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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還想高聲呼叫着收攏軍隊,可嶺南軍的喊殺聲、江南節度軍的哭叫聲在他耳邊轟鳴,讓他自己都聽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只在混亂之中看見嶺南軍中忽然冒出成百上千裸衣文身之人,手持短刃在官軍人群之中大砍大殺。

秋儀之見到這些人的身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嶺南王徵用了嶺南土司山寨之中的蠻夷,這些蠻夷作戰勇猛不要命,而且外形奇異,中原兵將從未見過,稱呼他們為“鬼”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就是這些鬼魅一般的蠻夷,給官軍本就萎鈍頹唐的士氣給了最後的打擊,再也沒法鼓起勇氣抵擋敵軍的進攻,轉眼之間已經潰逃大半。

秋儀之身邊護衛的趙成孝見狀,忙道:“我軍敗局已定,大人趕緊走吧!”

秋儀之還打算能夠在絕境之中發現嶺南軍中的破綻,能夠乘亂一擊得勝、扭轉乾坤,被趙成孝這樣一句提醒,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失敗,而嶺南王本人則似乎還安居於陣型深處,連行蹤尚且不知,更胡論襲而殺之了。

可秋儀之為難地說道:“我好歹也是三軍主帥,這樣情況之下,我怎麼能拋棄全軍自己撤退呢?豈不容他人恥笑?”

“迂腐!”林叔寒教訓道,“眼下我軍再無還手之力,大人再在此處堅守,不過是引頸就戮罷了,又能有何裨益?不如先退回營寨,叫金陵城中的節度使劉慶打開城門,盡量多放一些敗兵進城,將來或許還能有翻身反攻的機會。”

秋儀之想想林叔寒此言卻也有幾分道理,只好嘆了口氣,說道:“沒法子了,我們先回營寨,接了溫小姐、吳姑娘等人,看看能否跑進金陵城去,眼下也就這一條路好走了。”

眾軍得令,立即護衛着秋儀之便迅速向剛剛佔領了沒有一個時辰的原嶺南軍金陵圍城大營而去。

官軍見主帥秋儀之都退卻了,更加沒了堅持作戰的勇氣和信心,潮水一般潰敗下去。

秋儀之等人幾乎是在本方兵馬的擠壓之下,這才進了大營,見溫靈嬌、吳若非等人似乎已聽到前軍失敗的消息,已備好了馬匹車輛,就等着秋儀之等人到來。

秋儀之也來不及同他們說話,立即就從大營北面出去,來到金陵城下,抬頭卻見高大的城牆之上,有無數守軍正在觀察底下戰況,便吩咐了“黑頸蛤蟆”兩句,要他立即就朝城頭喊話。

“黑頸蛤蟆”聽了,扯起嗓子就大喊:“城裡的人聽了,快開城門,放我等進城!”

一連叫了幾聲,厚重的金陵城門卻是一動不動。

秋儀之忽然想到,一年之前,金陵城外不過是區區幾個倭寇作亂,就嚇得守軍緊閉城門不敢出來,今日嶺南王四萬大軍壓境,他們還不把門關得堤壩一樣嚴實?

想通了這點,秋儀之趕緊從懷中摸出金牌令箭,朝城牆上的守軍一晃,又叫“黑頸蛤蟆”嚷道:“金陵守軍聽了,金牌令箭在此,傳皇上聖諭,要節度使劉慶出來說話!”

這代表了皇帝威儀的金牌令箭果然有用,不過片刻功夫,江南道節度使、鎮東將軍劉慶便出現在城牆之上。

秋儀之見了,忙又令“黑頸蛤蟆”叫道:“劉慶,你看看我是誰,還不打開城門,放我進去。我手邊有金牌令箭,你想抗旨不遵么?”

劉慶乃是現在的皇帝還在當幽燕王時候的護衛,當然認得秋儀之,也知道這金牌令箭的威力,確實是沒有膽量拒絕。可他居高臨下,看見嶺南軍已接近大獲全勝,轉眼之間就要突破城下官軍的防線,自己若在這個時候打開城門,那無異於引狼入室,這座堅守了半年多的六朝古都也就失陷了。

兩難之中,劉慶忽然急中生智,也叫軍中一個大嗓門的兵士向城下喊話道:“敵軍攻擊甚急,不宜打開南門。請向西行從三山門進城。”

秋儀之聞言,想着劉慶這做法倒也無可指摘,三山門距離這裡也不過一里多的路程,自己小隊行動速度甚快,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更何況現在情勢緊迫,容不得自己在城下同劉慶爭辯。

於是他便趕緊指揮手下精兵,趕着載了女眷的馬車,便一路向西折行,沿着金陵城雄偉的城牆,便向西面的三山門快速行動。

至於被俘虜了的二王子鄭諭,他那肥胖不堪的身軀終於在此刻派上了用場——秋儀之想着若抬着他行動,勢必會拖累全軍行動速度,只好命令尉遲霽明出手將他打暈,扔在中軍大帳裡頭。

然而官軍潰敗的速度,卻遠超秋儀之的想像,沒走了幾步,便見前頭有無數官軍三三兩兩在往金陵城下敗退。

秋儀之見到這樣場面,真恨自己手下這兩萬兵馬,若有當年老幽燕軍一半的戰鬥力,或許就未必會輸了這場大戰。可他現在也是一員敗軍之將,沒有閑暇,也沒有心力去約束這群敗軍,只傳令下去跟在自己身後行動,便快馬加鞭,往西邊的三山門而去。

