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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機果然來了!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對手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驚呼,秋儀之在陣前也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手的攻擊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讓他手下這群親兵鄉勇有了喘息的時機。

“莫非是尉遲良鴻、尉遲霽明已成功誅殺了趙邁吉了?”秋儀之暗揣。

可完成這樣的任務之後,他們兩父女定然是會回來報信的,現在卻聽不到他們一星半點的消息。

戰場之上最怕消息斷絕,這樣詭異的情形,讓也算是久經沙場的秋儀之心中極為不安,慌忙對趙成孝下令道:“對手已經受挫,兄弟們再加把勁,定能將其徹底擊潰!”

其實此時秋儀之手下兵士也已經到了忍耐力的極限,而平日嚴苛的訓練和歷經死戰的經驗,終於在此刻發揮出了作用——他們忘卻了本已深徹骨髓的疼痛、抬起了重達千鈞的手臂、邁開了步履蹣跚的腳步、叫響了乾涸龜裂的喉嚨,奮起最後一絲氣力,向敵軍發動最後的衝鋒。

眼前的黑衣賊寇們卻忽然失去了一切組織,如同分崩離析的散沙,被對手潮水一般的攻擊沖了個七零八落,眨眼之前那般悍勇無懼的樣子頓時蕩然無存,立即就潰散了下去,彷彿受驚了的野獸。

秋儀之手下親兵鄉勇的傷亡過半,體力也到了極限,一個個雙腿好似灌了鉛,即便想要追擊眼前的敵軍,卻也是力有不逮。

秋儀之是愛兵之人,根本不捨得再強行催動手下兵士前去追擊,下令叫他們原地休息,自己則快步上前去尋找尉遲良鴻和尉遲霽明父女。

越過了無數屍體和倒地的傷員,秋儀之終於在一堆黑衣人的屍首正中發現了尉遲父女,可堂堂武林盟主尉遲良鴻卻已仰卧在地上,極速地起伏着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身下則是一攤又黑又紅的血泊,身旁則跪着他的女兒尉遲霽明。

秋儀之見狀,大驚失色,趕緊向前走去,卻不料被地上一個黑衣人的屍體絆了一跤,立時摔倒在尉遲良鴻身旁,只見自己這位武功卓絕的兄長雙眼緊閉、面色青白、嘴角還流出一絲鮮血,全然不見往日那副英姿勃發的模樣。

秋儀之見了,兩行熱淚頓時流淌了下來,卻又不敢高聲呼喚,忙對尉遲霽明說道:“霽明,你別愣着啊!快去潼關請醫生,過來替你父親療傷!”

尉遲霽明茫然地回答了一個“哦”字,卻依舊跪着沒有起身。

這是躺在地上的尉遲良鴻緩緩睜開了眼睛,用弱的似乎馬上就要消失的氣息說道:“賢弟,不必麻煩了,愚兄已不行了……”

“不,不會的。”秋儀之道,“大哥武藝高強,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死了?世上能殺死大哥的人,還沒出生呢!”

尉遲良鴻努力睜大着一雙又灰又暗的眸子,說道:“賢弟不要說話,聽我講……”

秋儀之唯恐自己的嗓音蓋過了尉遲良鴻,哽咽着低聲輕吟:“大哥你說……大哥你說……”

尉遲良鴻道:“習武之人自己有數,我已經傷了心脈,就是十殿閻羅肯高抬貴手,也斷然活不了了。我一生習武,殺人不少,偶爾也有無辜之人死於我手,今日死在刀劍之下,也是理所當然,沒有什麼好怨恨的……”

秋儀之忙道:“大哥少說兩句,先穩住元氣,待軍醫到來,一定還能妙手回春的……”

尉遲良鴻卻好似沒有聽見秋儀之的安慰,卻道:“霽明在嗎?”

尉遲霽明見父親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似乎已看不見近在咫尺的自己了,頓時熱淚盈眶,一把抓住父親沾滿鮮血的手:“在的,我就在這裡。”

尉遲良鴻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說道:“你武功很好,跟着你小叔叔這兩年也見過了不少世面,我很放心。你兩個哥哥都是不中用的,將來尉遲家的重擔全就交到你身上了……”

尉遲霽明忙道:“我是女兒身,這怎麼使得?”

秋儀之忙接話道:“霽明是好樣的,兄長選得好。大哥還是先養好身子,再當眾宣布,這樣才能服眾不是?到時候,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必是義不容辭。”

尉遲良鴻聽了這話,眼睛微微閉上,說道:“有賢弟幫稱一把,我就……”

他口中最後幾個字已是輕得難以聽清,略略揚起着笑容的嘴唇里吐出胸中最後一口空氣,起伏不定的胸膛靜止在了一個舒適的高度,終於在這你死我活的戰場之上異常平靜地離開了人世。

秋儀之還能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悲戚,尉遲霽明小小年紀卻再也控制不住情感,趴在父親沒了生氣的胸膛之上放聲痛哭。

他這一聲聲凄厲的哭聲,讓秋儀之無法直視,趕緊背過身去,用衣袖擦了擦眼裡滾下的熱淚,卻見腳邊躺着的一人正是趙邁吉,只見他胸口、臉上、頸上中了幾刀,每一刀都深入肌里卻都不是什麼致命傷。只有臉上的一條刀疤,硬生生將他的皮肉都反了出來,紅色的肌肉裡頭已能看見蒼蒼的白骨。

然而這趙邁吉生命力卻極為頑強,這樣重的傷竟沒有讓他死絕,猶在張開大嘴努力地呼吸。

這樣難看的樣子,讓秋儀之心中泛出無盡的厭惡,抬起腳就朝趙邁吉的屍體上亂踩亂踢,口中咒罵道:“都是你這惡賊造孽!都是你這惡賊造孽!”

