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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雜物壅塞城門,不過是沒有辦法的權宜之計罷了,若是遇上精於攻城的軍隊,做與不做差別也並不十分大。然而江南道節度軍卻拿它毫無辦法,一支撞錘衝撞了無數下,也沒有撼動單薄的山陰縣城門半分,反倒是扛錘的十幾個大漢被累得筋疲力盡,趴在你地上不住喘氣。

趙成孝見了,對秋儀之說道:“這些軍隊怎麼這麼不管用?若是大人手裡頭再多有個幾百人馬,現在就開門衝殺出去,豈不是能將他們殺得大敗?”

大漢中央禁軍強大而地方節度軍弱小,乃是開國以來的定製,牽涉到帝**事基礎,秋儀之不便明言,便笑道:“若是他們強了,我們怎麼能夠在這裡說說說風涼話?”

秋儀之話音未落,卻聽一個親兵叫道:“大人快看下邊,官軍似乎要放火燒門!”

秋儀之忙將腦袋探出城牆向下望去,果見大批官軍扛着柴草往城門底下堆放。官軍究竟是人多勢眾,不一會兒已在城門口堆起了一座柴山來。又見幾個百戶、千總模樣的小軍官,將手中點燃的火把扔到柴山之上。

不一會兒,山陰縣城門口便升起一陣濃煙,隨即傳來木柴燃燒時候發出的“噼啪”作響之聲。

山陰縣城城牆並不高大,濃煙和火焰帶來的熱浪不斷向上噴涌,讓秋儀之等人再也無法安然處之,忙不迭地從城牆上跑了下來。

趙成孝見城門內側也冒出一絲絲的火苗出來,忙問道:“大人,看來城外火勢極大,要不要立即取水滅火,好讓城門能夠多支撐些時日?”

秋儀之想了想,說道:“不用滅火。既然官軍想放火燒城,那我們便助他們一臂之力好了。你去城裡頭找些桐油、棉被、瀝青之類易燃之物,也在裡頭放一把火。這火要放得比外面大十倍,倒要看看官軍怎樣跨越火場?”

趙成孝聞言,不禁擊掌大笑道:“大人果然好計!我怎麼就想不出來呢?”

說罷,他便領着手下的十幾個弟兄,從周邊民宅之中搜羅了被子枕頭、燈油木柴、油漆木炭等一切易燃之物,也同城外官軍一樣堆在城門底下——一個火把扔過去,立刻爆燃起熊熊大火,火苗直竄到兩丈多高的城樓頂上,將城牆的青磚都燒紅了。

這群山賊出身的親兵還嫌火不夠大,又從城中搜集了更多的易燃物品投到大火之中,火勢因此更加擴大,頓時將整座城門吞噬進去。

秋儀之唯恐大火失去控制,將整座山陰縣城焚毀,便趕忙阻止手下親兵,讓他們這就回到牢房外設置的之中,做好嚴守準備。

秋儀之這招以火攻火的計策果然取得奇效,官軍雖然有八千之眾,卻礙於大火阻隔,從早攻到夜都沒有攻入山陰縣城之中。

官軍沒有夜戰能力,見太陽落山,便偃旗息鼓回營修整去了。

於是整整一天,又被秋儀之拖延過去了。

然而大敵當前之下,秋儀之不敢有半點鬆懈。他在牢房之內盤算了一遍又一遍,想來想去憑藉自己這十八個親兵,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八千大軍。更何況“大殿下”鄭鑫行期不明,不知何時才能到達江南,即便是到了,氣急敗壞的殷承良也未必就會立即撤兵。

於是秋儀之思前想後,終於叫來尉遲霽明,對她說道:“霽明,眼下敵情緊迫,我們人寡勢薄,難以對抗官軍。依我看,若要保全性命,眼下只有一個辦法,而且非得由你去做。不知你是否願意?”

尉遲霽明蹙眉道:“離京之前,我爸爸要我貼身保護叔叔,說是我尉遲家同叔叔生死與共、榮辱相依,不能出半點意外的。叔叔手下人手雖然不多,卻都是精兵強將,有事情讓他們辦理也未必不能成功。我還是守在叔叔身旁好了。”

秋儀之搖搖頭卻道:“這事千難萬險,確實只有你可以辦到。若沒有像你這樣登峰造極的輕功武藝,旁人就是去了,也不過是送死而已。”

尉遲霽明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聽到秋儀之這樣恭維,立即起了興緻,好奇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非要我跑一趟?叔叔不妨先說說。”

秋儀之聽尉遲霽明已經答應了一半,便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件在尉遲霽明眼前晃了晃。

尉遲霽明仔細端詳,見此物有一個半成人的巴掌長短,粗細在寸余,用明黃色的綢緞精心包裹,分量卻好像甚為沉重,便問道:“叔叔,這是什麼東西?又同叔叔要我辦的事情有何聯繫?”

秋儀之也不回答她,小心翼翼地將綢緞打開,露出一直不知是純金還是鍍金的箭矢模樣的令牌,上面用篆書寫着四個雞蛋大小的字:“如朕親臨”!

