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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卻見這邊攏共四把椅子,卻擠進了六個人,除尉遲霽明站着一邊之外,還少了把椅子,便故作隨意地做到床沿邊上,讓趙成孝坐了空出來的座位,說道:“林先生確實是大才,若沒他的參贊,不要說能生擒嶺南王爺了,就是我這條小命說不定都死了好幾回了。”

林叔寒倒難得地謙遜起來,說道:“林某不過有些書生之見罷了,說起救秋大人生死,倒是這位尉遲小妹妹幾番出手,就連林某也是幾番受益呢。”

尉遲良鴻聽別人誇讚他的女兒——尤其還是文名極盛的林叔寒——臉上覺得有光,口中卻要謙遜兩句:“哪裡,哪裡。我這個娃兒天生好動,不學女紅,卻練就一身武藝。可惜也不過是些三腳貓功夫,讓幾位見笑了……”

秋儀之抓住話頭,趕緊說道:“兄長這話就過謙了,霽明自在我身旁幫忙以來,沒幾個人能在她手下走上幾個回合的,幾次上陣殺敵也頗有功勞,真是虎父無犬女啊。唯一難以對付的,就是尉遲家的那位老姑奶奶了……”

尉遲良鴻聽秋儀之挑起話題,身上一顫,拱了拱手道:“賢弟,我家這位老前輩雖然暫替邪教教主做事,可畢竟她離家已久,同我尉遲家沒了聯繫,或許另有其苦衷也不一定。賢弟是聖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可不要因此就降罪我尉遲家裡通外敵啊。”

自從尉遲良鴻半推半就地擔任了禁軍總教頭之後,武林第一世家尉遲家,便同朝廷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闔府老小的性命、家族的興衰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也難怪尉遲良鴻對此事十分緊張了。

秋儀之也是同皇家、同朝廷、同官府牽扯極深,想脫身而又不得的人,因此對尉遲良鴻的想法感同身受:“兄長請放心,當今皇上乃是聖明英主,心中必然有數。不過若真的被這位老姑奶奶,想了辦法將嶺南王爺從我們手裡搶了去,惹下天大的麻煩的話,那我這點點小小薄面,怕也未必管用了……”

這話就說得很透徹了,尉遲良鴻聽了不住點頭:“賢弟說得有理、說得有理。現在當務之急,便是要將嶺南王平安送到京城,這事辦好那就一切都好說了。賢弟乃是足智多謀之人,又有了林先生羽翼參贊,我父女二人同樣鼎力相助,只要我們拿出一百二十個謹慎小心,這件事情怕也不難辦吧?”

尉遲良鴻不愧是武林盟主,普天之下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江湖豪客,雖不能說是人人對他服氣,總也要賣他三分面子。他這一番話果然頗有見解,將秋儀之心中想說的話都講盡了,讓他只能含笑點頭。

卻聽一旁的林叔寒說道:“這件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現在秋大人手下有兵有將,只要妥善謀劃,還是蠻篤定的。”

秋儀之知道林叔寒最愛賣關子,便在坐在床上挺了一下身子,拱手問道:“此話怎講,倒要請教先生。”

林叔寒將放在桌上的摺扇舉起,展開,扇了兩下,又複合攏,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難的么,是在於我們在明、對手在暗,尉遲家的那位前輩武功又高、行動又詭秘,不知她會在何時出手,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因此也就無以防備。因此我說難,難就難在我們現在好似盲人摸象,拿不出什麼具體的防備策略來。”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便聽滿屋人傑齊聲點頭道:“林先生說得有理,有理!”

林叔寒聽了心中得意,飲了一口杯中的溫水,接著說道:“要說容易么,就容易在我等同對手的目標不同。對頭要的是活嶺南王,還要想辦法將嶺南王活生生運到長江以南。而我等呢,是死是活都要。萬一中了別人的計,索性將嶺南王殺了,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諸位說,對嗎?”

他這問題一問,屋中卻平靜下來。

要知道嶺南王鄭貴現在雖然是天字頭一號的反賊,可畢竟是皇帝的親弟弟,身份尊崇無比。若真的把他給殺了,萬一皇上想起什麼“親親悌悌”的講究來,把屠殺親弟的罪名安插到這幾個辦事人的頭上,那這幾人立即就是粉身碎骨——所謂伴君如伴虎,講的就是這樣一個道理。

沉默了半晌,還是秋儀之開腔說道:“先生分析得固然有理,不過我等的第一選擇,還是要將嶺南王爺平安送到京城,交到皇上手上。就算王爺被對手劫走,也要另想辦法重奪回來,只有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考慮動手將嶺南王殺了。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屋內眾人聽了這話,方才心悅誠服,紛紛點頭稱是。

林叔寒雖然不服,卻也知道秋儀之這樣的決斷,乃是綜合考慮的多方利害才做出來的,自己的對策同他的比起來,確實有失偏激。

大計已定,眾人便各抒己見,將護送、抑或說是押送嶺南王進京的方案,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待眾人終於將事情商議明白,已到了傍晚時分。

