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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趙的小夥子聽了他爸爸的話,卻還是滿心的不情願,懶懶散散地掐滅旱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粘的泥土,這才往茶棚外跑去。

趙老頭見他兒子跑了下去,倒也沒閑着,數了數秋儀之這票人馬的數量,在八仙桌上一字排開十五隻茶碗,拿起一把大勺子,在裝滿茶水的鍋子里攪了攪,舀了滿滿一勺,就往一隻茶碗裡頭倒。這隻勺子的容量,同茶碗差不多,一勺子就灌了整整一隻茶碗。

趙老頭一邊又去舀另一碗,一邊對秋儀之說:“公子請先用茶吧。”

秋儀之方才同趙老頭說了一大套話,已是十分乾渴,見到面前的涼茶彷彿鼻孔之中就已聞到其中的涼爽氣息,也不多想,抄起茶碗就往肚子裡頭灌。

跟在秋儀之身後的十個親兵其實早就想喝水了,只是礙於秋儀之還在說話,這才強忍沒有動手。然而他們現在見秋儀之都已喝了茶,就再不囉嗦,一個個爭先搶後地拿起茶碗就是一通亂飲。

尉遲霽明見桌子上放的涼茶几乎要被這群粗人搶完,連忙使出輕功,擠到眾人身前,兩隻手端起三隻茶碗,又用極輕盈快速的步伐走到吳若非和楊瑛兒乘坐的馬車前,輕輕撩開帘子,說道:“吳姐姐、楊姐姐,你們也都喝碗茶解解渴吧。”手中三隻茶碗裡頭竟然沒有灑出一滴茶水來。

楊瑛兒挪着身子移坐到馬車前的橫轅上,接過尉遲霽明遞過來的茶碗就抿了一口,對還躲在車內的吳若非說道:“吳姑娘,這茶水甚是清涼,你也喝一口吧。”說罷又接過另一隻茶碗,就往車裡遞。

可是這吳若非從小養尊處優慣了,吃穿用的器物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她見這農家茶具十分寒酸,便打心裡有幾分嫌惡,輕聲說道:“我……我不渴,你們喝吧。”

楊瑛兒聽了,只好十分尷尬地將端着茶碗的手收回。

那倒茶的老漢見狀,笑道:“我這茶可是不一般,車裡頭這位小姐不喝也就算了,就是辛苦了送水過來的這位姑娘了,不如就讓這位姑娘喝了吧。”他說的“姑娘”指的是尉遲霽明。

尉遲霽明是個練家子,體內內力豐沛,最是耐不得熱,因此伸手就要接過楊瑛兒手裡的茶碗。

卻不料“鐵頭蛟”從旁邊一下竄出來,劈手就從楊瑛兒手裡奪過茶碗。

尉遲霽明武功雖然高強,卻畢竟是個初出茅驢的小姑娘,臨敵對陣經驗尚淺,被“鐵頭蛟”打了個措手不及,待她反應過來又要去反搶時候,“鐵頭蛟”早已將整整一碗茶喝了個精光。

尉遲霽明見狀十分惱怒,喝道:“好你個‘鐵頭蛟’,居然敢搶我的東西,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秋儀之笑道:“霽明何須如此?不過是一碗茶罷了,你再舀一碗不就得了?”他又扭頭對趙老漢說道,“你這茶倒是確有些特色,吃起來爽口得很,似乎同別家都不一樣。”

老漢嘴角一咧,笑道:“那可不是,裡頭加了棗花黃芩,是我媳婦從娘家帶來的秘方,怎麼熬的連我兒子都不知道。公子再品品,裡頭別有滋味呢!”

秋儀之點點頭,又深深喝了一口。

可是這一口下肚,卻是渾身上下灌滿了奇怪的感覺,全沒了方才剛飲茶時候那股清爽的勁頭,反而覺得腦殼中彷彿慣了鉛一般變得昏昏沉沉。

秋儀之忙抬頭往四周望去,只見身旁的林叔寒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又聽耳邊“轟”的一聲巨響,循聲望去卻見“鐵頭蛟”仰面倒下,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秋儀之心道:“不妙”,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了塵宮”裡頭中了妙真居士下毒時候的情形,忙高聲呼喊道:“小心,茶裡頭有毒!”

這一聲喊,居然耗光了秋儀之全部氣力,讓他雙腿一點點軟了下去,趕緊扶住身旁的八仙桌,慢慢坐倒在了泥地上。

他這一坐,腦子似乎清醒了些,卻依舊是渾身無力,就連轉動脖子都是極困難,只好眼珠上下左右快速移動,觀察左右情形。只見林叔寒早已是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其餘親兵也都橫七豎八地或坐或卧;只有尉遲霽明面色稍好些,卻也是無力地坐在地上,雙眼微閉,似乎是在運氣。

這樣一來,一行人之中,只有沒喝那碗涼茶的吳若非安然無事,可偏偏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遇到這樣的情況,又能指望的上什麼呢?