秋儀之手下親兵鄉勇雖都換上了馬匹,然而馬匹有快有慢,溫靈嬌、吳若非所乘的馬車行動速度更慢,因此現在雖是逃跑撤退的時候,秋儀之卻沒法全速前進,只能緩緩向前行動。

秋儀之見狀心中着急,唯恐被士氣正盛的嶺南軍追上,卻又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坐在馬上干著急。

偏偏怕什麼就來什麼,秋儀之領軍跑了沒幾步,便見前頭傳來一陣喊殺聲音,抬眼一看,見是嶺南軍掩殺過來,。

他見眼前的嶺南軍兵士,少說也有三四千人,又扭頭見身邊身後攏共才兩三千兵馬——其中大部分都是失魂落魄的潰軍,只有身邊兩百來人可堪一戰——實在沒法同對對手抗衡,只有快馬加鞭,爭取能夠衝破敵軍的阻擋。

可秋儀之身旁這兩百騎兵固然能夠衝破敵軍的堵截,他身後這群戰鬥了整整一天的兵士,卻沒有這樣的腳力,被行動迅速的嶺南軍分隔在身後。

秋儀之想去回身去救,卻見嶺南軍已將這些人馬團團圍住,自己區區兩百人馬,就算進去了,也不過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罷了,便只好咬咬牙,不去管他們,繼續向西急進。

此時已是金烏西墜,夜色漸漸籠罩上來。

秋儀之抬眼往前張望,見三山門高大挺拔的城樓,正矗立在暮色之中,知道自己只要通過這扇大門便能轉危為安。

可又跑了幾步,卻聽身後傳來“嘰里咕嚕”的喊叫之聲,這聲音又是尖利、又是詭異,偏偏似曾耳聞,惹得秋儀之忍不住在馬上偏轉過身子回去張望。

這不看還好,一看卻嚇了他一跳。

原來竟是四五百個赤膊袒衣的蠻夷,正在自己身後猛追。這些人雖在江南正月的寒風之中被凍得耳鼻通紅,又光着一雙赤腳,可奔跑起來卻絲毫不慢,竟然慢慢追上了溫靈嬌、吳若非所乘的那輛馬車。

馬車中的幾個女眷還是頭一回見到蠻夷的模樣,已是嚇得花容失色,頓時驚呼尖叫起來。

這輛馬車是非救不可的。

秋儀之聽到幾位女子的呼救聲音,立即就撥轉馬頭要去救人,可那些蠻夷動作極為迅速,轉眼就要追上溫靈嬌等女眷乘坐的馬車,其中一個跑在最前的蠻夷,忽然縱身一躍,一手已搭上馬車一角,正在往車上攀爬。

秋儀之見狀大驚,剛要叫尉遲霽明將這蠻夷打下馬車,忽然一隻長矛不知從何處飛來,不偏不倚射中那蠻夷的肚皮。

這支矛本就十分尖利,投擲之人膂力又大。那蠻夷吃了這麼一擊,肚皮頓時被劃開一條一尺來長的口子,滿腹的賭場流了一地,手上吃不得勁,從顛簸的馬車上摔了下來,當場斷了氣。

秋儀之見到這一幕,激動地驚呼:“伍常錫,好手段!”

原來這支長矛便是伍常錫所用的兵器,他同秋儀之過從得緊密,知道這車上女眷乃是非同小可之人,又見情勢危急,就趕忙將手中慣用的長矛投擲了出去,居然一擊即中,救了這一車的女眷。

伍常錫這情急之下有如神助一般的攻擊得手,讓他心中也頗有幾分得意,剛要同秋儀之說話,誰料眨眼之間圍上來了無數蠻夷。他來不及多說話,立即趕上幾步,將那支插在死屍身體上的長矛使勁拔出,揮舞着同蠻不講理的蠻夷死斗。

而伍常錫從明州城中帶出來的五百精兵,現在或死或散,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也都同蠻夷混戰成一團。

秋儀之見對手人多,立即催動麾下親兵團練,想要加入戰局,卻不料奮戰之中的伍常錫高聲喊叫道:“大人快撤,這邊我來抵擋!”

秋儀之聽了大驚失色,又見無數嶺南軍兵士正層層疊疊追壓過來,伍常錫這些人馬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忙道:“不可,我們一道殺散敵軍,再退入金陵吧!敵軍人多,伍將軍不可輕身啊!”

伍常錫一邊揮舞着長矛,一邊說道:“大人快撤!我的命是大人救下的,就還給大人也沒什麼關係!”

此言一出,秋儀之眼中幾乎迸出淚來,可若他再耽擱片刻,就要被敵軍團團圍住,只好狠狠咬牙,說了句:“伍將軍保重!”便又撥轉馬頭,繼續朝西邊的三山門挺進。

眼看三山門近在眼前,秋儀之一顆心臟幾乎蹦跳着幾乎要從胸膛里跳躍出來,立即快馬加鞭,飛馳到門口,手持金牌令箭呵道:“奉旨,速速打開此門,放我等進城!”

門內守城之人,聽到這聲喊叫,果然有所行動,但聽門內機關響動,似乎很快就要被打開了。此時其餘兵馬也已護着女眷所乘馬車,來到門口,溫靈嬌、吳若非等人也都下了車,只待城門打開一條一肩來寬的縫隙,他們便能平安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