因怕有人在飯菜當中下毒,秋儀之一行所用的米面、蔬菜、魚肉,都是隨軍攜帶,又派自己軍中伙頭配合著吳若非等女眷,將兩百多人份的飯食做好,供眾人食用。

次日一早,秋儀之將全軍人等反覆清點了幾遍,軍中所用車輛、馬匹也都檢查完畢,確保萬無一失之後,便由趙成孝領着十七個親兵領頭、尉遲良鴻父女殿後,啟程往京城洛陽進發。

秋儀之一行這次既不專挑大路、也不專走小路,又特意避開繁華城鎮,而是專挑視野寬闊的道路行動。之所以這樣,是考慮到即便有嶺南王府或是天尊教派來的細作圖謀不軌,也沒了人群作掩護,應對起來也不會手足無措。

然而這一路之上部署的措施,終究沒有發揮作用,押送着嶺南王鄭貴的大隊人馬,一路提心弔膽一直走到潼關之下,都沒有半個過來挑事惹麻煩的人。

過關之時,秋儀之又叫張龍出面,叫守關兵丁先將門外排隊過關的商旅行人統統驅散,專供自己人馬過關。

自打崔楠陣亡之後,左將軍的位置便空缺出來,因此論資排輩,都應是右將軍韋護接替左將軍之位,而空缺出來的右將軍則必然是張龍頂替了。因此張龍正是炙手可熱之時,守關將領巴結還來不及,又豈會同他較真,略加商議之後便驅散眾人,連檢查都不檢查,便大開城門放眾人入關。

關內治安關防要比關外緊密很多,然而秋儀之依舊不敢放鬆,如同之前那樣小心前進,終於來到京城洛陽城下。

如今正是天下大亂時候,京城乃是天下核心,各個城門守衛得極為嚴密,這回就連張龍的面子也不管用了。

因此秋儀之便請尉遲良鴻前去拜會宰相鍾離匡,讓他妥善安排自己入城。

尉遲良鴻領着刑部的差事,上上下下都混熟了,略經周折便見到了鍾離匡。原本大漢全國的政務足夠鍾離匡忙活的了,現在又增添了前方的軍務,這位宰相大人便更是焦頭爛額,一天只睡不到兩個時辰,無時無刻不在面聖、見人和批閱文件。

然而就是他這樣日理萬機的人物,聽說秋儀之帶來的是什麼人的時候,依舊將手邊一切事物放下、將門外一切等候接見的人勸離,立即乘轎進宮面聖的同時,用宰相府關防大印命令洛陽九門封閉,全城守城官兵全部上崗,提前實施宵禁戒嚴令,要全城百姓全都回家不準出門上街。

至於前來報信的尉遲良鴻,鍾離匡則讓他不要出城,就待在相府原地,等候皇帝的旨意。

尉遲良鴻等待了沒有多久,鍾離匡便回來了,要他立即回去護衛秋儀之等人繞過半座京城洛陽,在午夜子時,從專供皇城出入的闔閭門進城,一路不加停留,趕着裝載着嶺南王鄭貴的馬車便直趨皇城。

尉遲良鴻給秋儀之帶來鍾離匡的消息之時,不過剛過午後,離開進城時間尚有五個時辰。

秋儀之心中雖覺得時間拖得有些太長了,然而既然是師傅鍾離匡親自吩咐的,那必然就得到了皇帝的首肯,也就只能在闔閭門外小心等候。

這闔閭門緊挨着皇宮,是專門為了應付皇城出事而預備的,平時極少打開,又有專門的御林軍守護,因此門外人跡罕至,顯得十分凄涼平靜,正是一個看守嶺南王的好所在。

不過秋儀之也不敢掉以輕心,按照應對敵軍優勢兵力攻擊的態勢,叫趙成孝指揮眾軍擺好陣勢,一刻也不能休息,就連午餐、晚餐兩頓飯都沒有吃,就等在闔閭門外,專候城門打開。

知道金烏西沉,忽聽闔閭門內響起若有似無的敲門聲。

秋儀之聽了一怔,忙附耳上去,卻聽敲門聲一聲比一聲緊、一聲比一聲響,便朝門縫裡大聲問道:“何人敲門?”

他話音剛落,便傳來尖利而沙啞的回答:“是我,鍾離匡。你且率軍退後三十步,闔閭門要打開了。”

秋儀之一聽是闊別已久的師傅的嗓音,兩行眼淚幾乎要墜落下來,答道:“學生謹遵師命……”說著,便指令麾下將士,按照鍾離匡的指示,將整個嚴密的陣型向後平移了三十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又聽門內傳來一聲鑼響,闔閭門兩邊城牆上,忽然冒出無數黑影——一個個都是御林軍打扮。又聽門軸傳來痛苦且又粗糙的呻吟,這不知關閉了多久的闔閭門,終於被轟然打開了。

秋儀之懷着複雜的心情,往洞開的城門望去,卻見裡頭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正要上前幾步仔細觀察,忽聽門洞之內又傳來鍾離匡的聲音:“掌燈——”

隨着這聲命令,門內忽然點起無數火把松明,將四周照得好似白晝一般,讓在黑暗中待了許久的秋儀之一時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