於是秋儀之已是萬念俱灰,只盼着這下毒的老漢,不過是為了搶劫些錢財,不要傷他們性命。

卻見那不知是不是確實姓“趙”的老頭兒微笑着在中毒之人身邊走了兩圈,又對唯一清醒的吳若非說道:“這位姑娘長得倒是極標緻的,老漢闖蕩江湖這麼多年,也是從沒見過。”

吳若非聽了一驚,說道:“你……你……你想做什麼……”她被嚇得口齒不清,似乎舌頭都打了結。

那老漢卻得意地一笑,說道:“姑娘放心,老漢我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氣的,從不劫色。就是希望這位姑娘不要亂動,否則我也只好不客氣了!”

吳若非趕緊點頭答應。

那老頭兒見狀,這才放心地做到一張八仙桌上,點起一桿旱煙“呼嚕呼嚕”地抽起來,眼睛卻還不住地觀察眾人情況。

過了不多久,方才走開的年輕人已是回來了。

秋儀之因是抬不起頭,也沒法看清那人神情,卻見這年輕人果然帶了個女人走了過來,只聽那女子嚷嚷道:“哈哈!一下藥倒了這麼多人!也得虧是老娘本事大,否則這窮鄉僻壤的,哪裡去找藥性這麼快的迷藥來?”

秋儀之聽這女人聲音甚是熟悉,趕緊使出了吃奶的勁,用力抬起頭,朝那說話的女子望去。這一望不要緊,原來這女人卻是秋儀之的熟人——正是當初京城“暖香閣”中的老鴇——顧二娘。

於是秋儀之喜出望外,扯了嗓子叫道:“顧媽媽,是我!你不認得我了嗎?”

顧二娘聽了一愣,忙俯下身子去看,忽然大笑道:“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秋公子啊!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說罷,便親手將秋儀之扶起,坐到桌邊一張椅子上。

秋儀之這才稍稍定心,緩緩神道:“顧媽媽真是好手段,我也算是有些防備的,沒想到最後還是着了道,讓顧媽媽見笑了。”

顧二娘也是十分客氣,說道:“奴家這葯無色無嗅的,也難怪公子上鉤了。就是都怪奴家方才有事走出去了一會兒,否則就是葯誰,也不能葯公子啊!”

秋儀之正頭暈腦脹,被顧二娘幾句花言巧語說得更是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才定定神,說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還請顧媽媽給我們解藥,我們再細談。”

顧二娘臉上掛着笑,嘴上卻說:“不忙。奴家且多嘴問一句:公子是個貴人,又助皇上登基,正是前程似錦時候,怎麼回到這山溝溝裡頭來呢?”

秋儀之知道這個顧二娘背景複雜,既是江湖邪派人士、又同天尊教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思前想後,幾乎把腦子想炸了,這才說道:“這樣的,皇上嫌我年紀太輕,不能身居高位,想着讓我從縣令做起,一步步歷練歷練。這不,我這就是要帶人一同赴任去,這才經過此處。”

顧二娘眼中凶光一閃,說道:“那麼說,公子就是那山陰縣中新來的縣令老爺了?”

秋儀之正頭痛欲裂,想都不想,就回答道:“沒錯,就是在下。還請顧媽媽現在就給解藥,在下實在是受不了了。”

顧二娘冷笑一聲說道:“這就是奴家要對不起公子了。公子得罪了人,雇了奴家要來取公子性命。公子也知道,我們江湖中人最講究誠信,既然答應了別人,自然不好食言。”

秋儀之聽了是萬分震驚——這顧二娘的功夫雖然及不上尉遲良鴻,卻也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好手,特別是一手下毒的本事更是天下無雙——若是她有意同自己為難,自己是絕難脫身的。

於是秋儀之盡量保持鎮定,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顧媽媽同那僱主有約不假,同在下有些交情也是真,便可兩相抵消。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談談一個‘利’字好了。先問媽媽,在下的仇家,出了多少銀子,來取我的性命?”

顧二娘沒想到秋儀之逢此大難,居然還這樣冷靜,倒也有心同他細談,便直言不諱道:“公子的人頭值錢得很,仇家肯出四十萬銀子來取公子性命。奴家在京城‘暖香閣’裡頭也是見過世面的,何時見過這麼多銀子,也不管是不是朝廷命官,當時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了。”

秋儀之聽了又是一驚,盤算着自己身上的金銀,吳若非的首飾,再加上林叔寒的書畫手稿,七拼八湊的怎麼著也拼不滿十五萬兩銀子。然而現在是性命關頭,也就只好先說個謊了:“沒事,在下此次赴任,帶了皇上賞我的金銀,算起來也有將近五十萬兩,買我這隊人馬一人一條命,也算是勉強了。不知顧媽媽意下如何?”

說到這裡,秋儀之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藏着皇帝鄭榮的名帖、能夠調動天下兵馬的金牌令箭等好幾樣緊要物件,哪怕丟了一件,便是後患無窮。

卻聽顧二娘大笑幾聲,說道:“公子這樣聰明的人,怎麼就算不清這筆賬呢?奴家要是放了公子,就能拿到公子的五十萬銀子;若是結果了你,你這五十萬不禁唾手可得,僱主那邊的四十萬,也是少不了奴家的。一出一進就是四十萬兩雪花白銀,可不是個小數目哦!”

秋儀之伶牙俐齒慣了,就從來沒如此恨過自己這張嘴——今天怎麼一開口就更加堅定了顧二娘要殺害自己的決心呢?

他望着顧二娘那張塗滿胭脂的連,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一處關節,若是挑明了,或許能夠苟全今日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