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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聽了這話卻覺得奇怪,說道:“什麼黑土?你給我說說清楚。”

“鐵頭蛟”抓耳撓腮了一番,這才說道:“這個,我也講不清門道。大人要真的有興趣,不如自己看看去好了。不過這東西腥氣得很,黑不拉幾的沒啥好看……”

秋儀之見天色尚早,便道:“去看看也好,倒想要知道嶺南王給鄭諭送了些什麼東西過來。‘鐵頭蛟’你前頭帶路吧。”

說罷,他便跟着“鐵頭蛟”向前而去。

一路走,秋儀之卻發現了些好東西——他時而指着旁邊一堆切削好的木材說道:“你看看,這些箭竿都是用南方尚好的楠木製作的,做出來的箭矢又沉又直,再精準也沒有的了。你記得運些回去。”

又指着遠處不少戰馬說道:“你別看不上這些從南邊來的馬。它們雖比不上渤海、突厥的好馬,可在中原也是十分難得的。要派專人將這些馬趕回去,小心飼養。你要知道,我軍現在就是騎兵精貴。”

時而又看着堆積如山的兵器慨嘆:“嶺南道也有好兵刃啊。這些刀劍雖然不如渤海製造的兵器,比倭刀也差一些,不過比中原兵刃還是要好些的。可惜現在時間緊張,我們人手又不夠,沒法全部帶走……”

秋儀之一面走一面看,終於來到“鐵頭蛟”所說的“幾壇黑泥”前頭。

只見這裝着“黑泥”的罈子不過是尋常人家所用的粗陶大花缸,沒有什麼特別的。缸口都用蒙皮密封起來,揭開一看,果然是一堆塞了個滿滿堂堂的黑色膠質。

這樣的容器、這樣的顏色、這樣的形狀,饒是誰都會嗤之以鼻,認為是嶺南軍吃飽了沒事做,竟不遠千里運了堆污泥過來。

可秋儀之見到這些東西,卻倒吸一口冷氣——這些不是什麼種花種草用的淤泥,而是精心配製起來的火藥!

秋儀之是從天尊教“毓璜頂”總壇中收藏的、從西域傳來的文獻中,知道火藥這種東西還能夠用以攻城拔寨的。在此之後,他幾次運用炸藥,先後轟破無數城牆、城門,每次都有起死回生、扭轉乾坤的功效,更為皇帝鄭榮成就大業起到了絕大的作用。

也正因懾於火葯這樣東西的威力,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鄭榮、宰相鍾離匡、秋儀之等寥寥數人才知道其存在,而其中只有秋儀之才懂得配製和運用之法,對其他人等一概嚴格保密、避而不談,為的就是防止宵小之徒運用火藥攻城略地,造成天下震動。

秋儀之原本已然猜出嶺南王攻城時的用地道挖掘之法,是從溫鴻輝那裡得來的,卻還沒聽說哪座城池攻陷之時是被轟開城牆的,因此還有些慶幸溫鴻輝尚未掌握運用火藥的辦法。

然而這火藥攻城之法,乃是天尊教從西域帶來中土的,作為天尊教主的溫鴻輝,終於還是掌握了這項本領。若是他以此效忠嶺南王鄭貴,那普天之下,還有什麼城池能夠堅守?天下也就唾手可得了。

看到眼前這些火藥,秋儀之怎能不心寒齒冷?他幾乎是虛脫一般攤坐在地上,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無比。

他身旁的“鐵頭蛟”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那顆油光鋥亮的腦袋,問道:“大人這是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莫不是這幾罈子爛泥有什麼詭異?”

秋儀之眉頭縮成一團,瞪了一眼“鐵頭蛟”,嗔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

他這一眼極為冷峻,竟將窮凶極惡的“鐵頭蛟”瞪得渾身一縮,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

就這片刻功夫,秋儀之已恢復常態,高聲招呼伍常錫過來,命令道:“我等已將敵軍海船焚燒得差不多了,接下去就要焚燒這處港口,勞煩伍將軍先到圍堰外頭去接應一下,以免受到火勢波及。”

伍常錫當然沒有理由拒絕,立即領了手下兵士,從方才進入圍堰的入口原路退出,來到城內。

秋儀之叫伍常錫出去,卻不是為了讓他在外邊接應,而是不想讓他知道這火藥的秘密。

因此,他目送伍常錫離開之後,便領手下兵士,將那幾罈子火藥對方到碼頭正中,又胡亂運了些看得上眼的軍需物品出去之後,便手拿火把,親自將火藥點燃,便縱馬飛奔出了圍堰。

不料這火藥威力之大超出秋儀之的想像。

隨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爆炸聲響,整個明州碼頭頓時被籠罩在一片灰黑色的煙塵之中。

待煙塵散盡,碼頭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就連堅固厚實的圍堰也被震得塌陷了好幾處缺口。再從缺口處往裡觀察,只見原來十分齊整像樣的明州港碼頭,已是破爛不堪,沒有一處好的,就連堆積如山的軍需物品,也被炸得稀爛。

