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又聽秋儀之說道:“不過也算是你小子命大,畢竟撿了條命回來,若是換了旁人,十條命、八條命,怕也交代了……”

秋儀之話未說完,便又聽尉遲霽明接口道:“不是他命大,是我尉遲家接骨的本領高。小叔叔外頭打聽打聽去,接骨只有接手接腳的,除了我尉遲家人,誰還敢接頸椎?若是沒有我,他就算命再大,現在怕也是涼了。”

秋儀之聽尉遲霽明說話不吉利,趕忙打斷她的話:“知道你厲害了,就是‘鐵頭蛟’傷得不輕,不知道何時能痊癒?”

尉遲霽明沉思了一下,說道:“怎麼著也要一動不動靜躺個二三十天,若是養得不好脖歪頭斜是輕的,說不定還要送了小命呢!”

秋儀之聽了忙點了點頭,便招來幾個親兵護衛,讓他們小心將“鐵頭蛟”抬下去小心將養,自己又上前幾步,踱步走到另一個躺在地上之人面前,淡淡一笑,說道:“二王子,幾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此人便是被“鐵頭蛟”豁出性命,用腦袋直撞,這才落馬被擒的嶺南王二王子鄭諭。

他從飛馳的駿馬背上猛地摔落下來,原本衝擊力極大,尋常人不死也是重傷。可鄭諭他偏偏生就一身肥肉,從馬上跌落下來之後又順勢滾到路旁的灌木叢中,因此雖然渾身上下劃傷、擦傷了不知多少處,性命卻沒有大礙,就連手腳也都完好無損。

鄭諭聽秋儀之話中帶有幾分譏諷意味,立即想起自己還有嶺南王二王子的身份在,不能服軟露怯,便揉了揉摔得發青的屁股,勉力站起身來,回答道:“秋大人果然是好手段!現在我是階下之囚,是殺是剮聽憑大人發落,又何須出言嘲諷呢?”

秋儀之笑了笑,說道:“二王子也是好風骨。我不過是僥倖獲勝而已,既不會殺了你、也不會剮了你。”

鄭諭聽了,剛想寒暄幾句“秋大人過謙”了之類迂腐言辭,可他忽然想到秋儀之作為今天無可置疑的勝利者,再怎樣的謙遜都不能掩蓋他的功績,只好硬生生將話縮了回去,恨恨地冷笑一聲:“哼!秋大人有話還請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秋儀之正在得意之間,看見鄭諭這副無可奈何、任人宰割的模樣,更加高興:“二王子何必如此?在下沒有為難你的意思,不過是想多留二王子幾天,與你說說話罷了。”

“真的?”鄭諭眼中發出靈光,隨即暗淡下去,“你不用誆我。你抓住了我,無論是殺了祭旗鼓舞士氣,還是送到京城明正典刑,都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必在這裡假惺惺地市恩呢?”

“哈哈哈!”秋儀之爽朗一笑,“二王子不妨把氣量放大些,事情想得簡單些。當初令尊嶺南王爺不也放過在下一次么?在下不過是在仿效他罷了。”

鄭諭疑惑地看着秋儀之,問道:“你……你真有這麼好心?”

秋儀之笑着答道:“那是自然。且不說令尊曾饒過在下一馬,在下理當有所回報,光憑二王子龍子鳳孫的身份,在下又豈能輕易作踐呢?”

鄭諭聽了心中大喜,心想:沒想到這個秋儀之雖然刁鑽難纏,居然也懂得朝野分際,懂得尊重皇室血統。

因此鄭諭慘敗之下,居然來了精神,撫着大肚子,說道:“秋大人這話說得好。在下不才,好歹也是皇親國戚;大人雖為皇帝義子,畢竟是個外姓。我父王同皇上之爭,不過是皇室家事罷了,大人何必在裡頭摻和呢?”

秋儀之“哼”地冷笑一聲:“好一個皇室家事。我且問你,自你嶺南王府起兵以來,多少黎民百姓慘遭屠戮?光是這江南一道,原本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卻飽受刀兵摧殘,已是變得千瘡百孔。而其始作俑者,不過是你父子二人貪慕皇位權力而已。像這樣的國賊,我即便不是皇家子弟,僅是一介大漢子民,也要振臂高呼同你們為敵!”

鄭諭聽秋儀之這樣正義凜然地把話說完,隨即哂笑一聲:“那我且問你,‘討逆之役’,不也是當今皇帝為了一己私慾嗎?據說那時候,秋大人也立下了大功勞,怎麼不見你‘振臂高呼’呢?”

秋儀之是嘴上從不饒人的,立即反唇相譏道:“你既有這樣的講法,足可見你凡事一知半解,乃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蠢類。當年偽帝鄭爻得位不正,弒父殺兄,冒充天命忝居皇位之後,又倒行逆施、重用匪人,搞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更是陷害忠良、自毀長城。‘討逆’這二字用得好,當今皇上起兵,為的就是討伐奸佞逆賊,乃是萬民所向、天命所歸,因此才能夠勢如破竹,不過幾個月功夫,便逼得偽帝鄭爻羞愧自盡,引火自焚。”

這些事情,秋儀之乃是親身經歷,因此說得極為流暢,讓人聽了心悅誠服、無疑辯駁。

“而當今皇上登極之後,日夜宵旰,勤於政務,愛民如子,天下形勢為之一新,百姓也是安居樂業、人心思定。可你父子二人,偏要逆天下大勢而行,發無名之師,攪得天下動蕩,傷了多少無辜百姓的性命?”秋儀之越說越是氣憤,忽然伸出手指,指着鄭諭的鼻子罵道,“像你這樣無德無才的小人,居然還敢同當今皇上相提並論,真是無君無父,不知羞恥!”