趙邁吉身負重傷已經無法反抗,只能任由秋儀之在他身上留下一隻只凝結了仇恨的腳印。

正在秋儀之盡情發泄着胸中怨氣之時,卻聽身後傳來聲音:“賢弟,何須如此,還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不能生氣壞了身子。”

秋儀之循着聲音扭頭望去,卻見是三哥鄭淼臉上掛滿了憂愁表情,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來。

秋儀之心中余怒未消除,罵道:“此賊作惡多端,讓他痛痛快快死了就太便宜了他了。我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再去問問他有沒有妻兒老小,被我查到,一樣要將他們全部孽殺,以泄我心頭之憤!”他一邊說,一邊還在往趙邁吉身上狠踹。

鄭淼從未見過秋儀之這樣憤怒失常的樣子,心中愈發憂慮,剛要伸出手拍拍自己這位義兄弟的肩膀,卻不料腳下一個脫力,居然站立不住緩緩倒了下去。

秋儀之見狀大驚,再也不去管那氣息奄奄的趙邁吉,慌忙轉身將三哥鄭淼扶住。

他這一扶才發覺鄭淼身上穿着的紅袍,竟已被鮮血全部浸滿,稍一用力,便能擠捏出又粘又腥的血液來,忙驚呼:“三哥,你受傷這麼重,怎麼也不早跟我說?”

鄭淼一張儒雅的臉上臉色又黃又白,偏偏沒有一絲血色,說道:“你指揮作戰緊迫,愚兄也不好意思過來拖你的後腿……”說著,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秋儀之又是急又憐,忙對身邊親信罵道:“你們都嚇了嗎?還不幫我把三殿下扶着躺下來!”

眾人這才七手八腳地上前來,將虛弱不堪的鄭淼放倒在地上。

其中一個親衛無意間撩開鄭淼的袍角,立即大叫道:“大人快看,三殿下這傷受得可是不輕啊!”

秋儀之忙附身下來查看,卻見鄭淼肚子上被划出了將近一尺來長的傷口,就連小腸都從缺口處漏了出來,泛着血絲尤在一突一突地蠕動。

這樣的傷勢,若是即時發覺、即刻由最高明的軍醫縫合起來,悉心醫治,那也是九死一生,更何況鄭淼帶着這樣沉重的傷情依舊奮戰了整整一天,全憑胸中一口氣支撐到了現在。如今敵軍退散,他這口氣也隨之消散,身體立即就支撐不住,生命力好似細沙從指間流走一般極速流逝。

“不要緊的,三哥身體一向強健,又是吉人天相,這樣小小傷勢,談何掛齒?待軍醫前來略加醫治,便能生龍活虎了!”秋儀之忙道。

其實秋儀之也是久經戰陣之人,好像這樣的傷情他見過不知多少次了,知道自己這位三哥恐怕難逃一死,方才那幾句話與其說是在安慰鄭淼、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鄭淼對自己的傷勢卻是十分清楚,努力支撐起上身,對秋儀之說道:“賢弟不用再說了,我自己心裡有數。大哥沒有人倫,做出那樣無君無父的事情來,乃是皇室的恥辱。賢弟雖不是鄭氏子孫,卻同我情同手足,遇到這樣的逆賊,一定要出手除掉他,恢復清明天下,知道了嗎?”

說了這一長串話,鄭淼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大聲咳嗽,身上創口上的鮮血也不斷流淌出來。

秋儀之唯恐鄭淼再多說話繼續損傷元氣,忙道:“知道了,知道了。這樣大事,小弟一個人怎麼做的來?等三個傷愈之後,我們一同討伐鄭鑫這個逆賊!”

說罷,他又抬頭高聲喝令:“趙成孝!趙成孝!軍醫呢?在哪裡?快叫他過來!”

秋儀之組織手下這支鄉勇時候,仿照的是一支功能齊全的整編軍隊,其中特意招募了兩個懂得醫術的郎中,再加訓練以後作為軍醫。然而方才一場血戰,這兩個軍醫均已陣亡,任憑秋儀之、趙成孝怎樣呼喊,都沒法再過來救人了。

卻聽鄭淼又道:“賢弟才能見識都不遜於我,英勇果斷更是遠勝愚兄。這是父皇在時,也常常在我面前說的。討伐逆賊的責任雖然重大,可就是這樣的重任,普天之下也只有賢弟才能擔負起來。”鄭淼一邊說,一邊伸手在懷中掏着些東西,可他的手卻不停哆嗦,掏了好一陣也沒有拿出東西來。

秋儀之見狀,忙上前幫忙,終於從鄭淼血染的袍服之中取出一樣用綢緞精心包裹起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竟是一枚印璽,便問道:“三哥,這是什麼?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