秋儀之知道今日這樣的動靜流傳開去,被趙成孝引開的鄭諭主力,必定就會向明州城極速靠攏,極有可能將自己圍堵在明州城中。

因而他不敢再多感慨,一聲令下,便號令手下親兵鄉勇及伍常錫所部,攜帶了劫掠過來的駿馬輜重,沿原路西進,離開了明州城。

明州海港失陷、糧草輜重被毀、大批海船沉沒,就連殷承良、殷泰父子也狼狽逃竄,這樣一連串的消息不久之後就傳到了正被趙成孝牽着鼻子已走到衢州附近的鄭諭耳中。

鄭諭雖然志大才疏,卻也知道明州港的重要性,知道自己手下十幾萬機動部隊、二十多萬各地守軍,若是沒了從嶺南到江南這條海運的航線,僅僅憑藉一條曲折的陸路通道,極難維持現在的軍需用度。莫說是要保持現在十幾萬大軍滾動突進的攻勢了,就算能安然過冬熬到春荒結束,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能做出這樣刁鑽刻薄事情的,不用猜也就是那個刻薄刁鑽的秋儀之!

鄭諭想到這裡,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撇下面前趙成孝率領的大軍不管,立即命手下軍隊掉頭往明州城進發,部下天羅地網,想要將秋儀之生擒活捉住。

領軍的趙成孝頭回執掌這樣上萬人的軍隊,講究的是“穩妥”兩個字,想着只要將手下大軍安全交還給秋儀之,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可是他軍中偏偏還有一個才華經天緯地的“半松居士”林叔寒在,他見對手慌忙撤退破綻空隙極大,不願錯過這大好時機,便向趙成孝提議,要乘機偷襲對手。

趙成孝雖有林叔寒幫他分擔責任,卻也不敢太過冒險,只將幾股過於突出或是落後的隊伍分割殲滅,倒也消滅兩三千嶺南軍,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戰果了。

秋儀之這邊也已猜到鄭諭勢必將要大肆捉拿自己,因此不敢有半點耽擱,卻不直接向西同趙成孝會和,反而先向北虛晃一槍,做出要進金陵城的假象,誘騙鄭諭在北面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才憑着自己人馬少、動作快的優勢,從容押送戰利品同趙成孝大軍會和。

趙成孝等人見秋儀之不但完好無損回來了,還繳獲了一大堆軍需物品,更是喜出望外,自有一番寒暄問候。

秋儀之原本害怕自己逃不出鄭諭的追擊,現在卻又怕他沒頭沒腦胡亂襲擾地方,乾脆令手下軍士做出一桿大旗,又趕製一輛大車,將旗插在車上,四處耀武揚威。這面大旗足有一丈見方,迎風招展可謂威風凜凜,然而上面卻只寫着“山陰縣令秋”五個怯生生的大字,讓見過之人過目難忘。

這樣再也明顯不過的挑釁,讓鄭諭惱羞成怒,趕緊再次撥轉大軍前進方向,重又向西攻擊秋儀之大軍。

這正合著秋儀之的心意。

他依仗從明州碼頭繳獲的幾百匹戰馬,建立了一支輕騎兵部隊,靠着這支機動性極佳的輕兵,又殲滅了幾百人的嶺南軍兵士,將鄭諭的火氣徹底挑起來之後,便一路向西往自己的老家——越州府山陰縣時快時慢地輾轉而去。

鄭諭緊追不捨,然而兵力卻是越來越少。

原來是秋儀之將明州港口徹底破壞之後,嶺南道向鄭諭轉運來的糧草軍械就越來越少,而僅憑之前積累下來的軍糧實在是難以維持開銷,只好將維持不住的兵士分遣到各處州縣,讓他們就地操練吃糧。

就是這樣,鄭諭才勉強維持住四萬精兵,繼續向秋儀之追擊,速度雖然加快了,卻也縮小了對秋儀之所部壓倒性的兵力優勢。

鄭諭雖然天資有限,卻也慢慢察覺出了這樣的變化,有意停止狂飆突進一般的追擊。然而秋儀之這邊卻好像惱人的蒼蠅一般,時而攻打一下附近州縣,時而又騷擾一下鄭諭大軍——甚至有一次趁鄭諭不備,一支騎兵直搗鄭諭大營,差點將其中軍大旗給砍倒了。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秋儀之的用兵已臻化境,特別是指揮小股部隊如鬼似魅、難知如陰,鄭諭又豈能抓住他的行蹤?還好鄭諭畢竟人多勢眾,又有大批兵力分散到各個州縣,追擊秋儀之的兵馬雖然少了,卻也加強了地方防備,讓秋儀之越來越找不到能夠輕易下手的州縣。

就這樣戰況又僵持了一個來月,眼看年關將近,鄭諭軍中兵士思鄉心切、疲憊不堪,士氣越來越低落。

親自再軍中掌總的鄭諭見到這樣情況,也是越來越焦急。正在這時,前方傳來戰報:說是一直在自己左右襲擾徘徊的秋儀之所部,已全部撤離,往山陰縣去了。

鄭諭上了不少秋儀之的當,聽到這樣消息,還有些不相信,可緊隨其後又傳來前方探報:秋儀之所部已全部到達山陰縣,就連他那面再招搖不過的中軍大旗,也在山陰縣城之中升起;而原本那些四處襲擾,讓人抓耳撓腮的敵軍,也再也沒有了行蹤,似乎也跟着返回了山陰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