鄭諭被秋儀之罵了個啞口無言,沉思了良久,終於囁囁說道:“朝廷要撤藩……我們嶺南王府,總也不能坐以待斃吧?”

“巧言令色!”秋儀之怒斥道,“你嶺南王府是朝廷封的,朝廷憑什麼就不能撤?現在還沒撤藩呢,你們就已勾結邪教、欽犯挑起造反;當初設立藩王幕府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自己兵權、財權、政權集於一身,將來難以自處呢?不過依舊還是‘貪心’兩個字罷了!”

他見鄭諭已被自己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便火上添油繼續說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三殿下同你說過的,撤藩不過是要接你父親到京城榮養起來,安度晚年。你自可接任嶺南王爵位,逐步縮減兵權而已,又不會把你送到菜市口上當頭一刀。這樣的權勢聲望,絕非尋常皇親可比。而你們呢?寧可鋌而走險,也不願安享富貴,難道不正應了‘貪心’這兩個字么?”

鄭諭聽了眼睛一亮,怯生生地問道:“這話,這話,這話居然是真的?”

當然不是真的。

當初皇三子鄭淼說出這話,不過是用來誆騙鄭諭反水內應罷了,像這樣大的關乎國家大政的事情,非要皇帝乾綱獨斷不可,即便如鄭淼這樣尊貴的身份,也是不能擅自許諾決定的。

然而秋儀之要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有意宣揚皇帝的仁義,便提高了聲音說道:“當今皇上一諾千金,早在幽燕王府潛邸之內,便蜚聲海外,既是他老人家首肯了的,又豈會誆騙你小小一個嶺南王府?”

“好!好!好!”鄭諭聽到這裡,忽然忘記了身上的疼痛,猛地挺起肚子,說道,“那我這就答應你。只要秋大人把我放了,父王那邊由我去勸,一定能勸說父王回心轉意,退回嶺南。到時候削藩之事,自然可以同朝廷慢慢商議。”

“晚了!”秋儀之斥道,“你這話早十天半個月說,我興許還能考慮考慮。現在你一個階下之囚,憑什麼在這裡和我講條件?現在嶺南王爺快五十歲的人了,兩個兒子又都在朝廷手上,他就算是當了皇帝,還能坐幾天龍椅?朝廷已經贏了,你們已經輸了!”

鄭諭聽了秋儀之這話,立即驚得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正在這時,“黑頸蛤蟆”慌慌張張跑來,在秋儀之耳邊說道:“大人,不好了,嶺南軍似乎又折還過來了……”

他已盡量將嗓音壓低,卻還是讓只在幾步之外的鄭諭聽了個真切。

只見鄭諭忽然笑道:“秋大人,我現在在你手上不錯,可你卻也在我大軍手裡。我軍足有五六萬人之眾,現在不正趕過來救我了么?而你這裡,再多不過千把人吧!不若你將我放了,我也命令軍隊撤退,你我改日再戰,大家各讓一步,豈不美哉?若是勉強應戰,我大軍攻打過來,玉石俱焚,豈不可惜?”

秋儀之聞言,也不答話,伸手一指鄭諭肥胖的身體,下令道:“給我把這胖子綁了,綁嚴實些。眾軍聽令,前頭列陣,給我拿出點精神來,別忘了,我軍才是得勝之軍!”

秋儀之身邊幾個親兵護衛,早已覺得鄭諭嘰嘰歪歪說個沒完惹人厭煩。聽了秋儀之這話,趕緊過來,一把將鄭諭推得跪倒在地上,隨即用兩根拇指粗細的牛皮繩,將他捆綁得好似一塊油膩膩的扎肉。

其餘兵士則在趙成孝、伍常錫等人的指揮之下,按地形排好了陣勢,只等已撤退了的嶺南軍前來進攻。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之後,設在半山腰的哨所上就用旗號傳來情報:敵人就在前頭一里地的地方,兵力大概有一萬人上下,軍容頗為齊整,不可輕敵。

秋儀之所部之中,頗有幾個能看懂旗令暗號的兵士,看到山上哨所傳來這樣的信息,不由有些緊張,暗自握緊了手中兵器。

秋儀之坐在自己那匹青色的汗血寶馬之上,倒是頗為鎮定,見麾下兵士略顯緊張,便說道:“大家不要害怕,這仗還未必能打得起來呢!嚇跑了這群嶺南軍,我們就回山陰縣去,給你們補吃一頓年夜飯!”

眾兵士早已對秋儀之極為信任,聽他說話如此淡定自若,吊在半空中的心也放了下來,隨即哄然大笑起來。

正說笑間,嶺南軍一支先頭輕兵已殺氣騰騰地趕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