去,嚴禁守城兵士出城追擊敵軍,依舊在原地守候,防備敵軍捲土重來。”

劉慶不敢怠慢,趕忙原樣傳令下去。

秋儀之在高樓之上眺望,見樓下兵馬聽了號令果然沒有隨意亂動,都在原來位置堅守,心中稍定,這才坐下,揉了揉站了一整個上午,略有些酸脹的雙腿,又端起桌子上已經放涼了的水,一口悶進腹中。

寒春天氣尚冷,這一口冷水下去,將秋儀之激了個激靈,腦子變得更加清醒,翹着腳說道:“嶺南王這次敗退下去,今日許是不會再來攻擊了。不過他志在必取,明日,最多再隔一日,必然又會大舉來攻,到時候可又是一場硬仗啊。”

劉慶接話道:“義殿下說得不錯。不過用兵打仗講究一個士氣,今日嶺南軍攻擊之強,自圍城以來從未遇到過。就這樣,也被義殿下領軍擋了回去,想必士氣必然大挫,今後幾日的攻擊,未必能有今日的強度了。只要我等再堅守幾日,等天氣轉暖,皇上籌集的糧草兵力一到,必然揮軍南下,到時候就能將嶺南軍徹底擊退了。”

劉慶這幾句話分析得倒也頭頭是道,又夾了幾句奉承話在裡頭,說得秋儀之心裡頭無比舒適,剛要開口說話,腳下卻忽然一陣晃動,耳膜“嗡”地一聲失去了聽覺,大白天的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秋儀之還以為自己是之前身體沒有調養周全,這才導致頭暈目眩,剛想要喝口涼水清醒一下頭腦,卻見方才還被自己好好放着的茶杯,居然傾倒在桌子上,涼水撒了一桌。轉眼又見劉慶和林叔寒兩人,一個懵懵懂懂彷彿獃子一般,一個則趴在地板上不知是何等情況。

正在奇怪間,忽見趙成孝快步登上樓梯,對着秋儀之大聲喊叫。

可秋儀之耳中只聽見“嗡嗡”的轟鳴,只看見趙成孝嘴巴一個勁地一張一合,卻連半個字都沒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