只聽秋儀之說道:“這就是所謂‘金牌令箭’了,乃是皇上離京之時賜給我的,有了這樣東西,就能替天子行使兵權。我就要你帶着此物跑一趟衢州。”

“去衢州做什麼?”尉遲霽明問道。

“你不要急着問,等我把話說完。”秋儀之道,“現在衢州駐紮有一支大軍,領軍的將軍崔楠,乃是皇上的心腹愛將,同我也是十分相熟的。你拿着這件‘金牌令箭’去見他,就說是我說的,要他立刻派兵過來調解我同江南道節度軍的糾紛。其餘的事情,崔將軍自然會辦。”

尉遲霽明眼珠“咕嚕嚕”一轉,說道:“原來就是這樣的小事。似乎衢州離我們這邊也不甚遠,怎麼就非得我去不可呢?”

秋儀之見官軍一時還攻不破城門,便索性將話講講明白,也好讓尉遲霽明充分了解這件事情的重要性:“這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辦妥的。首先是要從近萬官軍的堵截之中出得城去;其次是要晝夜兼程往返衢州;第三則是要豁出性命保護手中這件金牌令箭完好無損。這三件事情說起來簡單,卻未必容易,眼下確實只有你一人可以辦妥,別人都不行,就連趙成孝也不行。”

尉遲霽明聽了,這才意識到秋儀之所說的“只有自己能夠辦妥”確實不假,便用力點點頭說道:“這件事情雖然不小,辦理起來卻也不難,要不我這就出發去衢州好了。”

秋儀之低頭略一沉思道:“好,早去早回是最好的了。”說罷,便從袖中取出兩錠十兩輕重的銀子遞給尉遲霽明道,“這是盤纏,你一路上要小心。特別是這‘金牌令箭’,非得親眼見到崔楠將軍才能拿出來明示。你聰明得很,至於怎樣驗明崔將軍身份,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尉遲霽明聽了高興,隨口答道:“那是自然。堂堂一方將軍,器宇必然不凡,更何況有虎符、名帖為證,想要假扮也是極難的。”

秋儀之聽她話說得都在理上,便反覆囑咐這“金牌令箭”千萬不能遺失損壞,便讓尉遲霽明出發了。

尉遲霽明果然是輕功卓絕,只見她選了城牆邊上一座稍高些的民宅,三騰兩躍便登上城牆,觀察一下四周沒有官軍,便縱身飛下城牆,乘着夜色往衢州方向去了。

秋儀之見狀,心頭略覺放心,一股睡意立即涌了上來,和衣便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將近中午時候,秋儀之才醒來。他見時辰不早,便剛忙詢問趙成孝官軍動向如何。

趙成孝如實答道:“官軍昨日一夜沒有攻城,今日一早想要突入城門,我看大人睡得正熟便沒有打擾大人,照原樣在城門內放了一把大火。現在城外官軍似乎停止進攻,不知有何打算。”

秋儀之頷首道:“趙哥這樣處置十分恰當。只是以後碰到緊要軍情,儘管叫我起來好了。”於是他也不洗漱整理,隨手抓起擺放在身旁的一隻燒餅,一邊吃一邊說道,“走,我們上城牆看看去!”

城外官軍似乎得到了補充,人數又多了不少,然而隊伍卻依舊是散亂不堪。

卻見官軍似乎連夜從城外民宅之中搜羅了些梯子,又連夜趕做了些,製成十幾架雲梯。每架雲梯均由十來個年輕力壯的官軍抬着,七手八腳往城牆上推。

若秋儀之手下有百來個幽燕道的勁弩士卒,像官軍這樣毫無掩護的進攻,有多少回他便能擊退多少回。然而現在他手下卻只有十八個親兵步卒,無論如何也是抵擋不住的。

於是他略一沉思,對手下親兵說道:“這山陰城牆是再也守不住了,敵我力量懸殊,巷戰也沒什麼好打的,大家就都隨我退到牢房那裡,只要能夠堅守兩天……最多三天!援軍就來了!”

這些親兵同秋儀之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對他已是極為信任,雖然秋儀之所下的命令其實是要將其置於毫無退路的死地,卻也絲毫沒有猶豫,答應一聲便小跑着下了城牆,往牢房而去。

官軍這邊有了雲梯的幫忙,攻城進度總算加快了不少,陸陸續續已有百來個官軍士兵登上了城牆。他們見城牆之上並無敵軍把守,士氣立即高漲起來,高呼着就要進城劫掠。

然而帶隊的軍官卻頗懂軍事,知道僅憑几架臨時製作的雲梯,城外上萬大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全部開進城內的,便約束率先登城的士兵去清理城門。

這些兵士平日裡頭作威作福慣了,聽說要做這樣的苦活累活無不皺緊了眉頭不願動手。

帶頭的將軍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也在隊伍之中,唯恐延誤軍情受到彈劾丟了頭上官帽,只好恩威並施、連勸帶哄,好不容易才讓這群“老爺兵”動手將清理城門口一場大火留下的餘燼。

秋儀之沒想到官軍進展如此緩慢,又見少數進城來的士兵一心清理城門卻毫無防備,便點起手下十來個親兵,親自帶領一同衝鋒,霎時將這百來個官軍打了個落花流水,一舉將他們趕回城牆之上。

然而大門雖還不通,越來越多的官軍卻依舊從雲梯之上逐漸登上城牆,及至申時,已有近千官軍進入山陰縣城。

敵我力量愈發懸殊,秋儀之可不想為此消耗這寶貴的十八個親兵,便徹底放棄了襲擾的作戰計劃,將原來用面袋米包築起的街壘,重新用磚木加固,靜候官軍來攻。

如此這般,又是整整一個白天被秋儀之拖延過去了。